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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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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庆六十八年，先皇驾崩已过三载，小皇子弘钰登基。
弘钰年纪尚轻，朝中议论纷纷，众大臣拥护的五皇子弘检心中自是不服，自认才情，能力皆不输那个毛头小子，自己费尽心思与其他皇子明争暗夺，却怎么也想不到让自己错失皇位的居然是，于是他暗中勾结妖道，使用禁术，意图谋反。
两个月无度的屠戮与杀伐，弘检终于把他亲弟弟从皇位上拉了下来，送上了断头台。
新帝登基，为巩固政权废除旧制度，大改国法，换了一切能换的东西，原本朝廷重臣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那年春天原本应是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却因朝堂争权成为了人间炼狱。百姓流离失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混着灰烬呛人的气味，哀嚎声，烧杀声响彻皇城上空。
先帝爱好禅道，大肆宣扬佛教，举国建造两千多所禅院也没能幸免于难。
宝华寺内，净智方丈在佛像前闭眼端坐，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似乎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位瘦小孱弱的小僧跑来：“住持，不好了。那五皇子的御林军朝我们这边过来了。\"那小僧匆忙跑来，跑掉了一只鞋，神情慌张扑在净智的门前。
这并不是五皇子第一次到访。
前几次他派人来宝华寺拜访，那人说是只要交出先帝所托的印玺便会让净智及门下弟子安全离开皇城。
说是拜访实则要挟。在那人几次上门无果，五皇子便派人把守住寺院前后通道，许进不许出，慢慢的寺院内存粮耗尽，走投无路便会交出印玺。
这次五皇子来势汹汹看来今天是难逃一劫了。净智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推门而出。
“其他师兄，师弟们都已经带着包裹逃命了，我们怎么办啊？”那小僧双眼透着恐惧，饿得面黄肌瘦：“我在西边角楼看到偷偷逃出去的师兄都被五皇子看守在西门旁的士兵砍死了，头都掉了，血淌了一地。“
五皇子残暴无度，早已将方圆五十里的寺庙毁了个干净，只留了宝华寺一个。个中原因净智心知肚明。
老皇帝把象征一国之主的盘龙印玺藏于宝华寺中，只有拿到印玺，五皇子的登基册封才顺理成章，但印玺藏匿的地点只有净智一人知晓。
净智思忖了一会对着小僧道：“明心，寺庙内还剩多少人，把他们都叫过来吧。”
宝华寺外，五皇子驾着黑色战马率领三百精兵。随行在右的一位将领开口道：“皇上，何不直接攻进去，那老秃驴再怎么嘴硬，也硬不过我们的刀去。”
五皇子不动声色，正襟危坐开口道：“不急这一时，现在大权在握，就差这传国印玺，越是最后关头越要谨慎行事。当年我父皇在位六十余年与这宝华寺的住持交情颇深，听我母后说那住持有些本事，不知哪里修得的功法，竟能未卜先知。万不要小瞧了他。“
五皇子微倾身体，压低声音：”舅舅不知那印玺更是神妙非常，里面藏有长生不老的秘方，人吃了能直接升天做神仙，父皇没有研究出来便觉得是假的，才丢给净智，却不知我将这通晓万事的巫医带了过来，是真是假，一会儿我们一试便知。”
将领转过头往后看，此人便是五皇子口中所说巫医。
那人满头发辫，赤着脚穿着南疆服饰，又用玄色粉末涂于眼眶周围看起来像是四五宿没睡的。巫医来源苗疆，既通鬼神又精研医术，擅长用蛊，能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死相极怖。
五皇子单手拉住缰绳：“朕将这宝华寺看守数月有余，想来这寺内也已经穷途末路。昨儿收到报信，说是逃出来的和尚大多都被饿得脚都抬不动，一刀就咽了气，连一声都喊不动了，杀只鸡还扑腾两下呢，你道好不好笑？“众将士听闻抚掌大笑起来，像是听了个无关痛痒的笑话。
净智房内，小僧清算人数：”住持，寺内的人全都来齐了。加上我，共一十五个。“
皇城脚下，宝华寺规模最大，三座大偏殿和十几座小偏殿拥着主殿占了白马巷一半有余。寺内香火旺盛，藏宝不计其数，包括首座在内，院内大小僧人，和尚两百余人，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了十五个。
净智站在佛像下，那十五位僧人按照阶位分站成三排。
净智思忖着，从房内的暗匣里拿出一个包裹，开口道：“五皇子的军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攻进来，想必大家都知道他几次三番来此的目的，先皇托我保管这枚印玺，我也答应了他也绝不会让他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我自知大限将至，将这印玺托付与你们，不要让我与先皇的良苦用心付诸东流。”
小僧中的几个听得此话，泣不成声，用袖子拂泪：“住持...“
净智背过身去，将包裹里的东西装进盒子：“我时常与你们讲得都忘了么？万法皆空，万法皆假，万法唯心。“净智转过身来：”肉体凡胎，浮华虚名一切皆是空虚，唯有心中信仰真理无始无终不会改变，你们记好，万不可因为自己一时的虚妄之念将我讲的道理抛之脑后。“
净智将十个相同的包裹摆放在桌上。
向后面两排的小僧道：“你们上前来，一人取一个，势必将自己那份好生保管。这十枚印玺只有一枚为真，你们沿着门后的莲花池往东走，在东边角楼下找到水缸中的机关，我安排了人那里自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他又将自己身上所穿袈裟解下，裁成十块布料：“若你们能顺利出城，带着这信物一直往东，找到一座叫四圣院的寺庙，那里的住持净空是我同门的师兄，见此信物，讲清缘由，他定会护你们周全，五皇子手虽长却还够不到那儿。“
小僧们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却见净空如此，只好含泪拜别。
“明言，你且站住，我有话问你。”净智手持佛珠对着最后一位小僧道。
“是，住持。”那位被喊到名字的小僧转过身，单手立掌。
“我知道你是因家中贫苦，父母无奈把你送来这寺庙出家，半年不到，宝华遭此大劫，你可曾后悔入这佛门之地？”净智问。
那小僧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头上顶着颜色尚未褪去的清心疤，脸上倒是未见那年纪的稚气
。
“不曾后悔，我这半年常听住持讲经，自己心中的困惑有人解，自觉醍醐灌顶之感，心中自在非常，何来后悔？况且佛讲一切现象皆是因缘所生，摒除杂念，众善奉行，自有我的缘法。“
净智看着他怀中的印玺：“阿弥陀佛，如此甚好，这交给你的印玺你要保管妥帖，定要代我交到净空手中。”
小僧只答了个是，便快步向东角楼走去。
只听殿外隆隆的撞击声，“看来五皇子是等不及了。”净智领着剩下五位和尚小僧：“走，我们去会一会五皇子去。”
大殿门前，净智令小僧大开殿门，只见五皇子身披金甲，身后站着御林精兵。他骑在马上开口道：”净智住持可是让我们好等啊。“
“别来无恙啊，弘检，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倒是越来越有你父皇当年的神韵了。”净智笑道。
五皇子听净智提及他父皇，不由得地感到几分讥讽，谁知净智又开口道：“只是你父亲向来心怀天下，体恤百姓，你怎么没学得半分？倒是越发残暴无度，百姓怨声载道，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一旁那将领听闻净智的话，气得破口大骂：”老秃驴，你敢对皇上出言不逊！“
“皇上？哪里来的皇上，皇上不是才登基数月，就被这叛贼杀害了么，哪里又冒出来一个皇上？”净智理了理胡须笑道：“怪道你父亲要把皇位传给弘钰，现在看来果真没有说错。”
那一番言论直抵五皇子命门，他强压怒火，从嘴中挤出几个字：“给我拿下！”
御林军队领命闯入殿内，挥出佩剑几下便将净智身旁的小僧砍杀殆尽，小僧们倒在血泊中，艳红色的血将青灰色的僧服染了半边。
净智见状退了半步，闭眼捻起佛珠念道：“阿弥陀佛。”
五皇子沉着脸，拉着缰绳骑着战马进了殿内，马蹄踏在小僧的尸体上：“净智大师，我念在你与我父皇是故交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跟我作对的后果想必你也已经看到了。”
五皇子手持着宝剑，将剑锋在咽气了的明心脸上拨弄了一番，然后又狠狠地划上一刀，明心的脸瞬间被割开，只是血已经流尽，露出白色的皮肉：“如果你乖乖交出印玺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净智默不作声只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轻轻盖在明心的脸上：“你不是要印玺么？就在我房内，只要你一人来拿。”
众将领提醒道：”皇上，小心有诈。“
谁知那五皇子只侧身摆手示意众将领，后又向那巫医使了个眼色，便跳下马来，随即跟着净智进了房间。
净智立身站在一张暗红色的柜子边开口道：“五皇子所要的东西便在这柜内了。”他转身轻启柜门，五皇子见那柜内赫然摆着一个木雕龙纹的盒子，与他幼时所见父皇批改奏章时印玺所置盒子一模一样，只是时光流转，那木盒略微有泛旧，其他却并无二样。
五皇子生性多疑：“那劳烦住持将这印玺打开，待本王验明真假，自会让住持安全出城。”净智欠身，双手端出那盒子，在五皇子的注视下将它打开。
弘检心中焦急却面不改色，他抬眼朝盒内望去。
盒子中岿然盛着一座美玉雕成的盘龙印玺，那印玺通身呈青白色，上方盘踞着一只雕得极为逼真的四爪青龙，昂首的龙头嘴中叼着一颗赤色的宝珠，不知由什么东西制成的，通体竟泛着一圈淡淡的红光。
想必那就是巫医所说能使人长生不老的“赤血珠”，五皇子心中盘算着。
心中日思夜想的东西此刻近在眼前，五皇子按捺不住欣喜之色。
净智笑着看向弘检开口道：“不知五皇子心中还有何顾虑，机会可要把握好，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净智知道五皇子心思缜密不会轻易上钩，他对着屋内供奉的佛像盘腿打坐，口中喃喃念起经来。
弘检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又见净智这般，心中的戒备也慢慢放下，他轻端起那木盒，似乎那阵幽香也与曾经闻见的无异。
象征皇权的印玺终于被他握在掌中，正当这时一针闪着寒光的银针朝五皇子飞来，倏然扎进了他的右腕之内，顿时五皇子感觉奇痛难忍，木盒哐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屋外把守的将领听闻声音立即冲了进来，将净智团团围住。
弘检望着满地碎片忽地想起巫医曾经与他说过，那盘龙印玺虽是玉料所刻，但并非凡品，不是一般之物可破。
净智突觉手掌中有一异物游走。他掏出匕首割开手心从中竟然挑出一只黑色的小虫子；“什么腌臜下流的巫蛊之术，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劳烦五皇子费心，自行了断便是。“
“只可怜这城中百姓成为你等争权夺利的棋子真是可悲可叹！先帝，老衲愧对于你！”净智悲痛万分，说着他感觉胸口一热，吐出一口鲜血歪在了蒲团上没了声音。
巫医用手叹向净智的鼻息转头向五皇子道：”服毒了，已经没气了。“又见五皇子手腕处那团淤血忙将他手腕处的银针拔了下来，嗅着道："不好，这是雷公青，此毒无药可解，再不阻止等毒气攻心就连神仙都救不了了。“
五皇子自顾不暇，只觉得手腕处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痛痒难耐，刚听得巫医的话，才发觉已经中了净智的调虎离山之技。淤血已蔓至上臂，时间不多了，他抽出佩剑，猛地朝自己的右臂砍去。
白色的剑光落下，右臂滚落在地上，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五皇子却没发出一点儿叫喊声。一旁众将领看得眉头紧皱却个个噤若寒蝉，巫医抽出医针为他封穴止血，他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强忍着钻心的疼痛。
此时一名精兵快步踏入房内：“报，我等搜查时发现东边角楼处留有一条密道。”
五皇子咽下巫医给的护心丸声音虚弱：“加派人手，顺着密道的方向追，就算把整个皇城翻个底朝天也定要将那印玺找出来！另外，传我的口谕，即刻起封锁皇城，严加搜查。只要是和尚出城统统抓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那御林精兵领命退了出去。
巫医看了眼倒地的净智：“皇上，这人，我还有用。”
“一个死人而已，随你怎么处置。”弘检服下药丸虽觉有些用处，但失血过多还是头晕目眩，想起今日被净智好一番戏弄又失了右臂更是怒火攻心，发誓定要将印玺找出，现下只得悻悻离去，回皇宫养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