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似锦》沐子医

17、第十七章

　　看着女孩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童固安敲了敲自己倚着的乒乓球台，冰凉的水泥与圆润的指关节碰撞，发出微微的脆响：“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他将目光投向了路疆。

　　“是啊兄弟，你这平时安安分分的好学生一个，怎么的惹上宋周那混子啊，这不能够啊。”周武一屁股坐在花坛边缘，脸上同样满是疑惑。毕竟是个有望保送清华的好苗子，谁也不能把他和校园霸凌联系起来。

　　见大家都满脸的挂念，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路疆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他双手撑在球台上，一个借力，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童固安身边。

　　“还能有什么，就因为个女的呗，”路疆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方才的戾气荡然无存， “今儿下午铃儿打的早，就想着去操场打会儿球，球在手里还没摸热乎呢，一不认识的女生就跑过来了，就缠着我非要给我送水，那股子劲头啊，就差把瓶口直接塞我嘴里了。”

　　“行啊兄弟，当真是魅力无限，”坐在周武旁边的一个男生忍着笑对路疆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咱班女生看到的了呗，刚打完球想去买点儿东西吃，还没走两步呢，就被几个人一下子撞进了二教，说真的，要不是固安……要不是班长那一脚，我现在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

　　“哈哈哈哈，有时候长得帅也是错啊，” 男孩子们哄堂大笑，一个个的围在路疆身边听的津津有味，问题抛得像连珠炮，“还有呢还有呢，那女的长什么样啊？漂不漂亮啊？哪个年级的？我们认识吗？”

　　“哎哎，差不多得了啊，”童固安哭笑不得的看着被这群八卦的小子们问懵了的路疆，总算是开口制止了，“让你们来八卦的还是怎么的，咱们都赶紧回去，我跟纪律组那边的兄弟说的就一节晚自习，小心被老班逮住。”

　　“行行，今儿个这节晚自习翘的值。”到底是一群正值青春的男生，被这么一闹，非但没有被这场冲突给吓到，还个顶个的兴奋难当，回去的路上还叽叽喳喳地问童固安为什么没让他们一起进去，正好打个痛快。对于这样的反应，童固安表示再说这种话就一巴掌把他们扇门外头去。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走向教学楼，刚进去就打响了下课铃。

　　“给，把裤脚擦擦，”童固安一手理着上节课的试卷，一手递给路疆一包纸巾，“刚才我那一脚有点儿重，你别往心里去。”

　　路疆顺着这只白皙修长的手往上看去，视线刚好落在童固安有些泛红的侧脸上，激的他玩心大起，他一边转着手里的纸巾一边笑：“固安哥，你这是心疼我呀，还是在道歉呀？”

　　“都有，”童固安把理好的试卷递给他，而后把头转过来，“两个都有。”

　　路疆愣住了。童固安一直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平日里说话都是圆滑沉稳，事事留一线。像这样毫不掩饰的直白的表达，之于他还是第一次。

　　“今天那个给你送水的女生是不是长了个鹅蛋脸，大眼睛，皮肤白白的，还扎了个两个低马尾，” 手上已无事可做，童固安干脆捏起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折起来，“那是个一部公认的小美女，宋周已经盯上她很久了，奈何那个女生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宋周那种纨绔子弟，在她心里，估计只有你这样的才能配得上她。

　　“啊……”听完童固安的话，路疆一时语塞，倒不是因为美女的青睐而受宠若惊，他讶异的是童固安的态度。之前的童固安若即若离，泾渭分明，从未像今天这样卸下防备，以一种如此接切的方式同他讲话，亲近的让他有些恍惚。

　　“不过咱们的路公子这么玉树临风，肯定还见过比这更狂热的追求者，我只是想说，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作恶者造成的。”他抻了抻边缘，伸手把折好的纸鹤递给路疆，一歪头，笑了。

　　路疆轻轻抽了一口气。血液猛地从心房冲向四肢，撞的他手脚冰凉。

　　突如其来的惊喜宛如悲伤，乍一来，先叫人惊慌。

　　童固安这是在安慰他，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安慰他。他担心他，怕他因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怕他痛苦。然而童固安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叛逆成性，劣迹斑斑，从小群架打到大，他是个撒谎的小骗子。但是小骗子也想要一块柔软的云朵抱一下，想让一只叫童固安的小云朵靠近他，耐心摘掉扎在他身上的玻璃渣，去融化他。

　　真好啊。路疆轻轻扯着千纸鹤的翅膀，随着他的动作，小玩意儿的尾巴和脑袋前后摇晃着，仿佛在一句句地说着“别难过啦，别难过啦。”

　　他有多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

　　自他记事以来，照顾他的是保姆，接送他上下学的是司机。他每天待在三层别墅里，那儿寂静而冰冷，像一座豪华的监狱，里面禁锢着他的灵魂。他哭过，喊过，反抗过，他曾用稚嫩的拳头砸向铁门，换来的却只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后来他学会了麻木，每天躺在自己的自欺欺人的幻境里，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以至于他跌入其中，迷失了自己。

　　又有谁知道，表面光鲜亮丽的路公子，内里其实是个缺爱的胆小鬼呢？

　　“怎么啦？不喜欢吗？”见路疆许久不言语，童固安以为他是堂堂七尺男儿，不屑于玩儿这种女孩子的东西，便急忙开口补充，“你别看它小小一个，捏在手里可解压了，每次……”

　　“很喜欢，”路疆打断了童固安，认认真真的盯着童固安的眼眸，“固安哥，你送的所有东西，我全部都很喜欢。”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纸鹤叠好，握在手心里。

　　“这，这也不用这样，”看路疆如此郑重，童固安倒是有些没有想到，“一个小纸鹤而已，回头要是想要就跟我说，我折几个给你。”

　　想要就跟我说，想要就跟我说，路疆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眼睛一酸，竟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他没变，他一点都没变。他还是那个小时候送他草蚱蜢的小男孩儿，知人冷暖，体贴入微。

　　行啦，路疆抚着手里的小纸鹤，暖流传遍全身，床头那个小铁盒里，有东西和草蚱蜢做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