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似锦》沐子医

16、第十六章

　　送走霍图南之后，童固安望向不远处热闹的球场轻轻叹一口气。他伸手拿起自己的外套，慢吞吞的往教学楼走去。方才发生的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预料，若是再折回去，说不准又会出其他什么的幺蛾子，现在回去还能清静些。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理智地，仔细地，在一个没有路疆的环境下好好复盘一下。童固安拿出做题时的逻辑思维能力，不一会儿就在脑海中将这个月以来的时间线全部复盘出来。

　　现在需要一张纸和一支笔。想到这儿，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梯，在以最快速度冲向座位，同时大脑也迅速开启了头脑风暴。虽然有点儿小题大做，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班长回来啦，”见他跑进教室前座小男生推了推眼镜，伸手把面包递给他，“给，这是你和路疆的面包。”

　　“啊？好的好的，谢谢啊，我一会儿就把钱给你。”童固安嘴里胡乱回答着，思绪可谓是一团乱麻。他已经在纸上划拉了三遍，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三遍，然而令他不安的是，他竟然无法从场景中找到任何不对的地方。此时的童固安就像一只蚂蚁，在自己创造的热锅上徒劳地兜来转去。

　　他的脑子好乱。

　　去他妈的吧，望着墙上一点点转动的分针，童固安烦躁地伸手扒拉了两把自己柔软的头发，用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进垃圾桶。

　　“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儿呢，班长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啊？”周武穿着一件短袖，带着一头的汗走过来，“刚刚又跟二班他们打了一场，你也不跟着再过把瘾。”

　　“过什么瘾啊，”童固安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帮玩儿疯了的毛头小子，挥手将他们赶回座位，“友谊赛是友谊赛，比完了就把心给我收回来，听到没有。”

　　“哎知道了知道了。”

　　目送着小孩儿们嬉皮笑脸地跑回去，童固安总算是把头转向身侧，原本组织好了的语言，却在看到路疆的那一刻被击得稀碎。他站在他左侧，汗水贴着额前的碎发滴滴落下，有的滑向眉角，有的流向鼻尖。童固安的目光顺着这些水珠看过去，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当时在酒席上第一次遇到路疆的时候，那片刻的惊慕感如同纤细的冰针，一根根刺进他的皮肤，带着微微的刺痛，激的他浑身发麻。

　　“干什么呢固安哥，”路疆朝他歪了歪头，笑了，他从不像周武他们那样唤他班长，“快上课了，赶紧把面包吃了。”

　　“你也给我把衣服穿上，”童固安从桌洞拿出一袋烫手的巧克力豆奶，“打球出了这么多的汗，别晾出个好歹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童固安便在路疆面前彻底卸下了防备，说难听点，就是如同破罐子破摔一样跟路疆相处，各方各面都称得上是个完美同桌。

　　只是，童固安没想到，仅仅过了半个学期，路疆那边就出事儿了。

　　那天是个星期一，童固安正拿着记录本往黑板上抄着每周计划，突然就被几个他们班同学着急忙慌地打断了。

　　“班长，班长你快去，”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都快哭了，“路疆他被堵在二教了！”

　　“什么？”闻言，童固安一下折断了手里的粉笔。自从路疆回来，除去那次在青柏稍微耍了耍酒疯之外，他一直是一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模样，怎么会招惹上学校里那帮混子，“周武快，叫上几个壮实的男生，陈琳你们在前面带路，咱们赶紧去二教。”

　　二教原本是二十二中的一栋普通教学楼，因为上边一直卡着维修的经费，一年年的也就废弃了。这儿没有监控，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师生涉足，自然就成了不良风气滋长的好地方。

　　“班长，就是那儿，”名叫陈琳的女生怯怯地指了指倒数第二间教室，“我亲眼见他们一堆人把路疆逼进去的。”

　　以多欺少？童固安冷笑了一下，心里大概有了底。他先让女孩子们躲远，又示意周武他们守在门口五步的地方，而后一脚踹开了教室的门。

　　“咣”的一声，陈旧的木门撞在水泥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妈的谁啊！操你妈的不要命了！”看起来是被童固安被吓了一跳，为首的那个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转过头来，他长了一张国字脸，蒜头鼻，不大不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傲慢，就差写上老子最大几个字了。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宋哥，”果真是这帮王八蛋，童固安面上不卑不亢的，嘴里还熟练地套着近乎，“咱哥俩可是有阵儿不见了。”

　　之前刚考进二十二中那会儿，童固安玩心还没收，就在球场上认识了不少球友，一度把交际圈扩大到整个学校，宋周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童固安？是你吧，那咱可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你考进那狗屁实验班之后，可是再也没跟兄弟们玩儿过，”唤作宋周的国字脸叼着根烟，有些轻蔑地看着童固安，狂妄的不是一星半点，“这时候你不该抱着你那厚书学习吗？来这儿干什么？”

　　“嗨，也没什么大事儿，这家伙，”童固安没理会他那阵儿明显是挑衅的劲头，用下巴指了指路疆，“我们班的，刚转来不懂规矩，不知道哪儿惹着了宋哥，这不，我替他来道个歉。”

　　其实从来到这间教室门口那会儿，童固安就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宋周和他身边的这些个拥护者都是些有点小钱的公子哥儿，家里父母做生意顾不上管教孩子，就干脆花大价钱托人把他们送进二十二中来。这些人来上学图的也就是个心理安慰，与他们这些凭自己能力考进来的学生是两个极端，即便是像童固安这样从不带有色眼镜的人，对他们都忍不住的鄙夷。

　　但是，看不起归看不起，谁都不想跟这帮家伙扯上关系。要知道这帮人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他们也嫌麻烦，一般看哪个不顺眼了，直接拉到个犄角旮旯锤上几拳也就完事儿了，要是像这样正儿八经的来堵人，那就说明他们确实恼的不轻。

　　看看这次能不能把人捞出来吧，童固安挖空心思地想着相对万全的计策，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动手了。

　　“哪儿惹了？老子就是他妈的看他不顺眼，妈的小白脸一天到晚牛逼什么，”说着说着，宋周好像又冒起了火，开始拿他那对死鱼眼狠狠瞪向路疆，“这个捧那个追的，老子看见就想把他那张脸给撕烂。”

　　哦，嫉妒啊。三言两语间，童固安就把宋周扒的底裤都不剩。

　　这样就好办了。

　　“哎哟，可不兴这样啊，”童固安一边靠近路疆，一边轻飘飘地跟宋周扯皮，“宋哥，你看我来都来了，咱们兄弟俩不说外家话，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呗。我是他班长，他被揍了兄弟也不好交差啊不是……哎！”

　　他原本抱了点儿侥幸心理，想着把这件事儿和平解决，然而让童固安没有想到的是，宋周早就恨得牙根痒痒，根本没耐心搁这儿跟他谈判，这边儿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儿拳头就要招呼到路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去了。

　　“老子操你妈。”一声阴狠的咒骂从痞子堆中传来，童固安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路疆已经像只小豹子一般窜出来，一脚上去，直接就把宋周踹翻了个个。他自小在军区长大，近身搏击练的炉火纯青，再加上常年运动留下的肌肉，即使是像宋周这样已经身高体壮的，真打起来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但这个假设，仅仅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成立。

　　“滚你妈逼的小白脸！给你脸了是吗！”见自己大哥被打了，旁边那些本就压抑着火的小弟们更是怒气冲天，一窝蜂地就要冲上去。

　　“停！我他妈看谁敢动手！”眼看着混混们的拳头就要落到路疆的脸上，童固安一脚插进去，“都听我说！”

　　瞧着自己大哥在别人手里，这帮混混也不敢乱来。原本嘈杂的教室一下静了下来，两边儿的人还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气势，就像是一捆即将烧光燃线的炮竹，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火星，都能引起一场巨大的爆炸。这种情况下，错一个字都不行。

　　童固安深吸一口气，一边字斟句酌地说着，一边暗地里拽紧了路疆的衣服，防止他再次冲动：“你们不看我的面子，好，是我排场不够，那我问问你们，全省选拔性物理竞赛的面子，你们总看的上吧。”

　　此言一出，原本气焰嚣张的一伙人一下痿了下去，面面相觑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瞟向宋周，动都不敢动一动。

　　望着看向自己的小弟，宋周也不说话了。要知道，像这种全省选拔性的考试，不只是他们学校领导，连教育局都极为重视，要是真捅了这个篓子，他家里人就算顶破了天，学校也不会留他。即使头脑简单如宋周，也知道这样的人不该碰。

　　“走走走，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宋周在小弟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了身形，而后虚张声势的向童固安挥了挥手，“看着就晦气。”

　　听了这句话，童固安就知道宋周怵了，他瞥了一眼站了一屋子混混，沉默的去拉路疆的袖子。没拉动，他再拉，又没拉动。

　　“你他妈的跟老子走！”童固安是真的生气了，他一脚踢在路疆小腿上，而后手下狠拽了一把，一下把路疆扯了个趔趄。

　　这次路疆倒是没犟，老老实实地跟着童固安走了出去。

　　“路疆？我们当时都快冲进去了班长，幸好是给捞出来了，”出了教室门，童固安一眼看到了守在教室门口心急如焚的周武他们，还有几个担忧的不得了的女生，“那帮王八蛋是犯了什么毛病。”

　　“晚自习那边我已经跟纪律组说好了，咱们先走，其他的待会儿再说。”顾不得跟他们解释太多，童固安赶紧带着他们班学生出了二教。走出那个门后，他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又扭头看了看几个从头到尾陪着他们担惊受怕的几个小姑娘，确实有点儿于心不忍：“你们几个就先回去吧，好好平复一下情绪，别吓着了。”

　　“……嗯，班长你们也小心，”知道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陈琳几个就顺从的点了点头，“那群人还没走，可千万别再遇上他们了。”

　　“放心吧，回到教室喝点热水暖暖胃，大晚上的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