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武林高手贾环》乔山

67、环黛分别

　　忠顺王府密不透风的书房中，武慎垮坐在交椅上，眼角眯成了一条缝，手上不住地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心头却不断回放着那个每次见面都要给他“惊喜”的人——
　　他怎么敢指着本王的鼻子骂本王？
　　他怎么敢说我无能、说我闭目塞听？
　　武慎的手指头用力揉搓那枚玉扳指，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
　　“贾环……你好大的胆子！”
　　不一会儿，王府的总管太监前来禀报：
　　“王爷，冯指挥使求见。”
　　是锦衣军指挥使冯紫英来了。武慎脱下玉扳指，将它插入到手边的一个机关中按下，只听咔嚓一声，一道石门松动，缓缓打开，冯紫英从密道中走进书房。
　　“紫英见过王爷。”冯紫英躬身行礼。
　　“嗯。”武慎点头，“此番江南之行，你可都准备妥当了？”
　　“回王爷，一切皆已妥当。”
　　武慎点点头，沉思片刻，又道：“江南那边打入天地会的内应名单，务必不能泄露出去。九省检点王子腾如今就在扬州府。他素来跋扈，这点军功，干脆让给他好了。锦衣军只需从旁提点一二，不到万不得已，不必亲自下场。”
　　冯紫英自然明白这招借刀杀人之计，自己躲在暗处，拨弄局势，让勋贵们与武林人士自去相斗，锦衣军自然坐收渔翁之利。冯紫英点头应诺。
　　武慎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七岁的指挥使，已经从以前那个天真浪漫、飞扬跋扈的少年，蜕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不由有些感叹。
　　忠顺王爷良久也没有说话，冯紫英不知是怎么了，悄悄抬头望了一眼王爷，转瞬又赶紧将头低下。
　　武慎自然瞥见了冯紫英的情态，觉得颇为好笑，又隐隐有些可惜。
　　“小英，你现在怎么如此畏惧本王？我有不吃人？”
　　“紫英不敢。”
　　不敢？冯紫英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备受宠爱。这忠顺王府里，他揭了多少瓦片，砸了多少瓷杯，什么祸没闯过，最后不都是自己护着他，他现在居然说不敢？
　　见忠顺王爷没有答话，冯紫英谨慎回道：“卑职小时候不懂事，如今年纪渐涨，自然明白，君臣之礼，不得逾越。”
　　武慎的眉毛微皱，旋即又恢复如常：“罢了……人啊，总有长大的时候。”
　　冯紫英垂首。
　　武慎冷哼一声，接着道：“可你也不必过于拘礼。这王府之中，往后你还像从前那样，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没人敢拦你。”
　　“遵命。”
　　冯紫英在等待忠顺王爷接下来的命里。武慎有些不耐，他如今得用的人手毕竟还是太少了，满朝文臣大多都是八爷党，武勋们更是死敌，真正得用的，仅仅是自己这些年网罗的一批嫡系，依附皇权的锦衣军，以及几位帝党中坚而已。
　　若非如此，武慎也不愿把冯紫英放出去，做现在的这些脏活。
　　“王爷若无其他吩咐，紫英便告退了？”
　　“嗯。”武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冯紫英心中纳罕，今日的忠顺王爷和往常有些不同，似乎说话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
　　冯紫英停下脚步，躬身垂手待命。可忠顺王爷接下来的话，却把他震得七荤八素。
　　“你那徒弟，叫贾环的，最近好像和天地会余孽纠缠在一起了。”
　　冯紫英心中顿时紧张不已，稍稍犹豫了下，立刻说道：“王爷放心，卑职知道怎么做。”
　　“不！”
　　武慎赶紧抬手，止住了冯紫英的话。“贾环此人，你暂时不要动他。”

　　一听闻贾环要动身下江南去，庄子上的人纷纷开动起来，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弄得他苦笑不得。
　　小吉祥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可还是不改小孩脾性，央求着贾环带她一道去。贾环自然死活不松口。小雀嘲笑道：
　　“爷出去是做正事的，你跟去干嘛。”
　　小吉祥不忿道：“难道我就不能做正事？”
　　贾环威胁道：“想做正事？那还不容易。改明儿把你嫁出去，自然多得是正事给你做。”
　　小吉祥吓得立刻就不吵了。
　　赵夫人一边纳鞋底一边叹道：“如今你也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要去江南做生意，我自然不拦你，可出门在外，还是得带个女孩儿家。你只带阿冬和槐哥儿，他们两个男人，怎么好照顾你呢？”
　　“娘，我也不是不能自己照顾自己。难不成我没手没脚？”
　　鸳鸯站在瑞珠的身后，有些尴尬地收拾出南方的夏装，可赵夫人却总担心衣服不够厚实，生怕贾环冻着了。瑞珠只在叠衣服，一言不发。
　　赵秋此时远远站在一旁，一直想给瑞珠搭把手，可瑞珠却理也不理他。
　　贾环看着这两人，昨天不是还如胶似漆的嘛，今天怎么又闹别扭了？
　　“瑞珠姐姐，你和赵秋怎么了？”
　　瑞珠冷笑道：“什么怎么了？没怎么呀。赵秋大爷是什么人物，小女子能把他怎么样。”
　　赵秋慌忙道：“我……我也不是说不娶你。”
　　贾环听到“不娶你”这三个字，顿时火冒三丈，喝到：“龙五爷莫不是要始乱终弃？！当我陌云山庄的姑娘们好骗吗？”
　　瑞珠赶紧上前，拉住贾环，屈膝行了一礼，道：“不怪他，他当初发过誓，要先报仇。报完仇以前，一个女人也不会碰。这些……我自然都懂。”
　　贾环对赵秋道：“话虽如此，但你也不能白白耽误的人家瑞珠姐姐。人家又不是非你不可。如你这般犹犹豫豫，当断不断的，换做旁的姑娘，早就甩开手不理你了。”
　　赵秋红着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瑞珠默不作声，静静站在一旁。角落里的彩霞和钱槐看到这一幕，不由牵着手，相视一笑。
　　突然有小厮来报，说县主娘娘约庄主三日后在潭柘寺见一面。
　　贾环明白，自己放了那位吴大人的鸽子，必然得罪了忠顺王爷，这便让林姐姐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了。黛玉毕竟是忠顺王爷名义上的女儿，有她在，探春在贾府中也多了一个照应。
　　出发下江南之前，确实很该去见林姐姐一面才是。

　　三日后，潭柘寺。
　　贾环换上了一身行装，赵冬和钱槐赶着马车，在山门外等候。贾环独自上山，朝后山佛像而去。
　　近处山坡上绿树成荫，红一片、绿一片，甚是好看。清风袭过，传来阵阵凉气，贾环也觉得浑身轻快，脚下生风。
　　远处佛像前，黛玉身披斗笠，一身素装，静静跪在佛像前，已经等候多时了。贾环微微一笑，快步上前，来到黛玉身旁，也一道向着卧佛，默默跪下。
　　“你这一身行头，是要出门去？”黛玉见贾环来了，便问道。
　　“去江南。”贾环答道。
　　黛玉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贾环。过了一阵，黛玉叹道：
　　“你要去江南，合该早两个月。那时候杏花烟雨，才是江南水乡最漂亮的时节。”
　　贾环笑道：“杏花烟雨年年有，明年不是还能看到吗？我不在京师，三姐姐那头，还要指望林姐姐多多照拂……”
　　“哎……你走后这整整一年，三丫头总是病，就没有好过几天。我看了，她是心气儿不齐的缘故。”
　　听到这话，贾环的眼睛突然红了。良久，贾环道：“再大的风浪，三姐姐都能挺过去。她比我要坚强得多。”
　　“是啊，探丫头确实是要强的性子。”
　　两人具皆漠然，一时无语。面前的卧佛一直淡淡笑着，好似看遍了贪瞋痴念，看尽了人间百态，唯余一抹浅笑，淡淡地注视着面前朝拜的万千人流，昼夜不息。
　　黛玉首先打破僵局，问道：“此去，多久方归？”
　　“不知道。”
　　“你这回出远门，不会就是为了躲开忠顺王爷吧？”
　　贾环道：“姐姐多心了。忠顺王爷有鸿鹄之志，确实是一代英主，可终究贾环不是那良禽。”
　　黛玉道：“你们爷们儿之间的事儿，我本不想参合。可这一回，我看得分明。忠顺王爷……其实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贾环不想再讨论这类话题了，转而问道：“姐姐的情缘，如今抓得怎么样了？”
　　黛玉苦笑一阵，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他的主意，便住了口，道：“还能怎么样。倒是你，这回要去那江南烟柳繁华地，可别满眼尽是长安花。”
　　贾环笑道：“姐姐怎么也学会编排人了？在旁人跟头，你可不会这样的。”
　　这些昏话，黛玉也只敢在贾环面前说。主要是贾环小她两岁，像是她亲弟弟一般，又远离贾家是非，反倒成了可以无话不谈的人。
　　见黛玉不答，贾环自顾道：“此番去江南，我其实是要去续一段前世的情缘。”
　　“前世情缘？”黛玉有些不可思议。
　　贾环点点头：“我前世有一场情缘未了，想来今生也别无他求了，只求能够续上，我便有机会还她一场江湖恋情，和她做一双天涯浪客，从此绝迹五湖，归隐山林，白发携手，一辈子闲云野鹤。”
　　黛玉听着有些羡慕，可并不当真，只当是贾环年纪小，把那话本子中的什么三生转世拿来当真事儿，便笑问道：
　　“前世的事儿，你如今怎么知道的？”
　　贾环满不在意道：“我自然知道。”
　　黛玉笑道：“那敢情好。说起来，我也正有一场前世的情缘未了。说不定啊，在你再续前缘时，我也蝶影双飞了。不如就让咱们在佛前许个愿，等你归来之日，愿你我的前世情缘，都得善终。”
　　贾环突然警觉过来，黛玉所言，莫不是上一世宝玉病中的昏话“木石前盟”？
　　“姐姐……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怪话？”
　　黛玉突然扑哧一笑，心道，你的前世情缘便不是怪话？笑罢，黛玉道：
　　“他说的。”
　　贾环不由想到上一世黛玉泪尽而亡的下场，担忧道：“姐姐，你这就信了？”
　　“他说过，要和我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他还让我放心。他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信。”
　　黛玉看着贾环微蹙的眉头，又道：“况且老祖宗也是向着我的。”
　　贾环明白，这个时候没法儿让黛玉放下这段感情，他做不到，也没有这资格。可等到黛玉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岂不是为时已晚？
　　沉默了一阵，贾环认真道：
　　“林姐姐，若是哪一天，你觉着身体不济，可千万别不当回事。陌云山庄的雪芹先生，乃是当世神医，医术高明。姐姐不妨多去走动走动，请他看看。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