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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觅封侯 ...

  •    天还微微亮起,花惠惠就起了。穿衣时扭过头来看见床上的男人,还是感觉脸颊发烫。

      半个月前,她嫁给了方孝义。这件事不仅于她而言是件大事,就是在村子里,都是炸了锅。

      方孝义在县里呆了两个月,回来就成了方举人。

      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要知道,当年方孝义的爹也就是个举人呢。后来据说是娶了县老爷家的女儿,在县城里做了大官。官有多大?这个没人清楚,因为不论是他年少一起泥里滚的朋友,还是生活困难时咬牙坎坷支撑他的糟糠妻和儿子,都被这位方老爷迫不及待的甩在了身后。

      方家村又出了一名举人老爷,村长高兴直接放了几挂炮仗,还将他和方母都接到了一个新房子里,送了不少米面。然后刘大婶就带着方母手头新发的米面,到花家提亲来了。

      花爹爹想了半宿,第二天天蒙蒙的还没亮,就顶着眼下两片青紫,靠在灶延子上看她十年如一日的忙活,突然说道:“早些年的时候,你还小的很,”他手放在灶上比划了一下,“就还没个灶台子高呢,喏,看看,大概到这。我带着你去集上卖货,有个老头子给你算了一卦。”

      顺手的,便卖了一个关子:“你猜猜他说什么?”

      “我要大富大贵了?”花惠惠拿起锅铲将粥搅了搅,“爹,你别听这些骗人的行吗?要是算命瞎子说的话当真,那世上可不是要大富大贵遍地走了?”

      花爹揉了揉鼻子,“我同意方家的亲事了。”

      “爹?”花惠惠愣住了。

      “那个算命的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就是要先苦,甜在后头。我琢磨着吧,这苦可能就是在咱们家里面受掉了,这不是方家来提亲了。我想了一宿没想明白为什么是你。”花爹看着花惠惠,笑了一下:“咋说呢,孩子,可能这算命的真的是个铁嘴,你是受苦的时间熬到头了,也该去享享福了。”

      “爹,我没觉得......”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吃完饭赶紧的,我还要去山里头看看能不能给捞个家伙。这几天雨下的都没个出头的样子。我都好几天没活动身骨了,马上筋都软了.”花爹边说边摸着脖子向外面走去。

      “爹,要是较真的话,我本来就是个孤儿。”花惠惠看着锅里的粥,手指一点一点的扣着灶台,“要不是爹爹和娘,我就算活了下来,估计也就是衣不蔽体的野丫头罢了,跟别说还像现在这样来谈婚论嫁。爹爹将我许给谁了,那便是谁。只不过女儿不信什么算命的。就算有,那么他当年也算漏了一点。我这辈子的第一份好,是爹给的。”

      花爹手从脖子摸到了后脑勺,受不了似的大声道:“该吃饭了吧!爹要赶早!”一跨出门,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心里面温热热的一片。

      花惠惠将碗端到桌子上,一个中年女子走了出来:“一大早就做了顿饭啊?看着人是越来越大了,本事还不如小时候呢!”

      来者是花母,花惠惠五岁的时候花爹娶了她。一年后就给家里添了丁。

      花惠惠没有说话。娘一向看不太惯她,连带着三个弟弟和她之间也必须走一趟关系由不好到好的路。大弟弟和二弟弟这两年长大了,对她渐渐好起来了。她也尽量少和娘起冲突,毕竟每次起了冲突,为难的还是爹爹。

      也就是这份为难,让她总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个外人。

      傍晚,花爹回来了,带着几吊铜板和一整只野猪腿。野猪腿打理好,吊钱一分为二,在花母的瞪视下把一半都给了花惠惠。又在吃完饭后花惠惠洗碗的时候踱步过去,在她手里塞了个银块。

      花惠惠刚想塞回去,就见花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冲着花惠惠挤了挤眼,嘴往花母的方向一噘,用眼神示意到:“可别被你娘发现了。”

      花惠惠把银块握在手心里,攥出了一道深深地红痕。

      就这样,在一个黄道吉日,花惠惠带着一吊钱,一只猪腿,和一块无人知晓的银块嫁入了方家。成了举人老爷的夫人。

      到如今,已是半月有余了。

      论这半月的日子,其实于过往那么多年也并没有太大差别。比起与丈夫的相处,她与婆婆的相处要更多些。婆婆身体不大好,说话轻声细语的,待她却很好。教她做事,还夸她聪明能干。丈夫要继续读书,村子里面看在丈夫的面子上重新发的几块地又急着播种。这个大任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刘大娘真是好心极了,不仅自己叫家里人来帮忙,还在村里面吆喝了一声。婆婆身体不好,却也来了地里面,给花惠惠送饭。她一如既往的慈祥:“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吧。”

      一切都委实太好了,太平静安宁幸福了。花惠惠感觉成亲后的每一天都很好。最重要的事,这是她自己的家,站在锅台前,她都有一种莫名的实实在在的底气。

      风平浪静的日子是天赐。可生活总是会是见不得人好的。

      花母病情加重,在床上磨了两个月,与世长辞。几十年的劳苦磋磨,被生活捏揉策打,总算是熬到了头。这一去,在刘大娘看来,白布挂着,竟似喜葬。

      丧事是宋樵和夫人王慧芳操办的。花惠惠抱着哭的几乎昏厥的丈夫。她从出生就是一场别离,往后的日子也都与周边的人隔着一层莫名的隔膜。融不进去,也接不住他人的温情。这时,她却不由得悲从中来。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家人离开了。这以后,都没有父母的伤心人又多了一个。

      花母走后,方孝义按规矩在墓边扎草屋守孝三年。宋樵拍着方孝义的背,安慰着自己这个苦难的学生。末了,和夫人默默对坐着,苦笑一下:“这一看真的都是替儿子想的周周全全的了。去年专门找我提了顺谨考学的事,这刚考完就守孝,三年后出孝又正好可以去考了。这人啊,怎么就算的那么清楚呢。”

      花母走后,家里莫名的就冷清了许多。明明以往花母在的时候,每天也不会有很大的动静。刘大娘也还是像当年那样,会经常来,帮帮这对小夫妻。但是少了一个人,还是感觉缺了点什么。

      生活是操劳的。方孝义守孝期间,还要每天温习课本。家里面的大大小小的事就都落在的花惠惠身上。

      晚上,方孝义从内屋走出来,花惠惠已经将菜饭摆好了。两年后他还要去参加会试。这次高中举人,村里面都高兴的很,将他捧得高高的。但他知道自己值得几斤几两,找红榜的时候,他的名字才排在了第三个。第一呢,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许川穹。”他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年后,还是他们在一起考试。曾经离得那么远的人如今差不多要跟上了,这让他心里面不由得生了股劲。再说,会试比考秀才可要难多了。家里面的生活很困难,村里面给了他们新的住处,已经很好了,再去提要求未免有些失了骨气。以后的读书之路,花费越来越多,就是以后去考试的路费和旅店钱,都要慢慢的攒起来

      他想起来母亲在弥留之际抓着他的手告诉他的话。

      “儿子啊,娘这辈子对不起你啊。”花母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以后一定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这种小地方是留不住你的。我的儿啊,你不应该和这个地方牵上关系的,但是娘还是给你找了个媳妇。”花母想给儿子擦擦眼泪,却有心无力,只能轻飘飘地握着儿子的手,“花惠惠,她没爹没娘的,好使。以后让她来照顾你,啊?你就好好的忙自己的,让她帮帮你。等以后考出去了,就别回来了,别管她了,答应娘,好不好啊?”

      方孝义一时愣住了,方母虚弱的笑了笑:“都是这样的,你别怕报应,报应在娘身上。别人都这么对我们了。娘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你过的好,娘就盼着你能过得好...”

      “夫君?”花惠惠戳了戳一个劲只吃饭的方孝义,“吃点菜呀。”方孝义回过神来,看进了花惠惠的眼睛里。这双眼睛还是像那晚红烛下一般的温和柔软,那么关切的看着他。

      “她是真真切切的在关心着我。”他想到,“我怎么能辜负一个真心关心我的人。”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午后,宋先生说:“那些假仁假义的人,他们会在自己置身事外,或能力不足以担事的时候,成为人群中最义愤填膺的人。那些高呼的这些仁义道德,其实是对他人的要求和标榜。等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往往会做一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你说他们羞愧吗?呵。”

      宋先生冷笑一声:“并不。因为在当初批评其他人的时候,他们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一个君子,他们真的认为自己处于同样环境下,他们会行得端坐得正。但是最可能的情况却是,他们做的比谁都让人唾弃。”

      “孝义啊,很多时候,大家都说人心易变,但在为师看来,他不是变了,而是本身就是那样的人。没有经历过诱惑的好人都是道貌岸然,不知道自己斤两便先给自己带了高帽了罢了。”

      宋樵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孝义:“人内心的污浊不可避免,但要记得,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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