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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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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过了一晚,宁愫起来时,就觉得头疼难受。
昨天只吃了半碗海鲜粥,肚子里空空的,却不觉得饿。
看东西有重影,还隐隐想要流泪。
她翻出药箱找出电子测温计,一量,三十八度二。
那天聚会穿得少,原想着反正开车去,进了包厢也有暖气。
可后来事情偏离了她的想象。
她被一个小男生塞进出租车,接着在酒店来了几场大汗淋漓的亲密接触。
真要命。
手机里全是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她冲了一杯感冒药,边喝边点开消息。
“看不上周慕然没关系,我男朋友还有一朋友也不错,家里拆迁几十套房,正经地主家的傻儿子,你嫁过去,躺着收租当少奶奶……”
“宁姐,孙女士上半年定的画到了,您什么时候来看一眼,要是没问题,也好早点通知她来取。”
“愫愫,下个月爸过生日,你是不是带你那神秘男朋友回来,给爸妈看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早点定下来,免得他们担心。”
……
宁愫给助理严晶晶回了个电话,“你找王经理,让他确认一下……”
“宁姐,王经理这两天没来,他请假了。”严助理迟疑地说,“宁姐,您最好还是有空时来一趟吧。”
宁愫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为难,“好,下午我会过去。”
强忍不适吃了个泡面,宁愫裹着大衣围巾,匆匆出了门。车还停在上回聚会的会所地库里,她用手机叫了辆滴滴,直接杀到自己的画廊去。
画廊位处城区繁华地,闹中取静,打造了独立的两层玻璃长廊。从外看去,像颗不规则的璀璨钻石,走在里面,阳光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颜色,投射在壁挂的画和雕塑上,在不同时间展现着不同的美感。
严晶晶在一楼等她。
“王经理什么情况,跟谁请的假?”
画廊人手不多,组织架构不复杂,宁愫是主理人,王经理做她的副理,无论大小事,都该向她汇报。
“宁姐,您先别生气。”严晶晶倒了杯茶,放在石头雕塑成的桌上,“大家最近心里可能有点浮躁,过段时间就好了。孙女士是咱们画廊长期维系的老客户,也给咱们介绍过不少生意,您看这次要不您亲自上门,顺带联络联络感情?”
她说的含蓄,但宁愫听懂了。
画廊想靠单纯的买卖艺术品赚钱很难,一直风光维系着靠的是资源人脉,从前万事有萧谨替她撑着,她根本不需要努力,就会有无数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艺术家来她这里办专展,市面上买不到的艺术品,萧谨甚至不必出面,就有想要巴结他的人主动替她搜罗来。
她和萧谨分手了,画廊的前景堪忧,过去的荣耀不过是虚有其名。
王经理兴许已经找好下家了吧?都是见过世面的精明人,哪个愿意舍弃前途陪她苦熬?
“画廊就你一个?其他人呢?小何小李还在上班么?”她没答严晶晶的话,喝了口半热不凉的茶,信口问道。
“宁姐……”严晶晶为难,有些话实在不容易出口,毕竟宁愫对她一向不薄。
“你快结婚了吧?看你朋友圈,前几天领的证。”那时她沉浸在失恋的疼痛里,没精神也没力气去关心别人。严晶晶算很讲义气了,至少事先用发朋友圈的方式给她一个缓冲,没像别人一样直接撂挑子走人。
“下个月末,酒店订好了,请柬也发了……宁姐,我还可以帮你的,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不会拒绝。”严晶晶眼圈泛红,对画廊她也曾付出过许多,心中也有不舍。
“你结婚是喜事,我替你高兴。”她拿出手机,点开严晶晶的头像,转了一笔钱过去,“到时候我可能不能到场,你也知道我失恋,请你体谅。”
严晶晶看见对话框里那个转来的数字,心里更加难受,“宁姐……”
“这是你应得的,我平时常常不在,画廊多亏有你。我这人一向散漫拖延,又特别懒,要不是有你们,这画廊撑不到今天。”她拍拍严晶晶的手,笑着说,“挑一幅自己喜欢的画回去,算我送你的结婚礼物,以后还常常见面,咱们一起吃饭一起玩。”
严晶晶哭了,“宁姐,对不起,我没替你守住画廊。”
“这有什么。”宁愫抬手给她擦眼泪,“我根本就不懂艺术,当初开这个画廊,也是附庸风雅,你们都是专业人才,给我打工,是你们委屈了。一会儿你给徐会计打个电话,叫她过来把工资给大家结清,明天起你们都不用来了,我之前就打算把画廊兑出去,现在提前了一点,也好,我也免得画廊书店两边跑两边惦记。”
这间画廊承载着她沉重的过去。
那些欢乐的,虚幻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是该忘却掉了。
那个帮她签下十年租期,替她打造了这间水晶宫殿的人,也该从心里挖去,放掉了。
她也该放过自己。
黄昏暗淡的暮色下,玻璃透过稀疏的光影。
宁愫站在一幅画前,最后一次祭奠她这一生最难忘的七年。
从分开到现在,半个月过去,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再也没有那个能让她依靠,能让她放声大哭的宽厚怀抱了。
她亲手斩断这段情,在外人看来是果决是勇敢,是不拖泥带水的潇洒,可心里腐烂成什么模样,灵魂痛到什么程度,终究只有她自己知晓。
华灯落幕,阴了半个月的天终于痛快地下起一场雨夹雪。
初冬的锦城妆点上斑驳的冰霜。
宁愫患了重感冒。
反复发烧,不停咳嗽,吃了药也不管用。
韩宸催她去医院,听她敷衍的说“好的”,她知道她是不会听的。
周慕然给她发消息,约她看电影。
家里还在催她,让她抓紧带男朋友回去。
她的生活,乱糟糟的,了无生趣。
门铃响,外卖到了,宁愫裹着被子去开门。
杨浚一手插兜站在门口,脸色黑沉沉的,“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好好说吗?为什么拉黑我?”
宁愫抬手就去关门。
他一脚跨进来,用腿抵着门。
“宁愫,我不是坏人,你不用这么戒备。”
“我就是想见见你,你给我个机会。”
宁愫冷着脸,“你这是耍流氓,你无赖!我都说了不想见你,你死缠烂打,还跑到我家里来,你不怕我报警,告你入室抢劫,告你非法入侵?”
她咳嗽的厉害,说话时鼻音重、声音嘶哑、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
杨浚按住她脑袋,一把摸上她额头,“你生病了?发烧了?”
宁愫推他,“用不着你管,你给我出去!”
“别闹!你这样多久了?”他按住她肩膀,见她不停的推打,他也瞬间来了火,“别他妈闹了!”
他一吼,吼得她颤了下。
“换衣服,换衣服去!要不我给你换?跟我去医院!”
她张嘴,被他一把捏住下巴,把泛白的嘴唇捏成了小鸡嘴,“有病不治,你想死啊?现在什么时候,发烧是小事吗?我领你去医院,又不是带你去开房,矫情什么?”
半小时后,宁愫乘车来到市二医院门前。
发热急诊门前人多得排成长龙,杨浚把她安置在大厅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就诊单和挂号单俯身道:“你在这坐着,我去楼下买个咖啡。”
她点点头,靠在椅背上安静的等叫号。
没一会儿,他抱着一杯咖啡跑上来,“拿着,暖手用。”
又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在她腿上,“你这么爱美,肯定没穿秋裤。”
宁愫下意识地怼他:“你穿了?”
上回见面,大冷天他还穿短裤呢。
杨浚笑嘻嘻地说:“没穿,但我一身正气,扛得住。”
宁愫闭眼不理他,抱着热乎乎的纸杯咖啡,靠在椅子上装睡。
杨浚坐在她身边,把手横过去,强行把她搂到怀里。
宁愫一开始还扭动挣扎,杨浚另一手按住她脑袋,骂她,“能不能老实点?”
她的脸贴在他肩上,多天来的压抑着的委屈好像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杨浚掏出手机,播放音乐然后把半边耳机挂到她耳朵上,“你头晕就睡一会儿,待会叫到你了,我喊你。”
慵懒的英文歌,不知名的曲子。
像初见那天,他正唱的那首。
宁愫没再挣扎,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闭上眼睛。
都说病中的人容易变得软弱,宁愫现在信了。
有个人在身边,替她排队等号,跑上跑下缴费开票,买咖啡,拿药……这种感觉,久违的心安。
她好像已经一个在黑漆漆的海上,荒凉了许多年的迷途者。这一刻远处灯火明灭,冥冥中有个人,正为她导航。
她能暂时停留在这片无风的港湾中,避一避吗?
哪怕只是一天、一小时……一秒钟也好。
宁愫醒来时,是下半夜两点。
打了退烧针,身体舒服了一些。
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里空空的难受。
她一翻身,就有一只大手朝额头摸上来。
落地台灯光色昏暗,男人坦着上身,俯在床边,“不烧了。想上厕所?”
她咳嗽一声,张嘴就想怼他,“要你管。”
挪动下床,还没穿上鞋,就被年轻男人拎小鸡似的抱起来,“我抱你去。”
他边走边跟她贫嘴,“就你这虚样儿,别走两步摔马桶上,摔坏了我可心疼。”
她不自在,两人就算睡过一晚,也还没多熟稔,“你别……放我下来。”
抗议无效,他把她送到了卫生间门前,“你怕了?我说我要盯着你上厕所了?关门,好了再喊我。”
她大力甩上门,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在门外,她怎么好意思上?
外头又传来他的声音,“我戴耳机听歌,你好了拍门就行。”
算是给她个台阶,可心里还是别扭,她扭开水龙头,让水哗啦啦地淌着,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外头那人死皮赖脸,赶也赶不走。她不敢承认,自己其实软弱无比,也想有个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