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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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给运气永远是不公平的，如果公平的话就不会有人喊老天没眼。瞎了眼的老天又怎么会公平分配。
灶王爷盯着那枚穿了红绳的铜钱，在心里默念了五遍“我不在意”“我不羡慕”“我不嫉妒”“我很大度”。
然后他一把举起那大碗茶，仰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气喘如牛地“哐”地一声把碗砸回桌面，震的浮琼那一堆小山似的案宗都抖了一抖。
系在铜钱上的红绳，长度大小刚好让小儿挂在脖子上。
想来那时候穷鬼和夜啼鬼就是看到了这挂在小公子脖子上的铜钱，生了忌惮，阴差阳错间他们才能顺利逃脱。
浮琼端坐静默片刻，伸手拿起那枚铜钱，起身。
灶王急忙嚷嚷道：“你带着它去哪儿啊？”
这可是财神的上古神器，克制穷鬼最佳利器！
“还给他。”浮琼转身就直接抬步朝河边走去，扔下一句让灶王目瞪口呆的话。
……
……
浮琼到的时候，那小公子已经揪掉了那朵花仅剩的两片花瓣，随手扔进了波光粼粼的河面漂浮。
明明是辣手摧花的做法，她却并不觉得可憎，反而觉得这小公子的表情有几分寂寞忧伤。
小孩子，有什么可伤心的啊。她不由地轻笑一声，但是转念一想，这孩子和亲人分开多半日，难免想家，还是得快点帮他找回家人。便又心思一转，立在他身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还捏着红绳把铜币递还给他。
小公子抿着唇，黝黑的眼珠注视着水面飘零的花瓣，没有接。
浮琼又往近凑着递了递，他却摇了摇头。
浮琼又道：“这枚铜钱，是你父母所赠之物？”
她见小公子摇头，又继续问道：“那可是兄弟姐妹？叔伯婶娘？”
浮琼一连问了十多个较为亲近的人际关系，小公子却只是摇头。
她和灶王说话没有刻意避开他，这孩子大概是听到了“铜钱”，就解下自己的铜钱给了他们。
浮琼忽然间大脑中一闪而过一个想法，试探着换了个问法：“这铜钱，不会是你要给重要之人的吧？”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心仪之人，但这小公子的皮相来看只有七八岁，还只是懵懂无知的稚子。
小公子听见这话，不再摇头否定，却也不点头肯定，只是紧紧地闭着唇。
浮琼笑了，她弯腰把铜钱的红绳重新戴回小公子的脖子上，对方见状也不再抗拒，一片乖顺，甚至主动仰起头让浮琼更轻易地套过去。
浮琼仔细为他理顺了绳子，贴锁骨放好，又拍了拍衣领遮好。只是手指收回去时偶然触碰一线那光滑脖颈，那片肌肤竟然和小公子垂着的睫毛一样，轻颤起来。
“既然很重要，要送给重要之人，那就好好保管。”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灶王还坐在茶摊那里，静静地喝着茶。只是茶摊其他的客人都不见了，或者说被故意清空了场子。
他抬眼看了一下浮琼，浮琼也在看着他。
无形的河流静静地在他们交叠的视线中涌动。
暗中涌着的水流一头自东，一头自西，最终相遇，激荡出失望，遗憾，不甘，试探，不满，敌意等各种情绪水花。
刚刚坐在同一张茶桌旁喝茶谈事，而且还是经历过一次生死逃杀的同僚，现在却因为意见的不和而分道扬镳，甚至发生冲突，这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没有带他走？”
灶王的视线落到浮琼身后跟着的小尾巴，饶有兴味。
浮琼淡淡道：“方圆十里，有灶火的地方都是你的管辖范围，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绥城虽比不上那些大城，但是信徒也比这个小镇要多。如果是以前绥城灶王还在的时候，我也只会在镇子里守护百姓门户，顶多偶尔说起来隔壁邻居有几分羡慕，”灶王说道，“但是现在，于公于私，我都很想接管绥城的灶火。”
“更何况穷鬼过境，绥城的居民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时间一长，城里就会出现食物和水源短缺，不想死的人只能逃走，逃不走的人只能等死，这就是穷鬼的本事。”
“说实话，一开始我对救不救那一城的人，都没有太高的兴致。”浮琼的声音，此刻和她的表情一样变得冷漠，这让灶王恍惚间觉得，这样的神情仿佛很久以前，他在九天之上也曾有过惊鸿一瞥。
他欲要问那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还带着个孩子时，只听她又状似无奈道：“没办法啊，这孩子和我结了缘分，总不能让他无家可归。”
“但是，”浮琼神色平静道，“一个靠掠夺牺牲一个孩子的珍稀之物来拯救的城，又有什么值得帮助的理由。”
她冷冷地说着的时候，右手也迅速往侧腰一抓，刷啦一声抽出那把挂在腰间的白色纸伞，握着伞柄的手腕向右再一挥，伞身轻轻一抖，一股飓风从伞顶尖逸散而出，将那茶摊的红招子震的飒飒作响。
“你不是文仙官？”灶王望着那明显就是一把威力不亚于剑的纸伞仙器一怔，失声惊呼道。
“但也算不上是武仙官。”浮琼平静道。
因为她文武兼修。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来商量，”灶王沉默思索片刻，还是不愿意真的和浮琼这个不知深浅也不知文武的仙官打起来，改变策略道，“我需要那枚铜钱制服穷鬼，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你需要和他谈。那是他的东西，他想要给谁是他的自由。”浮琼波澜不惊，不为所动。
“小公子，你也听我们说了，你的那枚铜钱是拯救全绥城人的关键，”灶王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对小公子道，“若是穷鬼不除，你在绥城的家人……”
“他的家人不在绥城。”浮琼插嘴一句道。
灶王挂在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硬了一下，但他还是继续柔声劝说道：“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作为灶王也会尽量满足。我只需要借你的那枚铜钱一用……”
小公子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点头回答，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在他抬手摘下了脖子上那串铜钱的时候，灶王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然而小公子却一转手就塞入了旁边浮琼的手里。
“……”
“……”
浮琼吃惊地半张口，一时间不太明白他的做法。
但是灶王却是看明白了，这是摆明了把铜钱直接越过他送给了浮琼！
还有这么作弊的回答吗？！
灶王很憋屈，灶王很愤懑，灶王想骂人。
但是灶王还是拉下黑脸，笑容满面地对还拿着伞警惕他的浮琼厚着脸皮道：“仙友啊，能行个方便，和你借下这件神器吗？”
浮琼神情平静，抬了抬眼皮，望了一眼渐渐昏黑的天，在灶王急得要出一身汗的时候才不紧不慢道：“帮忙可以，东西不借。”
……
……
人们常说月是故乡明，那么在异地他乡，星星却是明亮了不少。
浮琼飞身上了客栈的屋顶坐下，两手左右一摊撑着瓦砾，仰首看那漫天的星辰。
灶王帮他们在小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后，约定次日清早见面后，就不知道去哪了了。
她安抚那小公子在客房睡下，此刻也不便拿出玉箫横吹，排解寂寞，只能无聊地一颗一颗数着星星。
飞升前日夜忙于修道，有时还会下山品尝美食，她也不觉得有多孤寂。飞升后的无数个一个人在封灵福地的夜晚，反倒渐渐变得无比的寂寞难熬。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点一支红烛，翻翻和其他前辈仙官们借来的各种仙界奇谭话本，打发无边无际的漫漫长夜。
“一，二，三……”
“四十，四十一……”
“一百七十一，一百七十二……”
数数的声音，在夜空下不断地轻轻响起。
“一百七十五……”
浮琼忽然间停了下来。
因为除了她的数星星声音，刚刚还有另一道清朗如风的少年的声音与之叠加。
她微微有些不悦，偏过头看过去打断她的那声音的源头。那遥遥坐在檐角的人也望了过来，朗声道：“加上刚才那颗心宿，现在到一百七十六了。”
“沉玉哥哥，好久不见。”
此时面前夜幕下的一切，少年的面容，此刻在浮琼的眼里变得明亮清晰起来。
眼如明镜，映着那墨发蓝衣，雪肤樱唇的翩翩少年郎狭眸微眯，勾唇浅笑。
还是发间插着一朵雪白的茶花，显得娇俏雅致；穿着那一袭宽大的广袖蓝衣，只是窄腰间又系了一条月白云纹缎带，那双袖子在臂上卷了卷，被束成了紧俏的箭袖，很是干练洒脱。
“你是……庭深。”
浮琼隐隐感觉自己的那些不快和孤寂瞬间湮灭了。
她对着庭深笑了起来：“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
庭深也微微一笑，左手伸向浮琼，一翻掌心，一个朱漆的木食盒轻轻落入托着的手中。
“只是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遇到了沉玉哥哥。上次说好的请沉玉哥哥吃鱼，这次应该能补上了。”
浮琼对这隔空取物的手法拍手称赞道：“想不到你还是一位修道之人。”
“在沉玉哥哥面前，雕虫小技罢了。”庭深一面说着，一面当着她的面打开食盒，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
熟透且表皮微焦的鲤鱼躺在满盘红色的酱汁，脊背撒着翡翠色的葱花，光是卖相就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庭深取出一双筷子递给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又自己掏出一套整齐的酒具，支起一条腿，倒了一杯酒望天自酌。
浮琼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起一块鱼肉，细细品尝后，发出轻微的“咦”的一声。
庭深坐在一旁看似观星，目光实则一直落在浮琼身上，轻柔问道：“怎么样？”
如果浮琼再认真细听，其实会发现这少年珠玉般的声线，其实还带有一丝期待和紧张的颤抖。
浮琼蓦地放下了筷子。
庭深暗暗握紧了酒杯。
安静的楼顶传来一阵吸气的声音。
安静了半晌，浮琼带着哭腔的声音幽幽地在漫天繁星下终于响起：“好吃。”
成串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入了食盒边缘。
她一面哭，一面又往嘴里塞进一块鱼肉，嚼着肉含糊不清道：“太好吃了！”
这是她飞升前后两世，吃到的第一顿红烧鲤鱼。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