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残垣》路知溪

7、第 7 章

　　记忆中的夏天有些模糊，夕阳的余温威力并不小，直直的打在我的侧脸还有些轻微的灼烧感。
　　放学后我打了会儿篮球出了一身的汗，由于没带换洗衣服只好浑身黏糊糊的回家。刚到青春期我的个子开始拔高，眼看就要超过妈妈了，不过要想长到盛檀戈那样还得好一阵子，于是我更加卖力的喝牛奶或是运动，只盼望着自己赶快长成大人。
　　同往常一样，我刚走到楼下便闻到扑面而来的香气，还有“呲呲”的高压锅的声音，我正长个子，盛檀戈学习又费脑，妈妈就变着法的做好吃的，想尽办法帮我们补充营养。妈妈的厨艺很好，炒的菜还带着小时候姥姥做饭的味道，闻起来就觉得温馨。
　　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同。
　　上楼时我听到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像踩着年久失修的木地板一样，我有些心慌，夕阳打在那一小扇窗户上却折射不进来，连楼道都显得格外阴冷。
　　“妈妈？”我打开家门走向厨房，厨房里热火朝天却不见妈妈的身影。我有些急切，好像心里埋藏着一个答案，却不知道是什么。
　　“妈妈？盛檀戈？”我开始满屋子乱转，书桌上还摆着盛檀戈写了一半的习题，一切如常却没有人气，妈妈不在，盛檀戈也不在。
　　我慌乱的翻箱倒柜，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打转，突然画面一闪，我的眼前一片雪白，一道光晕直直打下来，入目只飘着一枝翠绿。
　　“哥哥今天做了蛋炒饭。”
　　“夏竹，春天来了。”
　　“不会再有落叶掉进碗里了。”
　　“哥哥回来了。”
　　“不怕。”
　　我懵懂地抬起头，看到盛檀戈端着餐盘放在我面前，饭香萦绕鼻尖，是一旦闻到就会打开尘封记忆的味道。他一手拿起一个小碗往里盛饭，嘴上喃喃说着什么，语气很是温柔。
　　他似乎有些内疚，看向我的眼里又带着期望，他的脸和光晕混合在一起，我恍惚间甚至看到他头上顶着个光环，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我下意识的想跟他贫几句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逐渐变得吵闹起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还有不耐烦的吼叫，和陌生女人的痛哭。
　　我死了吗？
　　可是妈妈已经去世了，是谁在哭？
　　“盛檀戈……”
　　“盛檀戈……我……”
　　“我在。夏竹。”
　　我感觉到有人牵起我的手紧紧握住，手掌宽大温暖，带着熟悉的感觉。
　　我挣扎了半晌猛然睁开双眼，看到一面雪白的墙壁和坐在床头紧皱着眉头的盛檀戈。他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轻轻的摩挲着我的手心，动作缓慢又耐心，脸上还带着歉疚。
　　“我回来了，夏竹。”
　　听到这句话我一时无法自控，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我想起刚才的梦境，物是人非的旧房子，盛檀戈对我悉心照料的春天，委屈翻江倒海涌上心头：“盛檀戈，我梦到妈妈了。”
　　“可是我找不到她。”
　　盛檀戈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都是梦罢了。醒了就好了。”
　　这么温柔的盛檀戈可不多见，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开始撒娇：“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你怎么回来了呜呜呜呜呜……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呜呜呜呜呜……”
　　他看我哀嚎地来劲，大概也知道我没什么大碍了，无奈道：“哥哥只是去出差，怎么就不要你了？”紧接着又端了杯水给我，“喝点水润润嗓子。”
　　我“咕嘟咕嘟”地喝下去大半，牢牢牵着盛檀戈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啊哥？我还以为我死了呢，吓死我了。”
　　“没事，医生说你最近压力太大，有些心悸。”
　　“高三这样很正常。”
　　我下意识地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我又不冲名校，升学对我来说没什么压力，但那种强烈的濒死感多少有些吓人，我追问道：“真的？别是我得了什么大病你骗我的吧？”
　　“你还期待自己得病吗？”盛檀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责怪我道，“我就走了一天，你不仅成功地把自己送进了医院，还弄了一身伤。”
　　我想起我下午在篮球场摔得那一跤连忙拉起袖子查看胳膊上的伤口，果然这一折腾，伤口边缘有些发红，被粗糙的病号服磨得生疼，胸口还贴了不少奇怪的线，大概是检测心率的仪器。
　　我不甚在意，朝着盛檀戈嘿嘿一笑卖乖，又想起刚才在宿舍里的的紧张时刻，也不知道林宁是不是被吓坏了，便问道：“是林宁把我送来的吧？”
　　盛檀戈点点头道：“还有易家的二儿子。”叮嘱道，“最近天热，伤口不便包扎，你要注意。”
　　我点点头但有些惊讶，易辰下午请了假出去补习，晚上直接回了家，难道大半夜又跑来寝室了？
　　可是那会儿已经很晚了，寝室楼应该宵禁了才对啊？
　　我一脸问号地看向盛檀戈，他继续道：“林宁昨晚发现了你的异样通知了易辰，易辰拨打了120并和你们在医院碰面。不过他今早才通知到我这里，大概是你一直不醒他们都有些慌张。”
　　“昨晚？今早？？”我疑问更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时间各种穿越神剧涌入脑海，抓起盛檀戈的袖子紧张道：“今年是哪一年？！”
　　“噗。”病房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笑，一个身穿白色休闲服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头发有些微长，一半披在肩头一半扎了起来，带着一股阴柔的美，问道，“檀戈，你确定这是你弟吗？别是被哪个古代人魂穿了。”
　　盛檀戈也跟着勾了勾嘴角，伸手接过保温壶回道：“夏竹，你已经睡了一天了。现在是次日晚上八点。”
　　我有些讶异时间过得飞快，梦里明明是须臾，醒来却是一整天，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经历过。
　　“外面的饭太脏了，这是医院食堂的伙食，我去职工食堂打的。菜色不算丰盛但起码干净，凑合吃吧夏竹。”白衣男子搬了个小椅子坐在盛檀戈旁边，我看着他们成双成对地坐在我床前突然心中警铃大作，这他妈不会是我嫂子吧？
　　我迟疑地道了谢，对白衣男的印象大大下滑，心跳快的像在打鼓，忍不住地猜想，难道盛檀戈喜欢男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盛檀戈拌匀了食盒里的饭菜递给我，解释道：“这是云远。我的大学同学兼合伙人。”
　　“呼~”我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接过盛檀戈手中的食物开始大快朵颐，还不忘给刚才被我打了0分的云远打招呼，“谢谢云远哥~好吃！”
　　云远被我的吃相逗笑，开玩笑道：“你哥听说你晕倒抛下生意就跑了，幸好昨天该谈的都谈完了，不然不知道又要损失多少呢。”末了还嘲讽了一句，“上次也是这么火急火燎的，那单生意算是黄了，不过我们也不缺他那点钱就是了。”
　　盛檀戈毫不犹豫地嘲讽了回去，看得出来他们关系非常好，我想起曾在妈妈口中听说过盛檀戈大学有一个至交好友，家境殷实还帮了他不少，大概就是云远了。
　　我大口吞咽着嘴里的饭，莫名生出了些嫉妒。如果我是云远，有着良好的家世和出色的外貌，还能在工作上与盛檀戈互相扶持，那一定不是现在的局面。
　　也许我会很勇敢也很自信的向盛檀戈表达我对他的喜欢，也许可以真正的给他也给我自己一场浪漫的恋爱，可惜我是夏竹。
　　在我吃饭的间隙，盛檀戈接了个电话便同云远走出病房，两人似乎在走廊商量着什么。我心中的邪恶因子开始发酵，明知道不应该偷听他们的对话却还是偷偷跑下床躲在门后窥视。
　　走廊里很吵，有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又跳又闹，我只能依稀听到“生意”“三千多万”还有“官司”。
　　我心下一紧，难道盛檀戈惹上了什么官司？
　　盛檀戈和云远做的是医疗行业，这一行惹上官司多半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医患关系近几年来也越来越紧张，盛檀戈难道做手术出了事故？
　　不对啊，我又立马推翻自己的想象，他早就不做医生了，没道理老板还要亲自做手术的啊？
　　我想东想西的猜不出答案，只大致记得云远家是做传媒行业的，是安州文化业的大头，可隔行如隔山，是不是云远也没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可能只是没了几家医院，可对盛檀戈来说却是事业的失败，这可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不知第多少次怨恨自己为什么只知道给盛檀戈添乱，他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我，一会儿去酒吧一会儿又进医院，我真是没劲透了。
　　云远和盛檀戈好像起了些小争执，我赶紧溜回床上继续吃饭，但却味同嚼蜡，心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心盛檀戈一会儿埋怨自己。等他们回到病房时，两人脸上均没有什么异样，还是像刚才那样互相开了几句玩笑，云远便说家里有事，借口离开了。
　　云远走后盛檀戈明显有些疲惫，他靠在椅背上长呼了口气，我让出一半床给他，示意他躺上来休息一会儿。
　　他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要跟哥哥挤一张床？”
　　我抬起头问道：“不是一直都是吗？”
　　他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如此，有些无奈道：“也是，连晚上睡觉都要人陪，新房子的次卧几乎都没用过。”
　　“你的工作出问题了吗？”我单刀直入问道，盛檀戈向来不避讳工作上的事情，但这次他却模棱两可的回应了一句“没什么大事，小问题。”
　　这个回答起码让我确定了盛檀戈的确面临着一些难题，我有些坐不住，只想回家或者或回学校好好待着，免得给盛檀戈添乱。
　　“哥，我想回家。”
　　盛檀戈却不赞同道：“不行，等你的心率检测结束才可以。”
　　“还要多久啊？”
　　“24小时，到明天早上6点。”
　　我蔫蔫的低下头，只好在医院再凑合一晚。旁边的病床上还有一些褶皱，大概是昨晚盛檀戈躺出的印子，我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便想让他回家住，我独自在医院很安全，况且只是一个晚上，盛檀戈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执意要在这里陪着我，我只好妥协。
　　快十点时我才想起我清醒后还没有看到盛檀戈进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晚饭，正当我下床想去问他时，却看到他倚着床头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平稳，像是劳累了许久才终于有机会休息。
　　我四处看了看，医院已经进入夜间模式，走廊里也一片寂静，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灯光还在不停的闪烁。
　　我心头一动，俯身轻吻了盛檀戈的脸颊，他并无知觉依旧睡得沉稳。我把病床头部一侧轻手轻脚地摇下，帮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盖好被子，便躺回自己的床上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