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二班路杳杳》路湘

2、第二章

　　“这位就是高一一班的班主任，丁霞，丁老师。”教导主任将路杳杳三人带到丁老师的办公室，笑着为双方简单介绍一下就转身离去。

　　高一刚开学，事事都要管，会会都要开，校史馆还有一些问题有待开会决定，教导主任佝偻着腰背匆匆离去。

　　“您是路杳杳的父母吧？”丁霞身量微胖，身高约有164，像可爱的白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满脸笑容，十分和善，笑着和路杳杳的父母打招呼。

　　整个人通身上下都是教书育人的温和有礼。

　　“天哪，路杳杳和您长得真像，你们母女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丁霞从旁边的文件中取出一张缴费单递给路少平。

　　“这是要交的费用，您看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可以现在交一下，最好是现金支付。”

　　“是吗？每个看到我和我女儿的人都这么说，我以前还不信呢。”郑玲笑着搂住路杳杳。

　　路杳杳长相多像郑玲，五官明媚大气，眼睛灵动，皮肤白皙，是行走的聚光灯，看着路杳杳就能看出郑玲年轻时有多漂亮动人。

　　郑玲保养得宜，依然美丽，只是举手投足间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优雅动人，一笑起来就带出细纹，显得亲切可亲。

　　路杳杳和郑玲走在街上总是会被误认为是姐妹二人。

　　“我昨天没看到路杳杳来，还打了几个电话到家长手机上，以为你们不来了呢。”丁霞笑着说。

　　郑玲将手机打开，笑道：“哎呀，都怪我们。我和她爸昨天出去处理事情，手机静音，今天早上刚赶回来，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我和她爸都没看清录取通知书上的时间，我们家杳杳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以为还像小学初中那样，30号才开学报到。”

　　“一早上到了学校才发现时间记错了，杳杳都急得快哭了。”郑玲语气促狭，看着路杳杳调笑。

　　路杳杳被郑玲搂住，对上丁霞看过来的视线尴尬的笑笑又移开目光。

　　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路杳杳社交尴尬症犯了。

　　忽略我，忽略我，忽略我……

　　路杳杳诚心祈祷。

　　“丁老师，钱数好了，您点点，看看数目对不对。”路少平西装笔挺，双手递过来一沓子红钞票。

　　“好的。”丁霞双手接下，将钱放入点钞机，唰唰几下就清点完毕，路杳杳签字。

　　“我先带你们去一下宿舍吧，行吗？”丁霞将钱收好，问道。

　　“行，麻烦丁老师了。”路少平没有拒绝，他们初来一中，确实不太清楚一中的建筑布局。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为学生服务，哈哈哈。”丁老师在前面带路，路杳杳三人跟在后面。

　　一中是公寓式宿舍，一层六户，共六层，每户都有洗漱间、阳台，一户可以住四个人，上床下桌。

　　路杳杳刚进宿舍就看见远离洗漱间的三个桌面床位上都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东西，仅剩下靠近洗漱间的桌面床位上空荡荡的。

　　金色的阳光闯过玻璃门照射到白色大理石瓷砖上，留下淡黄色的光斑，三张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本又一本崭新的辅助书籍和参考书，素白的桌面干净整洁，淡蓝色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舞。

　　灰扑扑的麻雀收拢翅膀，站在阳台上，歪头打量里面的几个陌生人。

　　路杳杳小心翼翼推开玻璃门，放几粒花生米在它不远处。

　　小麻雀滴溜溜的看了路杳杳几眼，路杳杳慢慢后退，关上玻璃门，两只小爪子蹦蹦跳跳的挑走一粒花生远去。

　　“你们先布置哈，我还有点事先回去处理。等你们办完了，再去办公室找我，好吧？”丁霞站在屋外，看着路杳杳的父母，识趣的不打扰三人相处的时光。

　　“丁老师，谢谢您。”

　　“不用谢，不用谢。”

　　丁霞一走，路少平郑玲就开始忙前忙后，收拾起来。

　　陌生的校园，空荡荡的宿舍楼，只有她们一家三口。路杳杳站在阳光照耀之地，感受着背后的温度，打开水杯喝了口水，鼓了鼓嘴巴，半晌，鼻子酸涩，眼睛泛红。

　　完了，忍不住了！

　　她微微抬头，使劲睁大眼睛，想让眼泪流回去。

　　再过一会儿，路少平和郑玲就要离开这里，宿舍四个人中她晚来了一天，另外三个人想必都已经认识，班级里每个人也差不多都有了结交的朋友。

　　陌生的宿舍，陌生的班级，陌生的同学，路杳杳隐隐有一种即将被孤立的感觉。

　　今天是星期六，距离一中放假还有整整七天，一个星期。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家里那么长时间，陆先生和郑女士有事出去，也往往是尽量三四天内就赶回来。

　　路杳杳本来以为今天刚刚开学，只是像小学和初中一样来报到一下，放一下东西、熟悉一下校园就可以回家，谁曾想，现在走不了了？

　　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似一匹上好的绸缎，路杳杳将手上的洗漱用品放在洗漱台上，从桌上的抽纸抽出一张，头往上抬，鼻翼翕动，到底是没忍住，几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她擦擦眼角。

　　“杳杳，你过来看看妈妈给你衣柜整理得怎么样。”郑玲蹲下身将路杳杳的衣物一件件放在蓝色的衣柜里。

　　她一回头，就看到路杳杳抿唇蹲在身后，努力挣大的眼睛微微泛红，呜咽：“妈妈整理的超级好。”

　　整个人像是下雨过后，街头上没人要的小猫小狗。

　　一整个小可怜样，郑玲心都要化了。

　　郑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她喜欢照顾路杳杳生活的方方面面，路杳杳在家里只要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喊一声郑玲准能找到。

　　她柜子虽小衣物却摆放的整整齐齐，完全按照她在家里的衣柜和她的生活习惯摆放。

　　郑玲看到路杳杳泛红的眼眶也想掉眼泪，连忙询问：“怎么哭了？”

　　“我不想寄宿。”

　　路杳杳埋在郑玲的怀抱，鼻尖满是熟悉的香味，泪堤一下崩塌，抽泣道：“妈妈，我不想离开你们，我不想寄宿，我不想上学，我想回家……”

　　“你不上学好好读书，将来谁给你爸和我养老啊？”郑玲偏头看着怀中柔弱的女儿。

　　“你们整的钱够养老的啊。”路杳杳哭着嗓子。

　　郑玲扑哧一下笑出声，“那我们杳杳将来准备啃老啊？”

　　“不可以吗？”路杳杳眼泪汪汪的看着郑玲，满脸委屈。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郑玲将路杳杳拥入怀中，不知不觉，路杳杳已经和她一样高了，不再是以前跟在她后头要妈妈抱的小宝宝了，她拍拍路杳杳的头，眼眶泛红，感伤道：“妈妈的杳杳还是小姑娘啦。早上不是还说自己长大了，要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吗？”

　　郑玲也舍不得路杳杳，但是孩子不能不念书啊。

　　学习是件好事。

　　“你以前不是还说相当翻译家吗？不上学怎么当翻译家？”

　　一中是路杳杳废了那么大力才考上的学校。路杳杳现在只是一时不适应即将到来的寄宿生活，害怕恐惧未知的事物。

　　但孩子总要长大进入社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和路少平不能护着杳杳一辈子。

　　“那咱们回家不念了？反正爸爸妈妈赚的钱养的起你。”郑玲故意说道，果不其然，之前还想回家啃老的路杳杳半晌没有吭声。

　　成为一名翻译家是路杳杳小学就立下的远大志向。

　　路杳杳磨磨蹭蹭地从郑玲怀里出来，抽泣道：“还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考上一中，我还准备考A大，带你和爸爸去首都看看呢。”

　　“我女儿真棒！真贴心！”郑玲夸道，伸手从手腕处拿下一个黑色头绳，“来，妈妈帮你把头发扎一下，都到学校了，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

　　长长的头发被聚拢到一起，扎成一个马尾辫，青春俏丽。

　　路杳杳明丽的五官一览无余，莹白的小脸蛋在阳光下能够看到金色的细小绒毛，郑玲没忍住，rua了几下，换来路杳杳可怜兮兮的目光。

　　这么漂亮惹人稀罕的闺女是她生下的！她骄傲！

　　“都弄好了，我们去找丁老师吧。”路少平将刚打满的水瓶放在路杳杳座位旁，摸了摸女儿的头。

　　“杳杳啊。”路少平在前往教学楼的路上道：“爸爸刚才打电话给商函爸爸了。”

　　办公室。

　　“都收拾好了？”丁老师视线在路杳杳的高马尾上停留一瞬，很快又转到其他的地方，笑着问路杳杳的父母，爽朗大气。

　　“都收拾好了，那我就带路杳杳去一班了啊。”丁老师笑着和路杳杳的父母说。

　　路杳杳听到丁老师的话，心神一晃，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花又逐渐从眼眶中冒出，路杳杳瘪瘪嘴，揪住自己的大腿，努力憋住。

　　“擦擦。”路杳杳感觉手肘被碰，一张纸巾出现在她面前。

　　“女儿，你是去学习的，是好事，不是去上战场打仗回不来。你爸爸我那时候上学要爬那么高的山，就是你奶奶家后面那座山，一个月回来一次，天天吃大饼就咸菜都没哭，照常上学。有的时候下雨，那地烂的不成样子，踩进去半只脚拔不出来，你爸我不照样过来了？……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不好看了。”路少平指指自己的眼睛，故作夸张的在眼眶转了一大圈。

　　“老师，我们杳杳坐在第几排啊？”郑玲走到丁老师旁边关心问道。

　　路杳杳按压眼睛的手一顿。

　　“教室的位置都是同学们自己选的，好像还剩下倒数第二排的一个位置。”丁老师想了一下，如实告诉郑玲。

　　郑玲面色迟疑。

　　幸好剩下的不是第一排，路杳杳松了口气。

　　丁老师又补充：“但您放心，后续我们班主任肯定是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座位的。”

　　郑玲面色缓和，笑着跟丁老师道：“丁老师，下次要是换座位的话，您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杳杳换到前排，越前越好。坐前排离老师近一点，听老师上课听的也清楚。”她说着，从提着黑色名牌包包里去处一张黑金色卡片，“这是我开的一家美容店，叫‘风尚’，就在市中心，距离这里不算远，丁老师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试试。”

　　“这是自家开的小店，您可以和亲朋好友去试试。”

　　丁老师推拒，终是抵不过郑玲的热情，大方收下黑金色的卡片。

　　风尚美容在C市美容行业可以说是鼎鼎大名，来往非富即贵，据说美容的产品和项目的效果都非常不错。

　　风尚在全国美容行业颇有名声，独立开发研究美容产品和美容方法，走小众路线，只开在C省的几个经济发达城市，一卡难求。

　　在C市，只要是名爱美的女性都听过风尚的名声，丁老师的态度明显变得热络了一点。

　　郑玲的一番良苦用心，在场的人都能体会到，路杳杳憋了许久的泪珠终是从眼眶落了下来。

　　她感动到无以言表：“……”

　　真的是好妈妈！

　　只是她哭的不是在即的离别，她哭的是郑玲的良苦用心！

　　路杳杳在心里哀嚎：我是学渣，我不要坐前排！

　　心里离别的哀伤一下子被未来可能要坐前排的可怕事情盖过。

　　越前越好？要万一是讲台旁边的位子？

　　对于一个学渣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坐老师旁边了吧，那座位非老师的御前带刀侍卫坐不得，想要坐在那还要有老师的宠爱和自身的“奋斗”，这二者缺一不可。

　　坐讲台旁边的好处不胜枚举，包括但不限于吸粉笔末、摸头杀、查作业……

　　路杳杳摇头，赶紧停止可怕的想法，她看向自己精气十足的老爸，期望他能插进去讲几句话。

　　路少平耸肩摊手，示意路杳杳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个家，做主的还是她妈。

　　路杳杳抬头，纸巾压向眼眶的力度猛然加大，不想再去看眼前没用的老爸。

　　路少平：“？”

　　他又怎么了？

　　路少平不在乎的揽着女儿走出办公室。

　　“杳杳，要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找老师啊，实在不行就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啊。”郑玲理理路杳杳的鬓发，掸掸她的外套，握着她的双手，嘱咐道。

　　“丁老师，学校有打电话的地方吗？”路路少平问向站在后面留位置给他们道别的丁老师。

　　“有的，学校有电话亭，可以让杳杳等下去办张电话卡就行。对了，杳杳爸爸，孩子的手机在你们身边吗？在的话，交到我这边吧。”

　　好了，丁老师都改口叫她“杳杳”了，路杳杳在心里咬手绢，愤愤盯着郑玲的手提包。

　　郑玲从手提包里取出路杳杳的手机，上前交给丁老师。

　　路少平眼疾手快，趁郑玲没注意，从兜里取出一沓红钞票，塞到路杳杳手里。

　　“杳杳，这是爸爸的私房钱，你收好，别让你妈知道。”路少平低声嘱咐：“在学校想吃就吃，别亏待自己，知道没？你们现在条件好，你是来学习，不是来受苦的啊。”

　　“嗯。”路杳杳十分感动的将红钞票塞到自己的外套里。

　　她错了，爸爸是个好爸爸。

　　郑玲回来，没有察觉到异样。

　　“好了，好了。家长赶紧走吧，拖得越久，越悲伤。”丁老师挥手示意路少平郑玲赶紧走，干净利落的推着路杳杳肩膀带她前往一班。

　　路杳杳转身，看见路少平郑玲二人站在原地，一个西装笔挺，一个优雅动人，两人虽然保养得宜但都不年轻了，他们看见她站在前方转身就挥手告别，她也挥手。

　　成长就是在长大的同时渐渐远离父母，父母站在这里，孩子站在那里。

　　一滴晶莹的泪珠流过奶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