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年》拘厄

1、第 1 章

　　这一年，杨青已经二十七岁了，父母觉得，她应该找个人嫁了，可是杨青觉得自己也不算大，一直不想结婚。

　　家人总是催催催，烦的杨青一刻钟都不想待在家里，闲了总是满大街溜达。

　　好巧不巧，遇到了高中同学，高俊扬。别的倒也是罢了，只是高俊扬是高俊彦的表哥，两人差了几个月，大家都是同班的，倒是杨青一些尴尬。

　　还好，还好，只有他一个人。
　　高俊扬见到老同学自是高兴，大家毕业之后很少能相见，还是很怀念那时候的时光的。他又是一个活泼的性格，当下就要邀请杨青去吃饭，还说，“今天晚上我弟弟也在，还叫了好些同学，一起去。大家都好久不见了，聚一聚嘛。”

　　快过年了，确实是聚会的到时候。

　　没等杨青说话，他就已经在自己的微信群里喊了一声，“同学们，我今天遇到杨青了，今晚咱们聚会，又多了一个人！”

　　随后又转过头来，“杨青，怎么毕业后，你跟大家都没怎么联系过啊，要不是今天抓到你，大家都不知道回来了。你大学毕业后更是少了联系，大家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高俊扬本来就是当初班级里的活跃分子，今天见了杨青，轻易不肯放过她，势必要问出个三六九来。
　　杨青只得如实相告，“我现在在水利厅，就在咱们县，算是稳定，整不了什么大钱，”说完看了看他周身打扮，“倒是你啊，看来发财了，在哪里工作啊。”

　　高俊扬一笑，“也在咱们县，哈哈，是个律师。”
　　杨青一笑。“当初听说你考上了政法大学，我还在想，要是你这个活宝做了律师，是什么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

　　说完又是一阵笑。

　　高俊扬笑了会儿严肃下来，“今天碰到你，还真是意外之喜。你知道吗，高俊彦他，生病了。”

　　“什么病?”杨青急忙问出了口。语气焦急自己都惊了惊。只是高俊扬似乎没听出这话里的急切，到时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病，是一年前，五一假期最后一天，他大早上的除了车祸，上了脑子，失忆了。”

　　杨青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五一假期。

　　去年五月三号。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高俊彦。
　　从十九岁高中毕业一直到二十六岁，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只见过寥寥几次。

　　第一次，是两人二十岁，杨青去了他们学校，图书馆真大啊。高俊彦告诉她，这是华东地区最大的图书馆了。
　　要说缘分这件事巧也巧，不巧也不巧。
　　两人一只是同桌，少年时光飞逝，渐渐的杨青就开始懂了心，也许是上课时一起打盹儿的时候，也许是一同喝一瓶水的时候，也许是夏日阳光穿过教室窗棂打在他圣上的时候，总之，她初初心动，便是偶像剧最错误的打开方式，爱上同桌。这是不巧。

　　高考录取通知书来的时候，大家打趣，你们同桌两个，真是一个往哪走一个就往哪跟，在同一座城市，还互相有个照应。杨青微微笑一下，可心里的高兴激动总是掩不住。在同意做城市，可以经常见面，都毕业了，老师们家长们天高皇帝远可管不着自己了。那些偷偷藏在心里的秘密，总有机会能告诉他。这是巧。
　　只是想的虽好，确是见了寥寥几面。

　　二十岁，快放假了，她叫高俊彦出来吃饭，说，“好久不见，寒假一起回去吗？”

　　高俊彦说；“我们学校三学期制度，我恐怕还要留下来完成小学期任务，咱们时间不一样，不能一起了。”

　　她只得作罢，究竟是学业要紧些。
　　一顿饭吃的她忐忑不安，半年不见，两人都有变化，一时间竟然觉得说不上什么话。讪讪吃完，便各自回去。

　　第二次见面，倒不是他们有意安排。

　　市里举行大学生武术竞赛，倒是叫两人意外遇见。

　　各自代表学校。杨青听到他们学校参赛，下意识往那边的列队看，一眼就看见那个身影，他喜欢这些，她都知道。到底是遇见了，去打个招呼。

　　正式比赛之前还有一轮彩排，等到杨青他们学校彩排完，她转头寻找那个身影，果然，他在那里也已经彩排完毕，一群人等着其他学校继续彩排。

　　杨青告诉带队老师自己去那边丢个瓶子，老师应允，杨青兴冲冲跑过去跳在他眼前，“嘿，今天你也在啊。”
　　高俊彦没想到她也在这里，很是意外，他记得她似乎不喜欢这些，身体也不好，高中体育课回回都报象棋，窝在象棋班不肯下操场。“你怎么也来比赛！真是意外，待会这扇子好好耍，你上场了我盯着你。”
　　杨青笑意盈盈，“好，待会你们上场，我也盯着你。”引得旁边他们队伍的同学一阵笑。

　　杨青已经记不得他们比赛的结果，只记得结束后，老师统一带队回了学校，坐上校车时。
　　高俊彦发来消息:扇子耍的不错。
　　杨青看着屏幕笑了笑，回道：你拳头耍的也不错。
　　校车开动，两人再没有见到。其实杨青好希望能一起照一张相，结束后大家都在拍照纪念。她最想要和他照一张。

　　第三次见面，确实杨青主动发消息邀请他。

　　“都两年了，我都去过你们学校了，你来我学校，我带你参观参观？”其实杨青他们学校很美的，还被评为十大最美校园之一，大家都笑称是东方霍格沃兹。

　　“好啊，听说你们学校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多，我来看看。周日吧，周日我来。”

　　过了一会，杨青收到这条消息还是笑了一下，那可不，我们学校都是魔法美少女。

　　到了周日，杨青带他参观自己的学校，他说；“确实很有特色，你看这红墙绿瓦，多有格调!”
　　杨青笑着回一句：“绿瓦都变成黑色了。”

　　又带他去了学校周边，一处英伦风格小镇。
　　周日满镇的新人在这里取景拍婚纱照，他们一路走一路看，说：这里真是婚纱照基地了。
　　这一天似乎过的特别快，很快，天就黑了，送他进了地铁，杨青才懊恼，该说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后来，他在空间发一个女孩的照片，说，有你真好，宝贝。

　　杨青彻夜未眠，再没有联系过他。

　　过了一年，两人都已经大三。

　　第四次见面，杨青开的口。
　　她从空间看到，高俊彦分手了。只是刚分手她还是不敢联系，过了几个月，她试探着问：“你们暑假实习吗？回去了吗？”

　　等了一会，收到一条消息：没回去，我在你们学校那个区实习。

　　杨青实习在更远的区，只能周末约一下，却是被拒绝。他说：“我们周末也不能回去，等暑假结束，咱们都结束实习了再约。”

　　杨青只好作罢。

　　这一暑假过的格外的慢，杨青时常想，怎么还不结束啊！

　　室友笑骂，“怎么放假还嫌放的长啊。”

　　终于结束暑假，只是一只等不到他的消息。

　　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杨青忍不住了：实习结束了吗？咱们吃个饭？

　　这一次没有被拒绝。

　　她将地点选在市中心一个网红火锅店，她听说很好吃。

　　两人吃的很愉快，杨青试探着问一下；“你女朋友呢？”
　　他说：“早就分手了。异地恋太辛苦，我们，谁都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说完一阵惆怅。

　　杨青自责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他问了一句；“你呢，我好像从没听说你谈对象，是不是偷偷谈了恋爱没有公开？这样可不好，男生也要安全感的。”

　　杨青失笑，“等我真谈恋爱了，我挂满所有社交软件，一定会叫你看见！”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天黑了，各自上了地铁。杨青靠着地铁门，望着两个相悖而驰的列车，叹了口气。

　　过了又一年。

　　大家毕业了，杨青看着他发的朋友圈，学士服很好看，手上拿着一束花，身边一个漂亮的姑娘，她评论一句：前程似锦g

　　杨青自己也发了朋友圈，短短几句：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和他做语文卷子，文章写海边多美多美，她问一句：“海边真的这么美吗？”
　　他接到，“看海的话，以后有机会一起去，我听说厦门的海最美。”

　　“是吗，那三亚呢，三亚的海应该也很美，手机上天天刷到三亚的旅游广告。”
　　“还是得去厦门，三亚太热，你一去，就会晒成非洲人。”
　　“你才是非洲人!”

　　只是没机会一起去厦门了。

　　趣事太多，说不完。

　　还有一次语文课他睡觉被老师发现，老师过来叫他站起来背诗 ，也许是早课睡的有点懵，他一向学习好，这次磕磕绊绊背不出来，老师生了气，“背不出来就站一节课!”
　　他还是背不出来，老师顺带一叫，同桌起来背。
　　其实大家都知道，杨青是班里语文最好的，只是这一次，她也背不出来。
　　老师更气了，叫了周遭一片人起来背书。直到有人背出来为止。
　　其余的，都站了一节课。
　　下了课一片怨声载道。
　　站的真困哪。

　　再一次见面。
　　毕业大半年，她留校考研，考完过了一天，她发了朋友圈纪念一下这一天，定位学校。

　　不一会他发来消息；你在学校吗？

　　她回：考研来着，学校方便，就没回去。

　　他就问：那考完了一起吃饭。

　　杨青很高兴，说好。

　　约定好地点，她提前买了两张电影票，网上评分很高。
　　两人看了电影，吃过饭，走在街上，满大街都是快要过圣诞节的灯饰，特别好看。
　　杨青看了看，说，我们自拍吧。

　　他说：“上一次自拍，还是和前女友。”
　　“前女友，你又分手啦？”
　　“嗯。”
　　“怎么了，我看你发的朋友圈，多好多般配啊。”
　　说着拿起手机翻起来，高俊彦朋友圈里早就删了那张照片。
　　“我们之间，三观不同，和平分手。也没什么遗憾。”

　　“哦。”
　　杨青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拍了几张。天黑了，还是各自回去。还是背道而驰的两趟列车。

　　回了考研租的房子，杨青喝了很多酒，那是在超市买的，一起考研的室友买了好多，说是偶尔解压，喝不完的，今天全让杨青喝了。

　　有了酒精似乎胆子就大了。

　　她半夜发消息给他：我其实一直都好喜欢你的。

　　过了一会他回：我知道，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吗？有些事，我能感觉到。

　　她紧张兮兮，看到这一句不知再怎么回。

　　又过了一会，他说：只是没想到，这么久。

　　是啊，这么久了，算一算，距离高三那时的心动，五年了吧。

　　杨青不知道怎么回了。呆在那里。

　　他说：后天，咱们再见一面。

　　杨青回：嗯。

　　这一年，两人二十三岁。

　　再见面，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变了。

　　杨青不知道怎么办，走路忘了方向，说是要去吃一个很有名的面，拿着地图，带着高俊彦在商场乱转。

　　高俊彦笑几声，自己拿起手机搜索，带着杨青去吃面。

　　杨青脸颊通红，一碗面吃的食不知味。

　　天黑了，两人没有坐上相向的地铁背道而驰。

　　酒店房间灯暖呈橘色，窗外圣诞的气氛被推上高潮，各色的灯光闪烁，光影横斜，大街上人来人往，俱是一片繁华景象。

　　房间里杨青一脸的忐忑紧张，高俊彦过来，轻轻帮她吹干了头发。

　　两人聊了起来，高俊彦说，“今年回家，听说咱们县里新修了一个旅游景点，我带你去划船。”

　　杨青低头，“我只做过外滩那个大船，小船还没坐过。好啊。到时候咱们划那种小小船，自己蹬的那种!”

　　高俊彦温柔说好。

　　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这一晚，杨青做了一个梦。

　　梦里高俊彦带她去划船。两个人蹬着那个小船上的轮子，小船慢悠悠往远处飘去。它随着水波慢慢摇啊摇，旁边还有一群鸭子跟着船儿，一齐摇摇摆摆。时不时又一阵扑面而来的热风，吹的杨青脸上红彤彤的。蹬的快了，船就摇的快，风也大些，蹬的慢了，船就轻轻摇 ，风也小。杨青只觉得这水真好真清澈啊，风也温柔，偶尔想低头去看看水面，却总是看不清楚，果然梦里就是这样。她只能抬头看着岸边的杨柳，树影横斜，似有云朵遮住太阳，只见一束束黄色日光，照的她懒洋洋的，半眯着眼。杨树高昂仰着头，似乎还不满足，还要往上长，这蹭蹭往上长的劲儿好像能被杨青感知到，甚至于还惊动了杨树上一窝窝鸟儿扑棱棱扇动翅膀飞了起来；柳树低垂着嫩叶，一下下犹如蜻蜓点水般触碰着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往水面更深处、更远处荡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靠岸了。
　　梦中的湖水并不多大，可是杨青就是清楚的看见，划完一趟，两人俱是一身的汗水。

　　夜半，两人被窗外的一阵阵声音吵醒。
　　原来是路上一推人在哪里弹吉他唱歌。

　　高俊彦看了看窗外又回来，柔柔问了一声，“你怎么不枕枕头?”
　　说着就要往杨青头下掖枕头，杨青一阵拒绝，“我不喜欢用枕头，我就这样，躺着就好了。”
　　说完乖乖躺着，高俊彦失神一笑，将她搂在臂弯下，亲了亲她的头发，睡了过去。

　　第二天各自回去，高俊彦却再没有联系过杨青。

　　直到三年后的五一假期，杨青手机来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