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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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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列隆那,拜伦帝国,维恩领北部,旅店]
又在做那个梦了。
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燃烧的刺鼻气味,远方不知名猛兽的吼声隆隆作响,仔细听,好像有爬行生物缓缓爬过地面,覆盖鳞片的腹部与碎石土壤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而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
希祖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息。已经入冬了,她睡前忘了关窗户,一阵冷风吹过,冷汗打湿的衣物贴在后背上。
“你还好吗?”一个稚气的声音问道。
“我没事,尤……”希祖忽然想起这个孩子并不是尤拉,是同样被选中前往潜行之地的孩子之一,在漫漫旅途中,为了便于管理,他们姑且住在一起。
这孩子叫什么来着?辛西娅?还是卢娜?
希祖下床把窗户关上,屋外已经依稀可以见到几片雪花了,他们一路向北,这几天的路又湿滑又泥泞,马车难走极了。
“我听到你在说梦话了,希兹瑞拉。你在胡言乱语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像在念咒语。”女孩小声的说,她生怕吵醒睡着的其他孩子。
“我说了……什么?”希祖轻声问她。
“不记得了,我听不懂。你是女巫吗?我妈妈说女巫们施法前需要念一段长长的咒语……”
希祖没太在意,也许是在梦里说了上辈子的语言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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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格尔尼、米亚.格尔尼、希兹瑞拉.塔林卡、路易莎.菲洛、卢娜.罗斯……下面是小伙子们:安东.弗朗、阿图.哈特尔、阿斯兰.古德……”手拿一张羊皮纸,一位不苟言笑的老人照例每日在早饭前点名,傍晚时他会再点一次。
原来昨晚跟她聊天的女孩叫卢娜,希祖一边往一片黑面包上涂抹橘子酱,一边想。
卢娜是个棕色头发,体格娇小的小女孩,爱笑。他们这些维恩领的孩子都说一口塔什巴尔语,所以每年学城派来的人都不得不在路上额外教他们一些实用通用语,卢娜是其中学的最快的,毫无疑问她有很高的语言天赋,当然是除他们这样,已经从父母或是家庭教师那学过的人以外。
饭后,老人照例教孩子们新的单词,他的教学方法就是说一遍塔什巴尔语,再说一遍通用语,并不教读写,他也从不抽背或是检查,就像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这么做似的,也不许孩子们提问。
————
时间过得飞快,在她带的衣物已经完全不能抵御寒冷之时,他们到达了潜行之地,这天正好下大雪,漫天飘着尤拉做梦都想见见的、美丽的六角结构的雪花,除她以外,孩子们从没见过这样银装素裹的天地,他们不顾冻得通红的手和鼻头,在雪地里打闹。老人呵斥了几句,让几个老成一些的孩子带队跟着他,似乎是要带他们去做登记。
希祖朝手心哈一口气搓手取暖,她冷极了,脚趾在单薄的皮靴里冻得僵硬,麻布质地的衣服穿几层也不能抵御初冬的寒风,曾经捕猎时断过的小腿颈骨隐隐作痛。好在登记处距离城门并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希祖随着人群进入一栋高大的建筑,墙壁上点燃了数十支火把,明亮而温暖。一张宽大的木桌上堆满了羊皮卷轴,桌后坐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中年男人。孩子们一个一个的上前去报上自己的姓名,他挨个跟一张羊皮纸上的名字做比对,然后记录在一本巨大的册子上。有些孩子没有姓氏,他也不曾多问。维恩领常给新生儿起的名字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基本没有什么拼写异议,即使有什么疑问——他们这些孩子大字不识几个,全都是些响当当的文盲,连通用语都说不好,问这些孩子们能有什么用。他自己随便拼拼就完事了。
轮到希祖时,希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男人将羽毛笔的笔尖伸进墨水,正要写,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属实少见,他把那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羊皮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想找到这个名字和姓氏,希祖不由得紧张起来。
“啊,找到了。真是少见的名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男人思索了一阵,显然没有想起来,但他也不觉得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孩能知道些什么,丝毫没打算问她本人。
当然了,希祖心想,事实上他就算问了她也没法回答他,她本人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含义,记忆中艾力克和梅若丽完全没提过。
希祖临走前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册子,她几乎不识字,塔索和她每天都很忙碌,抽不出什么空来。这对别人来说还好,对她来说可痛苦极了,更别提她这大约是出生以来头一次见到书籍一类的东西。
[阿尔列隆那,拜伦帝国,潜行之地]
三个月后。
希祖可算是如愿以偿的过上了自父母生病去世以来最梦寐以求的生活——吃穿不愁、有书读。
日子快活极了,她和其他孩子们一样,肉眼可见的在短时间内长高了一大截,也更有力气更强壮了。她自登记那一日后领到了一个小小的刻着黑色面具的铜徽章,徽章和一件厚实的足以过冬的长袍一起发给她。那是每一个潜行之地的学徒都有的证明,黑色的丝绸面具是众贼之主马斯克的圣徽,潜行之地的游荡者们大多都信仰他,马斯克的牧师们给他们提供衣服和食物,并派人每天给他们上课。
希祖感觉自己从有记忆以来可能从没这么热爱过学习知识,有些机会来之不易,从而格外珍贵。她在短短三个月内掌握了基本的通用语读写,并且口音十分标准,丝毫听不出她来自南部,所有牧师都对她赞不绝口、青眼有加。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牧师们,他们佝偻着身子,面庞上爬满了岁月的刻痕。年轻时他们也曾为了帝国或是自己信仰的神祇执行过不少隐秘的任务,可以说每个人的过去都辉煌过,比什么冒险小说都要更精彩,他们偶尔会给小学徒们讲讲自己过去的故事,其中以一位姓“贝利”的老牧师讲的最好。
他常常给学徒们讲他从前的冒险,每当讲到他曾经的队友们时,他那不再年轻的脸上总是会有些感慨的神色,“我们队伍中的战士,名叫维斯特.塞古拉,他总是冲动行事,有一回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但好在我们还有一名足够冷静的吟游诗人拦住了他——那是个长耳朵茹素的家伙。孩子们,我想你们一定还没有见过精灵吧?”老贝利环视孩子们。
“我见过!”是阿图.哈特尔,一个小伙子,他激动的举起右手。
“我家附近有家店,店主是个……呃……大人们说她不是完全的(*语病)精灵她是个……”显然他在绞尽脑汁的回忆一个通用语词汇。
“半精灵?”好心的卢娜提醒他道。
“对对,‘半精灵’,谢谢你卢娜。”阿图感激的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卢娜涨红了脸。
“她非常非常漂亮,是个半精灵,耳朵是尖尖的,看起来还很年轻,但她说她跟我妈妈差不多大!”
“看来这位小先生十分幸运。半精灵通常比纯种精灵还要少见,”老贝利说,“他们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又不像纯种精灵那么——”他努力寻找一个不那么贬义的形容词,“那么骄傲。”
希祖被这个形容逗乐了,她敢打包票,老贝利是想形容他曾经的队友不可一世或是目中无人。
“他叫贾南德拉.烈风,是我所见过最优秀的吟游诗人,与我其他那些早已入土的老伙计们不同,按照精灵们的算法,他还年轻的很,大约还好好的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呢。不过几年前我们还在写信,最近几年我们却联系不上了,也许他比我先死了也说不定。”老贝利平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