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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搏命 ...

  •   约莫是五日后,巫惑忽然来了茅屋,将手中铃铛砸到了姜与眠身上,目光似在质问,他怎敢擅自摘下来。

      “我不戴。”姜与眠低着头,声音很小。话音刚落,便被巫惑掐住了脖子。窒息感随之而来,姜与眠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因憋气充血眼下红肿起来。可纵是这样,他仍垂着双手,不去抵抗。死便死了,他甚至有些好奇,自己若死了,巫惑会不会在几十年几百年后的某一刻想起自己?

      “不戴?好,那便用旁的东西来换。鸣呦刚修成人形,身形不稳,把你的血给他喝,助他修炼。”

      鸣呦?便是他那日见到的少年吧?姜与眠没有急着点头,而是说了什么,只是声音太模糊,巫惑没有听清。

      “什么?”

      “给我一身干净衣服。”姜与眠又重复了一次。

      自那日后,那少年每隔七日便来茅屋一次,两人几乎未说过话,每次少年来,姜与眠都会划破手腕,将血滴到碗里。巫惑说得没错,他的血的确有用,且比寻常小妖的血肉更佳,只是日子久了,姜与眠的脸色便一日日苍白了下去,连同一个夏天才养好的身体,也渐渐瘦成了从前的模样。

      鸣呦看得出他的变化,只是巫惑像是极厌恶他,所以鸣呦从不敢在巫惑面前提起他。冬至前后,他忽然反常地与鸣呦聊起了巫惑,问起他们是否也住在这山上,问起巫惑是否又带他去放过风筝。

      那段时日的姜与眠,咳得愈发厉害,夜夜无法安枕,甚至有几次咳出了些血沫,他隐隐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有些事也便到了该搏一搏的时候。

      约是年末时,鸣呦再来茅屋,姜与眠已提前备下了血。他看着鸣呦喝尽,对他提起,自己要见巫惑。鸣呦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只好将他的话转告了巫惑。

      巫惑是在三日后来的,他不知姜与眠想要耍什么手段,倒想亲自来看看。茅屋里已没了囤积的木柴,破窗的缝隙姜与眠也未去修补。冷风吹进屋子,姜与眠团坐在床上,似已等了许久。

      他穿着巫惑秋天时送来的衣服,脸色有些发青,凹陷的双眼似灰烬般无神,就连呼吸中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杂音。

      鸣呦从未对他提起过,姜与眠已病得这样重。

      “巫……咳咳……巫惑。”

      “又想耍什么花招?”巫惑别过头,躲过了他的脸。

      姜与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那笑中有曾经的玩味,又有一丝释然。

      “再抱我一次。”

      “什么?”巫惑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抱我一次。”

      听到他的话,巫惑只觉可笑,起身拂袖出了门去。只是方走出几步,便又忍不住回眸看向了茅屋,破窗里,姜与眠似被耗尽了生命的尸体,无神的双眼淡淡望着他。

      也是那双眼睛,折磨得他没有一刻安宁,他只好去了千里外的镇子上抓了止咳的汤药,又寻了一件兽皮,本想叫鸣呦下次去的时候,带给姜与眠,可当夜,巫惑便被一阵极强的妖气惊醒了。

      姜与眠躺在冰冷的河边,河面是他砸开的冰洞,冰下满是混着血的河水。他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身侧是他割下的,刺了符咒的皮。

      那次断手,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漏出的丝丝妖气,自那时起,他便想出了这搏命的法子。只是他从未割过什么皮,符咒又是在手腕,脚腕,脖颈处,稍有不慎,便会割破动脉,在符咒解开前失血至死。

      不过幸运的是,他活下来了,且醒过来后,身上妖力运行如常。来不及治好身上的伤,姜与眠第一时间离开了那里,待巫惑赶到时,河边只剩了一把他磨了许久的刀,和他亲自剥下的皮。

      巫惑随即朝当初的城池寻去,姜与眠破解了咒术,定会先去找堂庭。可他追了一路,一直到城墙外都未见到姜与眠的影子。他没有回来找堂庭,那他还能去哪?

      猛然间,巫惑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回到了山里,寻遍了附近的山,终于在天亮时找到了那伙贼人。几人皆被定身术定住了身形,木屋里狼藉一片,满是翻找的痕迹。

      姜与眠是来这里找那戒指的。他没有去找堂庭,而是先来了这找那枚戒指。巫惑失神地站在翻倒的箱子前,似乎能看到姜与眠嶙峋的背影,听到他的咳嗽。此刻的他,根本没必要去演这样的戏。

      堂庭吹灭了烛火,关上了窗子。已一年有余了,他寻姜与眠,天庭寻巫惑,只可惜两边皆无线索。山灰也被他抱到了房中养着,此时再看,已胖了一圈了。

      堂庭放下猫,转身朝柜子走去,隐约间,忽听得楼上淅沥的水声。那是姜与眠的房间,秋迟常去打扫,只是今日怎会这个时辰去?他出了房门朝楼上走去,推开门,便察觉到了房内袅袅的热气。

      屏风后的水声停了,堂庭缓缓走去,拉开屏风,热气氤氲在姜与眠四周,堂庭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他凑近去看,姜与眠正对他笑着,只是那笑里满是苦涩,那张脸也憔悴得不成样子。

      “与眠?”堂庭试着抚上他的脸。是他。

      “我想换身衣服再去找你的。”姜与眠声音低低的,“我饿了,堂庭,想吃东西。”

      秋迟得知姜与眠回来时,径直奔向了他的房间,只是未至半路,眼泪便止不住了,只好又折身跑去了厨房,一面哭着,一面做着吃食。

      饭菜上桌,姜与眠安抚好秋迟后才动筷子,连连夸赞着他厨艺见长,神态自然,似只有几日未见。可秋迟看着眼前瘦得不成人形的姜与眠,喉间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要问他过得如何,又觉这话多余。

      堂庭在一旁静静地为他挑着鱼刺,姜与兮临走前交待过的,不许惯坏他,可此刻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些?

      “堂庭,我有些事,想与你说。”姜与眠放下筷子。

      秋迟见状便要退走,姜与眠叫住了他,看了看脚边的黑猫,想起巫惑曾用山灰监视自己,便又加上了一句:“把猫也带走吧!”

      “哦,好!”秋迟带这猫来,本是想哄他开心的,可姜与眠不知怎的,对这猫似乎不如从前那般喜欢了。

      “我见到他了。”姜与眠缓缓开口,“他的最后一缕魂魄,在业火中,只是那时为了给我冲出一条生路,那缕残魂散掉了。”

      堂庭眼中惊愕,随即又平静了下来,他早已接受了他已死的事实,若是一直在业火中煎熬,倒不如烟消云散。

      “巫惑……还活着是吗?”堂庭忽然问道,姜与眠没有应答,从前他还能坚定自己的立场,一心杀他,如今,却越来越糊涂,算不清这账。

      堂庭明白他对巫惑的复杂,继而说道:“若你不恨他,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我便带你回家,自此再不过问这里的事。以我们二人之力,封掉新月穿行时空的入口,绰绰有余。这样,既可保你与家人的安全,又可得个清净。”

      封掉新月穿行时空的入口?姜与眠睫毛微颤,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想再参与,他不想再被天庭利用,更不想再与家人分离。至于巫惑……便到此为止吧,还能如何呢?与其留在这里与他继续厮杀,倒不如再不相见。

      姜与眠抬起头笑笑:“两日后便是新月,我去与贪狼星君告别,交待城中事宜。你……也要做些准备,总不能空手去提亲。”

      堂庭愣了半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不觉笑了出来:“一早便该如此的,该让你留在家里,我在你身边护着你。”

      巫惑坐在镜前,这镜子连着山灰的眼睛,可整整一日,山灰都被姜与眠挡在门外,任它如何抓咬房门,都不见姜与眠放它进去。直到天黑,他才从房中出来,身上换了身松叶青的衣服,身形,样貌也已恢复如从前,英气俊朗,玉雕雪刻。

      姜与眠温柔地抱起山灰,口中轻唤着它的名字,而后将手覆在了它眼睛上,镜子一黑,随后便裂开了几道裂纹。

      他解了山灰眼上的法术。

      巫惑轻笑一声,看向了一旁的药与兽皮。是他轻看了姜与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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