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佳想听水星记

1、初见

　　这是，进入高中的第六十七天，时枝恹恹地又撕掉一篇日历，叹口气，从书桌前站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有点在发抖，但又不是因为冷。脑袋里不自觉的闪过夏雪的那些空间言论。
　　“好学生小姐，你从来高高在上，又怎么好说，没有站在高处去俯视那些苦苦挣扎的人呢？”——我没有。时枝在内心悄悄的反驳了一句。然后深呼吸两口气，才勉强克制住颤抖。
　　夏雪是她从初中一起考到高中的挚友，然而就在几天前，她却不知为何地开始针对她。后来的解释，零零碎碎，每一处细节甚至时枝自己都记不清。但事实就是——她似乎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厌恶了。不是讨厌，而是厌恶，是反反复复地，祝她甚至去死的厌恶。她抿了抿唇，划开微信里心理医生要她尽快去医院的建议，又添加了一句“不用啦，谢谢，我还是想尝试着自己调节一下。”
　　真冷啊，时枝搓了搓手。好在今天终于换座位了，到底还是应该庆幸，和夏雪不再坐一起了，不然她怕自己每天顶着昔日好友仇恨的目光快疯掉了。她不明白，但也始终控制不了整日的发抖和深夜想哭的冲动。医生说，那是焦虑症的征兆。
　　渐渐的，少女的身体不再发抖，慢慢地睡过去了。
　　六点的闹钟吵醒了她。时枝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还没写完的数学作业。简单穿好衣服，她提起书包就往学校赶。虽然并不喜欢数学，而且也学得不堪入目，拉低A班平均水平。但一想到数学老师那无奈又复杂的目光以及来自各方的顶尖同学那120的平均分，时枝觉得她还是应该挣扎一下。
　　六点四十，距离早自习还有整整四十分钟。走入校门，她远远地看见一整栋楼，只有楼道的灯和A班的灯亮着，不由得感叹一句现在的学霸都卷成这样了，这都还有人比她更早。
　　长明中学是她们区的唯一一个重点中学，A班则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里面的人都不用中考就已经被保送进来。时枝便是其中之一，但是一进入这个班级后，她的名次就从初中的名列前茅变成了中下游，失落之余，也有时有点庆幸，因为家里一直对她的期望很高，从前都要求考前几名多少名，而现在她却可以以同学太厉害而作为一个“借口”，不那么紧张了。
　　正想到这里，她推开了教室的门。白色的灯光下，只有一个少年坐在教室里低头写写画画。他皮肤很白，神色看起来像是还没睡醒似的。发现这人还是她新前桌，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想了想这个人叫什么来着……发现自己开学都两个月了，根本没有印象，果然自己记人名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翻开数学练习册，看着钟勇的红色批注，时枝按开笔开始赶作业，一边写一边想着要怎么和新的座位周围的同学搞好关系，好像都不认识，除了前排一个叫做叶逸臣的男孩子，长得高高瘦瘦的，在班里一直是个存在感极其强烈的人物，好像人缘也很好，应该挺好相处。还有那个六点四十就来学校的前桌……他真白啊，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这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下就被自己摇头打断——因为他看起来更像是天生的冷白皮，而且男生，估计也不怎么关注这些吧。
　　写完数学习题，班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时枝打了个哈欠，想看看后面那位学霸究竟在写什么，一转头却看到那个男生已经趴下了睡着了……哪有大早上来学校睡觉的啊。她皱了皱眉。
　　“睡觉的同学都醒一醒啊，开始上课了。”钟勇敲了敲黑板，开始讲起时枝极为头痛的函数问题。虽然数学很难，钟勇的板书却确实是赏心悦目的，很容易就可以看懂思路。
　　然而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又开始轻轻的颤抖，勉勉强强做完笔记。时枝抬眼看向了夏雪的座位，那女孩也抬头，眼色里是压抑不住的厌恶。无果，时枝埋下头来，觉得有点想哭。
　　“啪”的一声，桌边的笔被数学书推下了书桌，时枝本想弯腰去够一够，但这时前面的男生小声“啧”了一声，已经先她一步弯腰捡起来，放在她的桌子上了。少年的眉眼间是十分冷淡的神色，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她小声说了句“谢谢”，他只是“嗯”了一声就转了过去。
　　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是还挺好心的嘛。时枝愣了一瞬间，如此想到——唉，看起来就这么拽应该也是个学霸吧，这里的人都是学霸，只有她……唉！
　　下课时分，时枝提着自己前半张总得分80的答题卡略带雀跃地走进办公室：“钟老师！”
　　少女带着点骄傲的神色将答题卡放在办公桌上宣布道：“我这次肯定能及格！”
　　“哦？真的啊？”钟勇推开笔记本电脑拿出一支笔——20题三分，21题三分，22题两分……总分：88。
　　“……”
　　“……”
　　两人同时沉默。
　　“你的这次段考……二十三名？”钟勇翻开学生册，用略带质疑的语气说道。“是啊”时枝理直气壮的回答。“你看看你数学离平均分还差这么多。”时枝“嗯”了一声，在心里默默腹诽道123的数学均分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
　　“那你这排名我看也还不错啊，你数学差这么多，拿什么来补？”
　　“我物理80呢，老师。”时枝伸手指了指成绩单上物理那一栏——时枝，第二名，80。第一名是个叫沈旷的男生，比她还要多十二分。因为这次段考的物理太难，连A班的平均分也只有六十出头。
　　“……”大约是这种物理好而数学差的女生钟勇还没见过几个，他少见的沉默了一下说“行吧。”他看了眼新座位表，又补充了一句“你前桌数学还不错，可以找他多问问。”
　　“哦。”时枝默默又拿起她88分的答题卡离开办公室。
　　眨眼又是一年冬啊。晚饭后，时枝从食堂一个人走回教学楼。看着光秃的树枝在昏黄的路灯下倒映的影子出神。
　　因为吃饭太慢，往往她吃完的时候外面已经没几个人，几乎都已经回到教室开始自习。篮球场还有几个零零碎碎的人影，她眯了眯眼，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她的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经被钟老师推荐给她讲数学题的前桌。别的男生都是三五成群去打球，但他却是一个人。
　　好像也是吧，他好像从来都是比较冷淡的神色，男生朋友没几个，女生朋友就根本看不着有。时枝顿时有点发愁，这让她怎么套近乎去问题呀？
　　不过他主动帮她捡笔了诶，想来也没那么不好说话吧。
　　嗯！应该是的。时枝在心里点点头，走进了教学楼。
　　最后赶到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时枝也没能干完新一天的数学作业，她叹口气装好书包，心里盘算着又是第二天早上早点来补的计划。把数学练习册装进书包时，有一页贴起的便利贴被折在里面了，她翻开书本抚平后又装了进去。那么多笔记，时枝咬了咬唇，觉得自己有些差劲，那么多笔记都不能拯救她的数学！
　　“下周一我们医院会有市里的心理学专家来，妹妹你要不要来看一看？”
　　回到家，一打开手机，又是微信里的心理咨询师关切的提议。时枝看了眼书桌上贴着的便利贴“好好学习，考上中大！”皱了皱眉。
　　打字“不用啦，周一来的话有点耽误学习。而且我觉得轻微症状……我自己能行的。”
　　“谢谢你。”
　　敲完最后三个字。她长呼了一口气倒在床上。
　　现在这个社会，哪个青少年没什么心理问题？多多少少有一点点。而她是个那么坚强的女孩子，一定可以自己调整好的吧。时枝闭上了眼睛，这好像是她最近一周以来为数不多不那么紧张发抖的状态。
　　就是嘛，就连他不也……
　　是的，大概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和她多多少少有些共性。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钟勇要我去问题。
　　好——那就明天就去吧！还要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时枝翻了个身，渐渐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