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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凤来仪(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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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泽宫的清淼神君捡了个蛋。
此蛋平平无奇,要实在说有什么特点,应该只能是它散发着的一股柴火味的“芳香”。
作为玄泽宫唯一的侍子,甘霖十分抗拒去伺候这颗蛋。
天庭神仙都爱洁,平常的洒扫事务,捏一个法术就行了,偏偏这颗蛋,仿佛味道是自内而外散发的......
甘霖忍了足足三百年,才等到这蛋破壳。
原以为会孵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物种,谁知,不过是一只杂毛鸟。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忽然百鸟聚集,盘旋于玄泽宫上方,接连鸣叫,花花绿绿的一大片。
忽然天穹变色,层云赤染,凌霄宝殿的天宝钟乍一声响,丹朱塔顶骤然炸裂,化作一束灿烈的红光,直冲云霄。
甘霖一呆,忽然意识到什么,猛一低头,看向那丑鸟。
百鸟朝凤,天降云霞,神降之迹。
四方仙人瞩目惊叹,当即席地而坐,运作识海,感受那天地间庄厚的神降之息。
神降余晖还没有散尽,甘霖的神色变化无穷,精彩纷呈。可当目光又转向杂毛鸟的时候,还是没忍住——
这杂毛,丑!太丑了!
还没来得及离去的众鸟,一瞧他那嫌弃的神情,纷纷炸毛,一个个咆哮着飞到他头顶,送了他一泡泡鸟屎。鸟屎顷刻间糊了他一身。
润风微卷,梧桐焕新绿。这是清淼神君回宫了。
甘霖还没来得及收拾,正准备拦下清淼神君,可一眨眼,清淼神君已经越过了他,直冲那杂毛鸟而去。
清淼神君拿出四枚赤丹,又捏出一个聚灵法阵。法阵被激活,赤丹中的灵力四泄,又随着法阵的轨迹归一,注入那杂毛鸟身体中。
那鸟黑灰白相间的毛色,渐渐地,又浮现出了一抹红。
甘霖捂眼——更丑了。
鸟儿费劲睁开眼,懵懵懂懂。乌溜溜的眼珠四处滚动,最终锁定了离它最近的那个活物。
“娘亲~”
声音清脆娇俏,非常悦耳。如果忽略内容的话。
清淼神君动作一僵,豁然低头凝视,蓝白色的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恭喜神君喜得,喜得——”甘霖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它的性别,只得接着,“喜当——”
好像更不对了,喜当娘吗......
甘霖干脆闭了嘴。
清淼神君一个掌风把他拍出了宫外。
……
春去秋来数十载,清庭里的梧桐紧追年轮飞去的风,浅碧的枝干上繁茂与孤凉交织变幻。叶片上的小锯齿差互,随着阵阵的微风而动,伴随飒飒的响声翻起一阵阵波涛。
亭子里一大一小,面着壁,低着头。
清淼神君紧皱着眉头,翻阅厚厚的一摞状纸。
“初七,你干了什么?”他问。
小玉绯茫然,看了看旁边的同僚。可甘霖只低头看脚,不搭理她。
她只得硬着头皮自己答,“好像,看花去了。”
清淼神君问:“看花为什么会和东海小龙君打起来?”
一提到人,她终于想起来了,气恼道:“我夸他漂亮,他竟然说我聒噪!就该打!”
玉绯天生神体,纵使年龄小得多,只凭神体的强度就能打赢多数普通神仙。小龙君虽长她一百岁多,却是货真价实的普通灵体,被她压着打倒也不奇怪。
清淼神君看着那气鼓鼓的小脸,半晌无言,只得转移对象。
“她打人便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莫不是手痒,想找个地方试炼?”
“不不不”,甘霖急忙回,“那小龙君的随从上去了,我才去的。”
清淼神君心累,“他是上去拉架的,你是干嘛的?”
甘霖:“......”打架的。
不过才出门一旬,各家神仙递来的状纸又有一寸厚。打架的约莫占一半,毁坏器物的,欺负坐骑灵宠的......清淼神君抽出一张特立独行的状纸。
“为什么要烧流苏仙子的裙子?”
玉绯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因为她有九个尾巴呀,不就是要九个洞吗,她养的小狐狸衣服上就有个洞,尾巴拘着不舒服。”
流苏仙子是九尾白狐历劫成仙,数百年前在凡界还有个相好。玉绯烧的浮缎留仙裙,是流苏初登仙界时,相好的送的贺礼,如今怕是再难寻到。
清淼神君掏钥匙的动作驾轻就熟,“去寻些合适的作礼,改天向众仙家赔罪去。”
接过钥匙,甘霖一脸苦相。养这小祖宗不足百年,神君万余年积累的宝库已经空了近半。尽管如此,还是打不得,骂不得,宠得和亲女儿似的。论当爹,这位称第二,怕是没人能称第一。
甘霖离开了,只剩两人。
玉绯知道自己犯了事,过几天又要上门赔罪,整个人都蔫巴了。清淼神君在一旁写着东西,也不理她。
许久,她可怜巴巴地喊:“淼淼,淼淼,淼淼......”
一连几十声,清淼神君都和没听见似的。
她在墙角待不住了,蹑手蹑脚地一点点向庭院口挪去,一步,一步,又一步。
眼瞧着下一步就要出门了,清淼神君抬手,在门口封了结界。
玉绯的脸再次垮了下来。
她原地坐下,硬生生憋出了几滴眼泪。“呜呜呜......呜呜,人家想去玩嘛,你太过分了呜呜,啊呜呜,要出去,淼淼,呜呜......”
她抽噎着,语调纯稚又温软,像只迷途的羔羊渴求着母亲的庇护,可偏偏那黝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悄悄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清淼神君按捺住想去哄她的冲动,坐着不动,下笔的速度却不知不觉慢了几分。
没一会,玉绯没等来他的安慰,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迈着小短腿跑到了他旁边,又顺着他的背爬了上去。
“啵”的一声,吓着了清淼神君。他猛地起身,险些将抱着他脖子的小家伙掉下去。顺手一捞,她被他按到了怀中。
“别动。”
玉绯当真没再动,在他怀中安安静静的。
许久,一抹红霞缓缓爬上了莹润似玉的耳珠。
天边祥云翻卷,一旁的心形梧桐叶子自尖端,有赤色悄悄着墨,绘就那微荡的茉莉花般的波纹。
……
几百年的光阴流逝,昔日调皮顽劣的小团子长成了少女的模样,一袭红衣烈若骄阳,雪肤乌鬓。乍一回眸,见她笑颜如花绽,艳丽又妩媚。
近年来,清淼神君的宝库终于要见底了。
就此,甘霖硬生生的被逼出了个“吝啬”的毛病。他问大祖宗,大祖宗视宝物如粪土,轻轻瞟他一眼,就算此事揭过;他找小祖宗,小祖宗表示了她的一丢丢惭愧,而后依旧我行我素。
甘霖悲愤又无奈,好在小祖宗慢慢长大,闯的祸也少了不少。
玉绯最近也有些烦恼。
近来总觉得清淼神君对她若即若离,有时看到了她,也对她视而不见,有时却能看着她发愣。
可那眼神飘忽悠远,就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清淼神君性情宽和,容貌与尊位都是仙界头一筹的,在他身旁,总有些女仙纠缠。
眼前清淼神君正和凶嗥神君的女侍说着话。可说话就说话,你笑什么!
玉绯在一旁的亭阁看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只觉得清淼神君那一抹笑意刺眼。
清淼神君接过另一颗传信石,忽然皱了皱眉头。之后女侍便告辞离去了。
玉绯看到他捏的法术,直接冲到了他面前,“你又要离开?”
他早注意到了她,眼瞧着她过来,下意识张开了双臂。
怀里落空,他若无其事收了手,道:“雷山以南有大妖现世,属水,在我管辖之内,先前已有两个仙人被打伤,此事不小,怕是要我出面。”
“带我,我也要去!”
“你去作甚?喂妖吗?别闹。”
玉绯之前已经被拒绝过多次,对这种场面非常熟悉,不过她没像以往死命纠缠。她叹一声气,“好吧。”
她上前,抱了抱他:“快去快回。”
说完就离开,也不管身后人什么反应,走的潇洒利落。
过了许久,她悄悄回眸,看到那人原本站的位置空了,撇了撇嘴。
而后,她拿出了一张追踪符,笑得分外灿烂。
她“借来”曲水仙君的坐骑,一只肥硕的河马。
河马趾高气扬,用小眼睛睥睨着她,任她百般讨好,丝毫不为所动。
好不容易在清淼神君身上做了手脚,怎么能在这只猪面前放弃?
她一连赔了好几颗赤丹,可那河马只吃不干活。她原地坐下,和它僵持着,大眼瞪小眼,许久,她勉勉强强扯出来个笑容,“河马兄台,凡界好吃的很多,香芋酥饼......”
河马不动。
“凡界山川秀丽,长河涛涛......”
河马鄙视她一眼。
她忽然恶从心起,笑吟吟道:“河马兄果然高风亮节,真君子,怪不得流苏仙子的狐狸小妹和哮天犬跑了,再过几年,曲水仙君也要与流苏仙子办合籍典礼,如此一来——”
偌大的曲水宫就剩你一个单身的。
她没说完,河马也知道她什么意思,直接怒起,一个屁股蹲,把她撞得一踉跄。就此河马还不罢休。
她连忙道:“凡界女子多娇柔妩媚,其余种族女子也窈窕非常,河马兄不如与我一起下凡,寻一段情缘?”
河马停住了,可耻的心动了。
她又添一把火,“河马兄英武豪迈,一定能得姑娘们的芳心......”
……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浮世绚烂,仙亦趋之,求那梦死醉生。
扬州繁华处,红楼林立,五陵年少穿梭,嬉笑怒骂间豪掷千金。见那花娘婀娜摇曳,美眸流转,顾盼间倾倒众生。
玉绯借着河马的牌子下了凡界,丝毫没有惊动清淼神君在她身上下的禁制。
她不知道如何下凡,河马却清楚的很。他带着玉绯直冲那凡界最繁华处,尚未落地,就变成了一个壮汉,害得趴在它背上的玉绯反应不及,径直摔个狗啃泥。
待玉绯吐出嘴里的泥起身,那河马已经没影了。她盯着远方恼怒,直接踢出一颗石子,而后跟着符文指引,离开了。
石子劲头足,远方传来那河马的哀嚎,惊动了一片林鸟。
......
玉绯越走越荒僻,黄沙遍天,一片乌蒙。她走得艰难,越靠近深处,风势越盛。狂风卷着沙砾刮着她的脸,火辣辣的刺痛。
高空非碧蓝,是苍白色。此处妖异,得亏她神力属火,天生对炽息有足够的抗力,如果换了别的神仙,行至此已是极限。
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觉诡异。清淼神君分明说,此次要抓的大妖属水,可这里的环境,可不是水属大妖能长久待着的。她轻蹙眉,有些忧心,脚步渐渐加快。
热到极限,忽然迈入一片玄阴之地。极热转凉,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这空气水息驳杂纷乱,又忽而浓忽而淡。
她突然感受到熟悉的水息,心理一阵欣喜,还没转身,瞬息异变生——
一条黄褐色散着黑气的龙破空而来,狂啸着盘旋在她身上。
水龙的气息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紫,突然吐出一口血。她奋力挣扎着,聚焦双眸,垂首,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袭蓝衣早已污脏不堪,头顶的玉冠摇摇欲坠,手中的剑染血,顺着剑刃,一滴又一滴落下。
他平静道:“放了她,我让你回黄泉。”
方才他凝好杀招,谁知她误闯进来,被那逃窜的龙抓了去。无法收势,慌乱间,只能以自己的血封剑。
可一转身,他将垂血的左臂藏到身后。
那龙才躲过一劫,对他十分忌惮。它卷着玉绯,试探性左移。
清淼神君没动。
玉绯被那龙的气息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她知道自己坏了事,压下身上的痛感,悄悄看向清淼神君。
他有所感,回眸。
只一个回眸,那龙吓得浑身抽搐,跑得飞快。玉绯没忍住痛呼一声。清淼神君见状,只得保留安全距离,在后面远远跟着。
终于到头,一片秀丽风光。
龙径直扎入水中,抛开了玉绯。清淼神君只得来接。一抹绯红色撞上,两人正处湖中央。
风平浪静的湖面骤然湖水外翻,底层黄水冲起滔天巨浪,自顶上结成厚厚的水幕,直接压下——
两人脸色皆变,只得运气一推——双掌对上时,又是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又都相对飞出。
水幕压下,水花激起几丈高,又散落四周。
玉绯被水花砸的脸疼,起身,走向他。可他站在原地,凝视着她,一动不动。
她被盯得心虚,只得尬笑:“额,那个——”
“以后你再做什么,不用再和我报备”,他转身离开,“那龙生于黄泉之底,能纵玄水,又误打误撞吞噬了前代水神的残念,你确实应付不了,不怪你。”
看到他对自己故意露出来的伤口视而不见,心里一咯噔。
完了,真的生气了。她一路陪笑,又是道歉又是写保证书,还把河马卖得一干二净,和自己撇清了关系。奈何就是哄不好,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不让她靠近。
清淼神君把河马从红袖招里提了出来,直接向天上抛去。可怜河马还顶着一脸红唇印,做着美梦,刚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空中......
玉绯对比了一下自己与河马兄的体积,悻悻摸了摸鼻子。
“去玩吧”,他抛给她一袋银子,“凡界货币。”
她先是一愣,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上去满心欢喜把他抱个满怀,“嗷嗷,淼淼最好了!”
这次瞧他没躲,她立刻得寸进尺地把脸蹭上去,在他下巴上“啵”的一声。
一如既往,那如玉的肤质上浮出一抹红晕,可下一刻,那作乱的绯色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愣怔一会儿,他也闪身离开,找了一处山涧,盘坐疗伤。
此处静谧祥和,只有溪水流动的清脆声与小生灵的私语。
他的心境却静不下来,一幕幕的过往在识海中回溯。
她的狡诈,她的热烈,她的怨恨,她的愤怒,以及再次回归时她的骄纵与依赖,还有那藏得拙劣的喜欢......
他心绪不宁,灵府不清,不过是自己的剑划的伤口,足足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才算勉强愈合。
他起身,毁去那束血的锦缎,捏了个清洁的法术。收拾好一切,他准备动身寻她,可顷刻间,他下在玉绯身上的禁制消失了。
他惊怒,放出神识探寻,却丝毫痕迹也无,就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她存在的痕迹......
……
玉绯走在喧哗的街道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分外好奇。
之前一个偷子摸过来,准备偷她的钱袋,被她一个过肩摔摔得嗷嗷惨叫。
她继续逛着,抱着一大包的零嘴和小玩意。因出手阔绰,小摊贩对她十分热情。
她的目光忽的一顿,直接隔空取物,还顺手给小贩抛了一角银子。
东西才到手,她来不及高兴,便头顶一凉,瞬间倒地,不省人事。
只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嘀咕:“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被这鸟给发现了,这都什么破事——”
这人没敢用仙术,害怕有灵波残余,引来那人的追踪。他扛上人,直接遁地,去了先前妖龙作乱的湖边,把人扔了下去,扔完还搓了搓手,分外嫌弃。随后妖龙浮出湖面,静静地盯了他一眼,便又沉入湖底。
那眼神——清明,空旷,还带着些许的悲悯,就仿佛一位俯视众生的神明。
龙入水,护持在她左右,一路深入,直至湖底深处。
……
父亲在时,尚能约束她,可父亲离去后,她承焚天境主神之位,并肩九重天白帝,再无人能管束她。
一日,她逃了教习的课业,出门抓了只兔子,预备加餐。不料兔子摇身一变,化作一名男童。
男童怕她,蜷缩到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时而还用蓝白色的双眸盯着他,那眸中水光莹莹,好像随时都会溢出。
她失望,“原是成了精的,哎,吃不了了,白忙一场。”
她丧气离开了。
谁知,兔子并没有离开,一连几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总是避着她。
一次,她在课上打盹,被教习先生发现了。教习先生直接点名:“玉绯!”
嗓门高而浑厚,饱含怒气。
“......嗯?”她惊醒,立刻站了起来,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生是父亲的得力干将,一向对她恨铁不成钢。
“那时牺牲的谁?!”
她一向尊敬这位先生,可也想随心。只得规规矩矩低头站好,等先生训话。她低着头,忽然看见案桌的纸上渐渐显出水迹。
“云梦神女......”她不自觉地跟着念。
“坐下吧!”先生听到了,怒气明显散了些,可还是紧皱着眉。
她长吁一口气,坐下,四处环顾,想找找是哪位砚席帮了她,最后她大失所望。气馁趴下,正准备睡觉,忽然看到案脚一抹白色。
她伸手就拽,把兔子拖了出来。兔子瑟瑟发抖,拔腿就要跑。她眼疾手快,把它收到了乾坤袖。
“敢乱跑今天加餐,麻辣兔头!”她低声威胁。
此后数千年,兔子再也没有离过她的身,她看着那只兔子从一个小萝卜头,长成了身姿修长,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性情温和,早已对她“麻辣兔头”的威胁免疫。每当她闯了祸,他总会用那双蓝白色的双眸静静地盯着她,盯得她心虚,再默默为她做好善后。
时间久了,旁人问起他的来历,她扁扁嘴,“这不一不小心,养儿成爹了么。”
本就想养个枪手,谁知一着不慎,翻身枪手把歌唱,转身骑到了她脖子上……
求他办事多了,地位慢慢也就上去了,有时面对他,总觉得有股子老爹的压迫感。
红云笼罩,烟霞星星点点,巍峨宫殿如泰山拔起,金玉制的飞檐翘起优美的弧度,正中一雕凤环状承天柱破顶而出,托起一座栩栩如生的百鸟像。宫殿之底置九百九十九阶血玉梯,血玉中赤色的流光涌动,滚滚热浪蒸腾而出。
宫殿内,焚天境各族首座云集,玉绯居于正南高台之上,兔子少年随侍。
“九重天传来消息,说是混沌元鼎有异动,怕是当年的堕神苏醒,要再次破封而出了,不知神尊有何破局之法?”有位首座发难道。
凤凰之力,重在传承。
当年父亲算出自己的归期,便提前开了传承法阵,否则,焚天境这些看不惯她行事作风的各族首座,怕是早就上来宰了她了。
千余年过去,本族先辈传承下来的力量,已被她转化了个七八分。
她眯了眯眼,无所谓道:“这不是还没有破封吗,不要太着急,九重天那位还好好端着呢,你倒是上赶着。”
此话倒不是没理。
混沌元鼎封印在九重天的雷池中央,若真的出事,怕是九重天那位早就亲自来请了,何至于听个探子说情况。至少现下,九重天还是能扛下的。
那人不做声了,被气得不轻。之后几个问题,也被她不轻不重推了出去。把一群首座气得吹胡子瞪眼。
果不其然,一旬之内,白帝亲自传来讯息,道混沌元鼎暴动,还请焚天帝尊来此一叙。玉绯欣然规往。
随着老一代神明魂归鸿蒙,也埋葬了太多的上古秘术。
混沌元鼎封印的堕神,恐怕是这世上最后的古神了。
此间上万年,他破封十余次,虽被一次又一次的封印,可明显,他的神力在不断增强。死于他最近的一次破封的神仙的数量,足有近千。
而封印的秘术,早已不知所踪。
那兔子最近有些萎靡,脸色看着也有点苍白,当她问起,他只是笑笑。
她恼,狠狠在他那面不改色的脸上掐了一把,心下暗道觉皮肤真好,细腻滑嫩,浑然忘了自己要干啥。
虽白帝叫她来议事,可议的都是些旁角的,主要的倒是瞒着她。
当然,她也没主动问过。
白帝作为仙界首脑,他的话她只管听就是了,懒得用她那芝麻大的脑子。
这一日还是来了。
天雷声势浩大,雷云铺满了整片天空。混沌元鼎中冒出一缕缕黑气,而后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刹那间成了白昼——只一剑,雷池破灭。
混沌元鼎上开出一道道裂缝,逐渐裂开,破碎。
“你知道涅槃是如何吗?”兔子含着笑,只是有一丝不对劲,她没在意。
她看着天边,满目凝重,“凤凰一族必经之劫,具体是什么,父亲没说过。”
他塞她嘴里一枚灵丹,她没有犹豫,直接吞咽。
她没有注意,他悄无声息离开了。
忽然有人大喊:“他在破坏封印!”
兔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混沌元鼎旁边,手中凝出光团,直击鼎上符文。几个神仙注意到,勃然大怒,直接提起武器冲他而去。
她看到,匆忙起身拦他,“住手!你在做什么!”
四方攻击袭来,他不为所动,钉在原地似的。
两者相权,她立刻做出了选择——她转身,数个火焰光团瞬间形成,夹杂着滚烫的毁灭气息,将那些袭向他的攻击一一拦下。
“焚天帝尊难道还要包庇这等仙界败类吗?!”众神仙怒发冲冠,手上的动作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没说话,快速赶到他身旁,张开火焰双翼,将他护在身前。一手擒住他,又空出一手,应付众人。
不料,其他神仙攻击未到,身旁的人先收了手,她来不及松口气,不料身旁人掌中再次凝出光团,直接将她打入了混沌元鼎中。她下落,满目的不可置信,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人低垂的双眸——
……
她醒来,一幕幕在脑海中徘徊不去。身旁的人看到她坐起,笑道:“帝尊如今才算是真正涅槃归来,恭喜,修得圆满。”
她抬头摒弃心头杂念,正眼看那人,慢条斯理道:“原来是前代水神,只是不知阁下对如今神位被抢,是个什么感觉?”
他笑得风流肆意,“无他,能者居之罢了,不过也怪我,被那邪祟钻了空子。”
“你倒是大度。”话落,她一个闪身,出了他的居所,黄泉之底。
她逆流而上,用火焰隔开底部玄水,在身周掀起一阵阵气泡。而后,又强行撕破空间屏障,破水而出。如今,正是那湖边。
一股熟悉的水息再度袭来,她没有动,被抱个满怀。他浑身颤抖,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问:“你去了哪里,我一直找不到——下一次离开,别瞒着我,可否?”声色低沉暗哑,带着可察的疲惫。
她轻笑,回抱他,“好啊。”
话落,手起刀落,一支短剑自他身后穿出,血光四溅。
她眼睛赤红,语气依旧温和,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兔子呀,我要走了。”
一剑噬魂,此后的每个元月,他都要受尽噬心之痛,如此,就当她从来没有捡到过那只兔子吧。
再也没有什么“淼淼”了......
凤凰涅槃,本就是向死而生。
自古时以来,受不住涅槃之摧折以致烈火焚身而死的凤凰族类,数不胜数。
当年被他打入混沌元鼎之后,正遇上那堕神初醒,神力暴动。前有强烈的暴动神力气流,后有雷霆银光鸣,直直劈下,刹那间天地变色,照亮长空。上神之位,圣域至尊,不过硬抗了一刻钟,便神体破裂,鲜血横流,被迫提前涅槃。
若不是先祖传承未完,尚能护体,怕是这天地间早就没有她这个人了。可传承法阵碎裂,焚天境自她之后,再无传人。
……
她回了焚天境,再次唤醒了这座因她的离去而陷入沉寂的圣域。她深入圣域高台,以涅槃之火焚烧百鸟像,刹那红光新开,生气涤荡,整座圣域焕然一新。百鸟来朝,各族再次齐聚一堂。这一次,她要真真正正成为圣域的领袖。
天穹缺失的一角再次浮现,众仙有所感,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可也是不约而同登门祝贺。
蔫忽的河马也跟着他主子到了此地。自上次偷跑出去后,曲水仙君对它的管束就严了许多。乍一看到卖过自己的小魔王,它张牙舞爪扑了上去,身形未至,便又被曲水仙君拽了回去。
玉绯侧眸,顺手给它丢了一袋灵果。
她早早将焚天境内初醒的孩童度量了一番,就等此时众仙来贺,筛选出合适的人来为他们求师。
早先是她不懂,如今再看,才知当初的自己有多蠢。她得为焚天境的未来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