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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梦回桑渊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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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抬眼望了望日头,太阳正高悬于东南天空,阳光正熠熠生辉,按这日头判断,此刻,正是巳时三刻,女帝应该刚刚下了早朝,现在应该在听书阁内休息。
暗夜轻扬马鞭,向听书阁的方向疾驰。
像暗夜这样,一路张扬地在皇宫禁地骑马飞驰,古往今来,只有暗将军一人,能得到圣主赏赐的这番待遇。若换做他人,这样的骑马飞驰,早就以‘谋乱宫廷’的重罪,被暗卫禁军拿下了。
而只有暗夜一人,是持御赐紫玉牌,身佩曳影剑,跨骏马,自由进出宫廷,奉皇命策马疾驰的。
皇宫内,各路的暗哨禁军守卫们,见到是自家少主驰骏马,正在回宫复命的路上,都各自毕恭毕敬地严整军姿,在原地待命值守,不敢有半点懈怠。
皇宫内,各宫的宫女嬷嬷侍从们,见到是暗夜大人回来了,自是暗暗高兴,都松了一口气,干活都利索了许多。要知道,暗夜大人离宫省亲的这七日,御主的面色可是又冷又冰的。宫女们自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了龙颜。
待暗夜策马到达听书阁大门外的时候,等候多时的侍卫,早已军纪严明地守护在大门侧,见到少将军至此,侍卫们连忙动作熟练地为少将军牵马。
暗夜点头示意,让手下侍卫将自己的爱马牵回马厩中,补给草料清水,好好照顾。
暗夜单手提起自己的锦衣长衫下摆,一步跨入院内,对门内侍奉的侍女交待了一句:
“不必通传了。”
暗夜知道,侍女的步伐可比自己慢了许多。再加上,女帝早就反复交代,免了暗夜这些繁文缛节的通传。
暗夜单肩挎着一个布包裹,急急忙忙大步地,朝着女帝的内殿书斋行去。
这个时辰,女帝应该在书斋里,或批阅奏章,或习字,或看书品茗。
暗夜急急大步,走过小院,跨过廊桥,穿过绿树红花的御花园。
暗夜无心欣赏现下初秋时节,御花园内,四下繁盛的红菊,木槿和紫薇。
暗夜来到了园林最深处,一个僻静优雅的御苑书斋木门前。
无论怎么心急,暗夜也是万万不敢推门直进的。该有的臣子之礼,暗夜是半点不敢少。
暗夜整理了一下自己风尘仆仆的官服花翎,接着,英姿倜傥地单膝端跪于门前,叩首一拜,朗声道:
“启禀主上。臣,暗夜,沐休七日之期完结,省假归朝,特来面圣谢恩,回命复职。臣,叩谢主上圣恩。”
暗夜以臣子礼,深深叩首。
隔了一会儿,里面一个清清冷冷地声音道:
“进来吧。”
听到主上的声音,暗夜不由地,稍稍有些愁眉,心道,不好,沐儿今日的声音有些清冷疏远呢,这……是为何?
暗夜一路奔波,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一路关山踏雪,负剑疾驰,策马扬沙。心心念念地赶回来复命,而此刻,女帝却似乎不似暗夜这般多日不见,极是挂念的样子。反倒是,让暗夜觉得有些清冷疏远。
是不是……今日朝堂又出了什么大事,让主上愁思劳心了?
是不是……又有哪位不屈不挠地白胡子老臣,又以死直谏,让主上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勤于朝政,不负于天下社稷?
这些顽固的老头子们,真能气死人啊!老头自家的女儿们,是舍不得让她们做半点粗活重活;老头自家的舞姬歌女们,是整日乐得曼袖轻舞;老头自家的妻妻妾妾们,是整日就知道品茗赏花观灯戏鸢……好嘛,到了主上这,老头们恨不得主上日日办公,整□□会,非要把主上累得不知饮食,不知疲惫,才能成为他们心中的一代明君,真是荒唐!
暗夜不知主上今日是被何事何人,扰乱了心思。
暗夜不敢再妄加揣度,听到主上让自己进殿,暗夜扶了扶肩上包裹里的东西,那是自己从家乡带给主上的礼物。也不知这些小礼物是否能让主上宽心一些,高兴一些。
暗夜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推门,踏进了书斋内。
女帝今日身着一身红色绸缎衫,外套一件裘绒领的深红色披肩。
现下是初秋时节,气温已经有些寒意了。暗夜沐休离开之前,千叮万嘱地,求主上务必记得披上外衫,千万别着了初秋的凉风。
看着女帝果然乖乖地听了自己的叮嘱,在室内也穿着裘绒披肩,暗夜多日牵挂地心,也稍稍安了几分。
知道暗夜进来了,女帝并未抬头,只是拿着毛笔,还在书案上静静习字。
习字,读书或品茗,是女帝下朝后,静思放松的习惯。
暗夜见主上正在专心习字,便守规守矩地站在一旁候旨,不敢打扰。
暗夜心里想着‘不敢打扰’,却又忍不住地抬头,悄悄看着多日未见的主上。
女帝是神族,是天神后裔,是桑渊万民之主。作为神族后裔的女帝,百年岁一,即凡夫一百年的时光,相当于神族的‘一岁年’而已。所以,今年相当于凡夫一千一百岁的女帝,依旧还是个十一岁女孩的可爱清丽模样。
这十年来,暗夜已经从当年那个十五岁,刚满及笄之年的女孩,长成了如今二十五岁,倜傥飒飒,又温柔成熟样子,而女帝还是那位白皙,娇俏的小可人。
只是,暗夜察觉到,不知为何,最近这些日子里,主上原本清澈无瑕,碧水无痕的眼眸中,渐渐带着些淡淡忧思。
暗夜或委婉,或直接地问过女帝,想知道主上近日到底在忧思何事。可原本无话不谈的主上,却头一次的,对暗夜的问话,避而不谈,一直否认自己有了不开心的心事。
既然主上不肯说,做臣子的,哪敢整天追着寻根究底呢。
但暗夜心里默默知道,主子心里有事了,却第一次没有跟自己讲。这让暗夜有些伤心,又有些担心,却想问又不敢再问。
今日,暗夜悄悄抬眼,默默看着正一心练字的主上。
暗夜十分确定自己的感受:主上原本清澈无双,睥睨天下的眼眸中,缠了一丝无明的忧愁。
这一丝忧愁,看得暗夜,十分得心疼。
过了少许,终于,女帝在案头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才搁下了笔。
女帝抬眼,看着在一旁的暗夜,此时的暗夜大人正假装眼观鼻,鼻观心,站得一丝不苟。
刚刚还悄悄盯着主子看的暗夜大人,在看到主上抬手搁笔的一瞬,就收回了自己没有臣礼的打量目光,立了个军容严整的身姿,不动若松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偷看了。
不敢直视主上的暗夜,自是没有发现,女帝在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霎那,眼神流露出了一种思念,惆怅,欢喜和忧思,这些五味缠绕的情绪。
但也仅只一瞬,很快的,女帝收了自己的心神,换上了那双,清澈无痕的眼神,看向暗夜,轻松地道:
“暗夜小奴,你可回来了!可给孤带礼物了?”
暗夜听着主上轻松愉快的问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当下不敢去深究刚刚自己似有似无地抓住的主上眼眸中的那丝丝忧愁。暗夜像献宝一样,取下了自己一直挂在肩头的包裹,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回复道:
“臣准备好了礼物,献于主上。”
没有听到主上的一声‘平身’,暗夜不敢动作,依旧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将包裹举于头顶。
女帝看了一眼桌案上,自己刚刚写完的字,接着,用指尖化了一团真火,将刚刚落笔习字的宣纸,一瞬点燃。
受了真火的宣纸,带着还未干透的墨迹,飞入半空,飘飘散散地燃烧于空中,很快就化作了一团灰烬。
所以,单膝跪地的暗夜没有机会看到女帝刚刚写下的一首词:
独蹬崖山,煮雨露,孤饮一盏,伴清月缱绻,
声声离殇,如何安放?
寂揽星辰,湿寒霜,寥坐亭间,抚悠琴怅然,
声声离殇,如何安放?
离别成殇,不可安放。
词的结尾处,还写了一个‘夜’字。
诗卷宣纸燃尽之时,暗夜还毕恭毕敬地顶着她的礼物,所以,她没有机会看到女帝写的词,自是,不会懂得女帝的心思,自是,不明白女帝近些日子,忧思的来源。
随着最后一个‘夜’字的燃尽,女帝把自己的心思,很好地藏了起来。
“小奴,平身吧。”
女帝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像往常一样,开心快乐地,让暗夜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