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06、柳巷狐妖

　　离亦瑄的话虽然不真，但有一点却不假。小老百姓也好，大人物也罢，不管是谁能有幸一睹王府的奢华和气派，的确是得了吹不完的牛。

　　因为王府的花园，在沪上这寸土寸金的地界里，的确是独独的一家。那真是哪家的公馆和别墅都比不上的。

　　上一次，百里池坐车，直直地开进了王府偏殿的花园，已经是一番叹为观止的景象了，花丛，大树，绿茵，泉池假山。

　　这次，显瑄带着百里池她们一行，去到了正殿的主花园。

　　这一下，也把百里池惊呆了。

　　自小，百里池爱读杂书，记得看过一本清宫建筑古书《清宫工程做法》，那是一本雍正时期清廷官家的建筑专著，详细讲述了宫廷建筑的规范，形制，物料，程序等等，并配有简图。涉及到的建筑形式有皇家坛城，庙宇，宫殿，仓库，城垣，王府和花园等等。

　　百里池没有想到，在远离京师的沪上，竟然循规蹈矩地按照皇家规制，建造了清廷皇家庭院。

　　百里池跟在显瑄格格身后，看着这深深庭院里回廊小亭，曲水流觞，一草一木，无论从形制还是用料，无论是木作工料，石作工料，瓦作工料，还是土作工料上，都严格的符合这皇家王府的规制，气派，华丽。在皇家盛美的建筑基础上，还暗藏了包罗天地，暗合阴阳的风水设计。

　　一花一木，一景一物，一亭台一楼阁，都是如此的规整，大气，奢华。

　　走在花园的青石小径上，此刻，秉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百里池，是真真切切地欣赏着王府花园。里面有迎春，瑞香，山茶，海棠，芍药，含笑，棣棠，天竺葵，虞美人，木槿，紫薇，芙蓉和百合，还有种类繁多的草本，有羽衣草，凤蝶草，千日草，水镜草，君影草，玉带草等等。

　　小狐媚娘和二小姐也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王府园子，见主子默许的态度，今日也就放大了些胆子，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看看草。

　　而千花万草中，最吸引百里池目光的是在花园一隅，单独的一个小园子，里面是各种珍贵的草药，那都是百里池很熟悉的植物药材，有金线莲，又叫做乌人参，可以清热解毒，调和气血。有伊贝母，可以清热润肺，化痰止咳。有重楼，味苦微寒，可以凉肝定惊。有常见的药材，天麻，黄精，菟丝子，杜仲，茯苓，山茱萸，三七，川芎，厚朴，白芨，柴胡。还有这些明贵的，可以续命补气的珍贵药材，人参，石斛，灵芝和雪莲。

　　太不可思议了。

　　百里池自小也跟齐七爷进山采过很多道地药材。一味药自该有一味药的产地，上至山巅绝壁，下至深川厚土。有些喜寒，有些耐热，分布的是天南地北，哪里可能在一个小园子，长了如此多珍惜的药材。百里池看得仔细，这些药材竟然都生长得如此之好。百里池忍不住走进园子看看，闻闻，每种植物竟然都各自散着自己本真的味道，让药鼻子都不得不承认，这小园子里面的本草都是炼制草药的佳品。

　　见百里池兴致勃勃又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显瑄也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的陪在一旁，看着东闻闻西嗅嗅的小药鼻子。

　　“格格，这园子怎么能种活如此多天南地北的名贵药材？”

　　百里池忍不住好奇问道。

　　“偶得一培土的方子，可以依照植物的性质而调整。”

　　显瑄答得轻松。

　　这王府里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自小被自家师父齐七爷逼着，学习药草的百里池果然是好奇的很，天下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方式，可以依草本而培土的方法。

　　一旁的掌门首徒离亦瑄自然也看出了园子的不同。果然这王府是处处透露着反常和诡异。什么培土的方子，也就是那个榆木脑袋百里池会信，还不知道妖女是用了什么妖道法术呢。

　　不过，此刻离亦瑄没有功夫花在这王府花园里。一路上，离亦瑄都留心着这王府上空若隐若现的紫气和诡异的鬼气。离亦瑄早早看清了紫气和鬼气的方向，就在不远处，花园之后。按理，那边应该是大殿后方，内院居所所在之处，也就是格格的内殿寝宫。

　　离亦瑄忙着脑筋飞转，怎么才可以潜近王府内院呢？那里应该就是这妖女的居所了。

　　离亦瑄在一旁大声的，自顾自地道：

　　“王府真是太别致了。连花园都有如此珍奇异种的草本药草，王府真是不得了。我还听说，王府可是收藏了无数的珍宝，文玩，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一饱眼福呢？”

　　离亦瑄真真是舍得说，滔滔不绝。似乎毫不记得自己大部分时候对着显瑄格格，是那种不屑一顾和挑战权威的态度。今日，出奇的一改往日的桀骜态度，变得有些阿谀起来。

　　百里池在一旁甚是尴尬，师姐这转弯转的转得也太过于表面了吧，演技如此浮夸，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不知道显瑄格格内心如何接受呢。

　　可出乎百里池的预料，显瑄对离亦瑄今日反常的阿谀谄媚，似乎表现得毫无察觉的样子，居然态度甚好的接纳了离亦瑄过于表面的恭维，超级配合地的回应道：

　　“珍宝吗？书房里倒有些字画，文玩和小物件。探长想去看看？白染，你呢？”

　　不仅是接了离亦瑄的话，显瑄还真的大大方方邀请离亦瑄和百里池她们去自己的书房。

　　真是出乎百里池预料的。书房算是显瑄内居私密的地方了，自己就这么贸贸然去参观吗？显瑄的邀约有些突然，百里池一时半会儿楞了一下神，不知是否应该答应。

　　就是百里池愣神的一会儿，离亦瑄一把拉住了师妹的手，兴致勃勃地回复道：

　　“那是太荣幸了。走，染染，开开眼界去。”

　　离亦瑄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妖女每次都向着自己这个傻愣愣地师妹问话，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态度。看来，这个妖女早就发现师妹是有些愣头愣脑的傻气，哪像自己这么聪慧过人。妖女真是狡猾，专挑软柿子捏。

　　百里池就这么被离亦瑄拽着，跟着显瑄往王府内院走去。

　　百里池其实也明白，书房通常都在内院，的确是离紫色妖气和鬼气最近的地方。

　　就这样，一个客气相邀，一个厚着脸皮赴邀，百里池自己也只能演下去，装出游大观园的样子，跟在显瑄身后，向书房走去。

　　百里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显瑄对她们似乎毫不设防的样子。这王府的确处处透露着诡异，可显瑄怎么丝毫不介意自己和师姐闯入的样子呢，真是太不符合显瑄格格高冷疏远的性子了。

　　可眼下，这想不明白的事，只能放一边，走一步看一步。虽然明显感觉，显瑄似乎是步步为营的把控着局势所向，但到底她是下了怎么一盘棋？此刻的百里池一点头绪也没有。

　　算不清，防不住，只能顺水推舟了。

　　穿过回廊，泉池和假山庭院，显瑄领着百里池她们一行，走进了内院。

　　原本在内院打扫侯旨的一些家奴见到今日主子竟然亲自带着一路陌生人走进了内院，真的吓得愣在了原地。因为，王府有规矩，王府内院任何外人是不能擅自走进的。就连服侍的下人们，每个人怎么轮值，怎么工作，都是循规蹈矩，不能有半点僭越。

　　从来没有见过外人进入王府内院的侍者们，纷纷低下头，在主子显瑄走进内院之后，自觉地悄悄退下。

　　百里池她们自然是不能明白这些细节，只道王府内院是个颇为安静无人地地方。

　　显瑄亲自领着百里池，走到了内院书房。

　　百里池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里哪里是书房，分明就是一栋四层高的藏书阁，气派宏伟。这么看，王府的藏书和收藏，那真是多如满山珍宝一样。

　　离亦瑄也愣了一下，自己原本就是想随意找个什么借口，接近王府内院看看，书房什么，只是个托词罢了。好嘛，乖乖，没想到这妖女的书房真是够大的。

　　果然，这藏书阁里面的藏书，孤本，古卷，经史子集，那是整整齐齐一排一排地收藏着，百里池走近，只是一瞥之下，就看到了很多历代失传的孤本残卷，天文地理，占卜星相，金石文玩，地理山脉，医术药典，建筑造势，农科草本，佛学典藏，道学玄术等等，应有尽有。

　　百里池一下子就来了兴趣，真是一屋子的典藏珍品。

　　显瑄看着百里池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这本也很喜欢，那本也想看看，但百里池出于礼貌又不好胡乱翻阅。

　　看着面前这个楞书虫的样子，不为外人察觉的，显瑄心里最深处，悄然地溢满了温热。

　　原来，你还是那个喜欢看这些杂书孤本的小书虫宝宝。

　　显瑄眼中，微微地含着温柔的眼光，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也是像是这样，在阁楼里，藏满了天南地北收藏来的杂书孤本，从医卜命相山，到志怪神话，修仙功法，再到地理气脉灵穴，总爱涉猎广泛的阅读。

　　“白染，你以后常来。”

　　显瑄在百里池身旁轻柔道。

　　“嗯”

　　百里池自然的点点头，缓了几秒才回神反应过来，刚刚是显瑄邀请自己常来她家私人的藏书阁，自己还自自然然地答应了，连忙转头想对格格说，不好意思的。

　　结果，转头就对上了显瑄那双琥珀色，沉静如渊的眼眸，正静静地，温柔地看着自己。

　　百里池对上了显瑄的眼眸，楞了一瞬。

　　脑子的空白中，像是有山谷中的清风，带着夜色的缱绻温柔，像是雨后的林间，五彩的野菇破土，发芽，生长。

　　山谷中，风带来了一声遥远的轻唤。那声轻唤，沉静而温柔，又带着些许微微的凉意，像是高山之巅，刚融的新雪。

　　夜。

　　好遥远的一个声音，百里池的耳边似乎听到了谁的一声轻唤，百里池想要努力抓住，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百里池想起，那日，在大墓里，那个红袍女人也是这样，像此刻的显瑄一样，用一双深如潭渊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自己，温柔地叫了一声：

　　夜。

　　此刻，在王府的藏书阁，时间在二人之间一瞬的停驻了，各自都陷入了回忆中的影子里。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在回忆中，慢慢地浸染着一种长沟流月去无声的沉默感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