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往前走》乔千柠

10、东山再起

　　收钱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安安受到了曹老师的保护，一切相安无事，刘成飞也和安安越来越熟了，其实安安自己都摸不准是怎么和刘成飞熟悉起来的，刘成飞偶尔晚自习后回宿舍的那段路会和安安她们一起走，课间看到安安时彼此会打个招呼。如果让安安数一数自己在洛兰二中的朋友们，在她心中，王雪雯是第一，刘成飞就是第二个闯入她头脑中的人物。

　　有一天，王雪雯突然对安安说：“安安，我觉得刘成飞好像喜欢你。”

　　如果当时安安在喝水的话，她恐怕真的会把一口水喷出来。刘成飞？他？喜欢我？安安对男女之情此时还是一片懵懂，她脑子里每天想的无非就是学习和收作业，虽然她知道班级里的同学有的在谈恋爱，可她从未想过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何况，对象还是刘成飞。

　　在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中安安一鸣惊人。期中考试除了语数外三科之外，还要考政史地生，安安天性擅于背诵，历史和生物又是她感兴趣的学科，再加上有了上次月考的教训，她也知道了做数学卷子要学会顾全大局，不能每道题都求尽善尽美。这次考试，安安班级排名一跃而为第三名，年级第二十。

　　虽然没能赶上王小华和罗小梦，可现在自己已经紧随其后了。自己可是堂堂的第三名啊。如果是第四名，自己都不会开心的。第三名就意味着进入了“前三名”这样一个约定俗成的习语中，在全班六十多个人中，自己已经是最优秀的那一梯队的人了。她并不特别为自己仍没能赶上王小华和罗小梦而伤心，现在她已经不那么贪心了，自己不是第一名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可以和她们平起平坐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达成了。

　　王小华仍然是全班第一，在年组也挤进了前十名，安安现在真心地佩服起她来了。之前安安不喜欢王小华固然是感受到了她那一种强大的气场，她那咄咄逼人、目空一切的倾向，可也有一种恐惧在里面，安安害怕这样的一个王小华会比自己更优秀，会夺走自己已经预定的新世界熠熠发光的那个宝座。因此，看见一些同学对她的疏远，看到她被童老师责备，安安的心里竟会感到些许的安慰。可现在，王小华比自己优秀似乎是既定事实了，她之前的那种让安安觉得“目空一切”、“咄咄逼人”的气势现在变成了一种女王的贵族气场，最起码安安觉得，作为一个第一名，这种“贵族气场”是有必要的。安安不再对王小华那么心有芥蒂，现在她想的只是如何能够保住前三名的位置，如何能让自己有资格一直与王小华距离几步之遥。

　　王小华对于自己的成绩没有多少惊喜，通过平时课堂上的表现以及晚自习的学习态度，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成绩必定领先于众人。以前在农村读小学时，自己是村子里学习最出色的孩子，是班主任的宠儿。父母也一直告诉她，和别人不要比吃比穿，就比学习。她一直相信这一点。以为只要自己一直是第一名就万事大吉了。可在她莫名其妙得罪了城里的班主任后，她就明白自己已是戴罪之身，她不再有足够的勇气拒绝舍友们坐她的床，不再有足够的底气给同学们讲解一道数学题，她只能小心的生活，期待能用自己一次一次的第一名来熨平自己与童老师之间的裂痕，争取减少服刑的天数。

　　有的时候安安觉得自己与王小华也没什么不同，她们都是挣扎在班主任宠爱这条线上的蚂蚱。和她们相比，罗小梦似乎是个异类。她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学习成绩，只是云淡风轻地拿到了第二名。课间时常有一堆人围着她，听她讲“毛利兰与灰原哀”、“心有千千结”、“饶雪漫”这些大家从未听过却好听的不得了的名词。她穿着漂亮的小洋装、梳着齐耳短发。她的谈吐举止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彬彬有礼。她不止和前排学习好的同学是朋友，和后排那些“不正经”的女生也是朋友。对于小梦，安安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羡慕，自己如果是她该有多好啊。

　　上次考试是第三名的张鑫这次成了第四名。她把不开心全部写在了脸上。张鑫个子矮矮的，梳头发时会故意留下两撮头发垂在鬓角处，这样就既不算违反校规，又能修饰自己的脸型。可在安安看来，张鑫真的不好看，她细长的眼睛往上吊着，再搭配上那两撮垂下来的鬓角，显得十分刻薄。

　　张鑫也是301的一员，安安认为，张鑫是永远也不可能被自己选为最好的朋友的那一类型，因为安安能够看透张鑫，能够看透她的自卑与轻狂，抱负与无奈。张鑫曾把自己家的全家福带给宿舍的同学们看，照片上是张鑫和她的爸爸妈妈在家里衣柜前的合影。安安知道，照片中的那种枣红色立柜是农村的普遍家具，张鑫家里的风格与自己农村外婆家的风格别无二致，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很一般。她知道张鑫最好面子，就故意说：“看到这张照片我就想起了我外婆家。”

　　张鑫有点生气地说：

　　“你是在说我家农村样，说我家很破么。”

　　安安其实并不认为她家很破，相反很羡慕她家的温馨，但是她有点想使坏，她知道张鑫会这样反问自己，这时安安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啊，我只是说很像我外婆家，我很怀念而已啊。

　　张鑫总是自豪地说自己的妈妈当年学习成绩有多么好，在班级里也是团支书。之所以用了“也”，是因为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王小华就是团支书，而身为班长的张涛学习并不怎么样，因此大家都默认，团支书才是班级里最大的官。

　　“可是后来我妈家里太穷了，外婆就不让她念了，要不然的话，说不定我现在也是老师家的孩子呢。”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崇拜老师，认为老师是天底下最好的职业，而老师家的孩子在学校里也是备受大家尊敬的。甚至安安，也为自己的父母当年没能让自己成为“老师家的孩子”而遗憾。

　　安安真心地为张鑫的妈妈感到惋惜，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学习好的孩子因为没钱而被迫辍学了。世界上只有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啊，安安有时会想，如果自己家穷得不能让她继续读书，那她就挨家挨户去磕头借钱，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继续读书，熬到上大学。因为不读书，就什么都完了。她以前只在“感恩父母”、“感恩亲人”之类的书上读过这类可怜孩子的故事，没想到，张鑫的妈妈就是其中的一位，在安安心中，一直把这位母亲想象成一个唯唯诺诺、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有一天，张鑫发高烧，老师不得不把家长请来，张鑫的妈妈正在地里干活，她觉得小孩子发烧只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学校老师给吃点退烧药、捂一捂睡一觉便行了，可老师非要让家长到校，她只好放下手头的活，坐着大巴赶过来，当她终于找到七年五班，看到了坐在第一排裹着棉袄的张鑫，就大声地吼道：

　　“怎么这么多事！能不能念！不能念就回家！”

　　这一吼震惊了全班，童老师也觉得很尴尬，让张鑫快点收拾书包回家。安安不明白为什么女儿生病了，做母亲的一点也不关心，反而还要训斥女儿，张鑫又不是故意生病的。张鑫的妈妈给全班同学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一些男同学开玩笑说这就是母老虎本虎吧。

　　安安无法把这个泼辣的母亲与自己一直以来想象中的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等同起来。要到很久以后她才会明白，温柔地询问难不难受，打车去医院看病、找个宾馆休息一下都是有钱人的消遣，是在生计无虞的情况下才有的闲心。在耽误了劳动就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什么“温柔”“气质”“楚楚可怜”都要靠边站了。

　　很久以后安安才会后悔不应该和张鑫开那样一个玩笑，不过当时的她不知人间疾苦，她只看到了自己是堂堂的全班前三名，她要继续保持这样的成绩，要一步一步完成自己走出洛兰的梦想。不过，自从王雪雯告诉她刘成飞的事情后，安安心里着实有点慌。她隐隐觉得王雪雯说得是真的，她对自己也颇有信心，知道自己有足够的的条件可以吸引刘成飞。

　　她翻了一下年级大榜，发现刘成飞的排名和上次差不多，还是六十多名。可是自己怎么会和一个六十多名的人谈恋爱呢。她心里竟对刘成飞有了一点厌恶之感，必须得让他明白，她安安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