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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在你的心底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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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警官没从电脑上分神关注，作为社区的基层民警，他早就明白了该怎么调动当事人的情绪，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饮水机在那边。”
李征顿了一下，看了看李警官和张凤莲，放开手里的纸杯，抹了把脸，站起身对着张凤莲扯了扯嘴角，“好，谢谢李警官。妈，您杯子给我，我给您接点热水吧。”
张凤莲：“没事，妈还有水呢，你去吧。”
李警官的声音似乎和脸一起被遮挡住了，此时显得有些柔和，“张女士，在这次您和您的丈夫发生冲突之前，你们有过争吵么？”
张凤莲：“没有，他就是急着去找外面那女人，想从家里拿钱，以前我怕他打我，能给的我也就给了，这次是家里真的没钱了，剩下的几百块还是我要去拿药的钱。我就拦了一下他就开始动手打我，我想着最好别和他发生冲突所以就想跑，没想到他追着我打。”
李警官：“那在这之前，李石还有过类似的行为吗？”
张凤莲不安的看了眼李石，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也是有的，他这个人脾气不好，以前刚结婚的时候还好，后来他们厂子不景气，他就开始时不时回家骂人。后来又去跑大车，在外面就认识了个女的，我本来想和他离婚，结果没离成，有次吵架动起了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李征端着杯子走了回来，他脸色阴沉，插话道：“以前我们几个在家，他还收敛一点，知道装装人，现在年纪大了倒是更像一个混蛋了！”
李警官：“张女士，之前律师事务所这边提交的资料我已经大致的看过了。”他拿过身边的一袋子档案，打开，翻找了一下。
李警官：“你曾经报过警，当时也做过验伤报告，我和当时负责你们这起案子的民警也通过电话，但是你当时说的是：李石拿着酒瓶击打你的头部，然后你在逃跑的时候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去，而你本身受到的比较严重的外伤也都是因为从楼上摔下去导致的。因此当时出具的验伤报告甚至不构成轻伤，所以只是对李石做出了行政拘留的处罚。”
李警官抬手讲笔记本的屏幕微微下压，他直直看向张凤莲，继续说：“但是现在据你所说，你是在逃到楼梯口之后，李石明知你在楼梯的边缘依旧用酒瓶击打你的头部，你才摔下去的。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吧？”
张凤莲双手握紧，用力点了点头。
李警官表情严肃，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得不负责任的提醒你，张女士，这两种情况所带来的后果可是截然不同的。我看过您的资料，您以前是一位中学教师，不用我说您也应该能理解这其中的区别。”
李征坐不住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妈在撒谎吗？李石就是个家暴的人渣！你们这些警察现在是要为了一个人渣说话吗？！”
李警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不悦，“李先生，请你冷静，我并未偏向任何人，但是两份笔录截然不同的情况下，我有义务也必须清楚具体情况。”
张凤莲赶紧也赶紧把李征拉住，“小征你这是干什么？李警官把事情问清楚是人家的工作，也是对咱们认真负责！你快点坐下！”
李征看了看李警官，然后又看了眼张凤莲，呼噜了把脸，嗤笑了一声，“我冷静，我有什么不冷静，那人渣家暴了这么多年，我们几个孩子谁都没发现，还觉得他就是脾气有点暴躁，也正常，我们几个和人渣也没什么区别。不好意思李警官，刚刚是我态度不好，我出去冷静一下，马上回来。”说完也不等李警官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小征！”张凤莲也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想出去把他追回来却被李警官制止了。
“张女士，您让他自己去冷静一下，我们继续。”李警官起身带上了门，去饮水机给张凤莲接了杯温水放到桌上，然后示意她坐下。
张凤莲有些不安的回头看了看门，还是坐下了，她局促的对李警官道歉：“不好意思李警官，小征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就是担心我。”
李警官：“没关系的，我可以理解，您不要放在心上。那我们继续？”
张凤莲点头，“刚刚小征也说了，其实这么多年李石一直有家暴的行为，只是面对着孩子们也还算有分寸，几个孩子们平日里也不用他操心。很抱歉，我之前在民警给我录口供的时候撒了谎，包括对汪律师他们也撒了谎。”
这个女人眼圈又一次开始泛红，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我其实早就和他过不下去了，但是当年老三生病生的严重，我一个女人，就是个中学教师，拿着死工资，我怎么能养大三个孩子呢？后来老三好了，知道他外面有人了，我又想和他离婚，可是那时候离婚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我不怕，大不了我离开这里，但是孩子们怎么办呢？把孩子留给他，我害怕，带着孩子们，让他们遭受那些流言蜚语，我也害怕。”
她的手有些颤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后来时间长了，我好像也就习惯了。反正他再混蛋，也不能把我打死，他胆子可没那么大。我想着，等他年纪大了，打不动了，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李警官叹了口气，起身把温水往她手边推了推，“喝点水吧。”
张凤莲对着李警官扯了扯嘴角，低声说了句“谢谢。”端起水杯喝了几口，一时间，问询室陷入了沉默。
“这次其实我也想过，不瞒您说，我其实看了很久的法制节目，也买过好几本书，有时候被他打了，也很多次都去过派出所。可是每次我都没有勇气能走进去。每次我都在想，我现在就这么走进去了，李石真的能被抓起来吗？他不能被抓起来，我下次是不是会被打的更狠、骂的更难听？我如果真的离婚了，我的孩子们不明所以，他们是不是会觉得我这个妈……”
放下水杯，张凤莲继续道：“我知道我的孩子们都是好孩子，所以我这个当母亲的，想保护他们，我害怕他们真的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一个会打老婆的人渣。这次也是一样。”
李警官挑挑眉，打断了她的话，“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您在已经决定离婚并且聘请了律师之后才报的警。”他停下了敲击电脑的手，“我想这个时候您所有的孩子都已经清楚了李石家暴的这件事情。”
张凤莲摇了摇头，她直直看向李警官：“您有孩子吗？”
李警官点了点头，没说话。
张凤莲笑了，“当父母的有时候就是会为孩子们操不必要的心。他们现在的工作发展都不错，但是万一有一天，他们的想法变了呢？如果有一天他们想要换个职业呢？想要入1党、当公1务1员，有编1制怎么办呢？一个罪犯的孩子，会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李警官：“那这次您改变主意了？”
张凤莲：“如果今天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可能我依旧什么都不会说，可是这件事情的起因不在我身上，我为什么不说？”
李警官：“故意毁坏公私财产和故意伤害这两者可不是一个量刑级别的。”
张凤莲笑了，一向显得温婉朴实的她这次的笑带着一丝疯狂和恨意，她的语调也变得尖利高亢：“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就应该待在监狱里！！一辈子都别出来才是最好的！”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高亢地说过话，也没这么大声地笑过，高耸的颧骨、邹在一起的皱纹配着泛红的眼角和不曾停歇过的眼泪，让她显得癫狂又可怖。她止住笑，压低的声音带着嘶哑，“李警官，你知道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为什么李石没把我打死，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死，也带着他一起死！”
她恨恨的擦去眼泪：“你不知道，每一次他打了我，我都睡不着，他倒好，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我以前去乡下买过敌1敌1畏、百1草1枯，我拿着家里的每一把刀都在他身上比划过，我每次看到一条杀人之类的新闻我都偷偷设想过如果死的那个人是他就好了！”
张凤莲神经质的扭动手上的手绢，看着李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我也觉得我有病。可是我之前偷偷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我没病。我真的好生气，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没有病？！我每次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我没病，我真想得病，我要是疯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人渣给宰了！可是我一直没有病。我恨他恨得牙痒痒，可是我就是没那个胆子，我下不去手杀他，我害怕我杀了他我也要被法律制裁，可是他这种人渣不该死吗？他死了我就解脱了。”
“因为你还有道德，你还有担心的人。”李警官接过话，淡淡的说，张凤莲并没把他吓到半点。
张凤莲愣了一下笑出声了，笑着笑着又开始嚎啕大哭，她将自己的脸埋在手臂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在询问室不断地回响。她是一个在所有人的眼里看起来都太坚强的女人，李石打她的时候她没哭，面对孩子们的关心的时候她没哭，可是今天她哭了太多次，好像所有蔓延在她身体里的委屈与痛苦都在今天突破了关口，变成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李警官保存了笔录，轻轻合上电脑走了出去。门口的椅子上坐着正在抹眼泪的李征和在旁边给他递纸巾的汪虞。汪虞看到李警官的时候站了起来，“李警官，张阿姨还好吗？”
李警官：“她现在情绪比较激动，让她自己发泄一下也好。”他看向李征，“听到了？”
李征点头，一个快30岁的大男人脸上泗泪横流，他用拳头挡住自己的嘴唇，也挡住了哭声。
李警官：“你的母亲很辛苦，但是事实我们还需要调查，你们两个今天的情绪都太激动了。”他看了眼手表，“现在时间也晚了，你带她回去吧，之后注意接听这边59XX开头的电话，之后应该还是需要你们来做笔录的。汪律师，你跟我来。”
“好，您稍等。”汪虞点点头，转头对李征说：“哥，别哭了，去洗把脸打起精神来，阿姨现在正是需要你。现在冷，天也黑的早，你带着阿姨先回去，之后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联系。”
李征一边哭一边点头，他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好，我，我缓一会儿，汪律师，您去忙吧。”
汪虞转身跟上李警官进了隔壁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不少警察都在忙碌，李警官把汪虞带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旁边的工位拉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我想你的情绪会比较稳定，咱们就不去谈话室了。”李警官开了个小玩笑。
汪虞：“嗐，那是我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不然我也不稳定。”他嘿嘿笑了笑，显得有几分稚嫩。
“看来你听见了？”李警官看着他问。
“没听见太多，但是李征跟我说了一些大概，张阿姨说她摔下楼是被李石打的？”汪虞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嗯，是的，我没想到连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毕竟你们看起来很亲近。”李警官打开电脑，核对着笔录。
“我确实不知道，不然当时李石肯定不会只是行政拘留。”汪虞思索了一下，“之后如果需要二审我可能会在上诉过程中提出新诉请。”
“这件事情也还需要调查，不过李石针对你们律所的案件我们之后应该会转交给刑侦那边的同事，他们应该会和你联系。这边张凤莲提出的新笔录我也会转交给原来负责这个案件的辖区，这次让你过来主要是需要把你们提交的材料和你核对一下。”李警官递过来那摞文件，“也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而且记录一下。”
汪虞接过文件查看，一边看一边说：“好的，您问。”
“李石之前对你有过任何威胁吗？口头上或者真正实施了的。”
“他在开庭的时候确实情绪比较激动，也被法官警告过，但是并没有真的实施过什么人身威胁。”汪虞回想了一下说。
“那他清楚你们律所的事情吗？比如说具体地址、上下班时间之类的。”李警官记录下来。
“我们律所在起诉书上一般不会把具体的律师姓名和律所写出来，而是当庭提交委托书和相应的诉讼材料，所以他应该不知道律所的具体信息，但是在庭后的笔录签名的时候他可能会看到我的姓名。不过一直以来我们的律所都是那种预约制的律所，如果不预约直接过来的话，前台会给我们打电话。楼下的楼层简介上也没有写我们工作时间。”汪虞细细回忆。
李警官：“那他可能是通过查询你的姓名知道律所，然后再打电话和你们的工作人员确定工作时间的。”
汪虞：“查询我的姓名是有可能的，因为审判信息网上面应该会有写着我信息的法律文书。但是工作时间应该不会，因为我们律所是有24小时的专业客服人员，然后每个律师的到班时间也不固定，基本上我们律所的工作流程是通过客服人员先解答问题，然后才会进行预约。不过我今天也会回去和客服人员核对具体的预约情况。”
李警官：“综上就是说他对你的信息应该是不太了解的。”
汪虞：“是的。”
李警官：“好的，我知道了。那你稍等，我打印一下笔录，你待会儿签个字。”
汪虞：“好。”
李警官：“我这边还有一些关于张凤莲和李征的问题需要问问他们，但是他们今天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我希望你能和他们沟通一下，然后这两天再让他们配合来做个笔录。”
汪虞接过李警官递过来的笔录核对了一下，然后签了字，“好的，没问题。”他将笔录和之前李警官递过来的材料一起递还给他，“这边的资料和我们自己手头掌握的一致，您这边还需要什么资料吗？”
李警官：“目前我需要的就是这些，之后还需要什么就看刑侦那边的同事了。”
汪虞站起身，“好的，麻烦您了李警官，谢谢，那我就先走了。”他和李警官握了握手，然后准备离开。
“汪律师，”李警官叫住了他，“我个人建议，你或许该让张女士的三个孩子关注一下她的，嗯，心情。”
汪虞点点头，“当然。谢谢您。”
汪虞走出办公区，发现外面的天变得阴沉沉的，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摸了摸兜，突然想抽根烟。
“小鱼。”
汪虞猛地回头看见了站在派出所门口的林锦然，“师兄？你怎么还没回去？”他小跑两步。
“大家都回去了，老师说今天放假。张女士他们本来说等等你，我给他们叫了车，也让他们先回去了，我想你也需要休息一下。”林锦然目光温柔，“刚刚在找什么东西吗？”
汪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啦，就是感觉压力有点大，突然想抽根烟，嘿嘿。”
林锦然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说：“走吧。”
汪虞：“去干吗？”
林锦然：“我也没有烟了，去买一盒，陪陪你。”
汪虞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刚刚阴下去的天都变好了，他小跑几步跟上了林锦然，“我刚刚买饮料的超市就在那边，正好我们去买点吃的吧！我觉得我好饿！”
林锦然：“你不会是不想吃师母晚上的药膳，所以现在想把肚子填饱吧？”
汪虞：“啊？药膳不是给我爸的吗？和我有啥关系啊？”
林锦然：“显然师母觉得和你有关系。”
汪虞：“师兄，我觉得今天这个事情我们得讨论一下。”
林锦然：“今天放假，不谈工作。”
汪虞：“师兄，我真的觉得可以谈谈的！”
林锦然：“可是我要放假。”
汪虞：“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