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要被你们穿成筛子了喂》红色树叶

82、想要告诉

　　向她走来的是熟悉的面孔，陌生的身体。

　　像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展示给她的气球狗，面前是由几根杂乱的触手扭曲拼合在一起的两个身体，移动间会因为触手挤压而发出叽里咕噜的怪异水声。

　　两颗属于人类的头镶嵌在这拼接而成的可怖形体上，两双眼睛死死地钉在清水爱的身上。

　　似乎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移动或发声，他们僵硬地扭动脖颈，也只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身体笨拙地向前蠕动。

　　若是被普通人看见这一幕，即使只是不经意的一眼，至少也会被这诡异森森的一幕吓得心脏骤停、呼吸一滞，但站在这里的是清水爱。

　　在大脑短暂的一瞬空白后，甚至不需要思考的时间，清水爱就知道，那真的是她的曾经死去的爸爸和妈妈。

　　是她要爱的爸爸妈妈。
　　永远爱她的爸爸妈妈。

　　不是幻觉，再也没有谁看向她的目光中会有那样炽热的温度了，让她觉得自己存在于世界的温度。

　　那是贯穿她短暂生命的、滚烫炙热而浑浊的，仅为她一人跃动的磷磷之火。
　　是她自我意识的起始。

　　呼吸间放松了手臂的肌肉，眨一下眼清空面上的所有情绪，清水爱知道她应该变成什么样子，爸爸妈妈喜欢的样子。

　　——可是，我不该欺骗……

　　三人的视线相接，混沌的火焰跳动着劈啪作响，顺着对方嘶哑的呼唤向前几步，清水爱被揽入了一个迫不及待森凉黏腻的怀抱。

　　在失而复得的怀抱中，安静的女孩子顺从地被触手层层环绕，像是蝴蝶自愿陷入一个缓慢织就的茧。

　　“爱、乖孩子……”
　　“我的、爱……”
　　破碎的语言逐渐被拼凑着传入耳中，嘶哑可怖的声音是他们最大的努力。

　　不管是非人的外表，还是难辨的声音，都没关系，哪怕是陷阱也没关系。

　　只要爱着我，一直爱着我，什么都可以。

　　不需要等待，清水爱轻声回应，像是从前无数次回应他们的呼唤那样。
　　“我在。”

　　得到回应的夫妻更激动了，背后的触手庆贺般地手舞足蹈，缠绕托举起清水爱的触手却更加小心翼翼，温柔至极。

　　“不、分开……”
　　“再也、不分开、”

　　“爱、留下！”
　　两道激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覆着在清水爱皮肤上安分至今的黑色光线也雀跃地波动起来。

　　清水爱是好孩子，是爸爸妈妈眼中永远的好孩子，无论他们想让她做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完成，即使是陷阱。

　　这次也同样，她想要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做一个爸爸妈妈心中的好孩子，她想要说“好”，但舌尖轻抬却只发出了一个轻飘飘的气音。

　　“……”

　　清水爱说不出那个音节。

　　——我不该欺骗他们……

　　清水爱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她从层层包裹中抽出双手，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她试着张了张嘴，想要说“好”、说不出来。

　　——要说出来才对、那句话……

　　清水爱认真地看着最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想，她不该欺骗他们，对自己爱的人是不该有欺瞒的，只要爸爸妈妈爱着自己，就算他们让她留下来她也不会拒绝。

　　前提是，她不能欺骗他们。

　　——爸爸妈妈永远爱我。

　　想要告诉他们。

　　*

　　**

　　清水爱的沉默让迟迟没有得到回答的夫妻陷入无以言表的焦躁和恐慌，他们的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咕噜声，触手无处安放，试图唤回女儿的注意力。

　　终于，短暂又漫长的几个呼吸后，他们的努力有了回报，他们得到了回答。

　　“我想爱你们。”

　　咕噜声戛然而止，面对雕塑一般死寂的父母，清水爱气息平稳。

　　“所以我不能骗你们。”

　　女孩子抿嘴浅浅地笑了起来，眼角弯弯，是清水夫妻从没见过的样子。

　　乖巧，温顺，惹人喜爱，是街坊邻里都会出言夸赞的好孩子。

　　她抬起手，白皙稚嫩的手掌贴在夫妻俩的脸上，看着女人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看着男人几欲撕裂的眼眶，清水爱的笑容愈加认真，显出几分执拗来：“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外面的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爸爸妈妈一直在骗我，他们也是。”

　　在这里待得太久，在祂的空间待得太久，人类已经无法被称之为人类了。清水夫妻大脑像锈蚀的钟表，仅依有少许的几个零件在固执地运转，然而时针和分针早已停止运行，只有秒针徒然地在原地打转。

　　滴答，滴答，滴答、咔——秒针崩裂了。

　　他们看着女儿天使般的笑容，却只觉得刺眼极了。

　　他们的、精心呵护的、最爱的女儿、最合格的实验体被毁掉了。

　　曾经生死存亡之际显露出来的唯一一点为人父母对女儿的爱，希望孩子活下去的心，终究不过是火焰摇曳之下扭曲的幻影，转瞬即灭，他们现在只觉得后悔。

　　扭曲的情绪被无限放大，悔恨和怒火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过组成躯体的每一根触手，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破碎了，我的宝物
　　被毁掉了
　　……如果她死了

　　——她该和我们一起死

　　清水爱不知道对面的夫妻俩脑海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危险，她只是扬起一个稍显羞涩的笑：“但是没关系，无论怎样我都能理解的，爸爸妈妈也是，无论你们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清水爱期待地看向夫妻俩，一字一顿道：“因为无论怎样，你们都会一直一直爱着我的，对吧。”

　　“不、不……”
　　长久的凝滞气氛后，破碎的音节从清水唯里的喉间挤出，她面目狰狞，神态癫狂，缠绕在清水爱身周的触手也开始缓缓收紧：“你去、死。”

　　清水隆的触手也开始收紧，他发狠地看着清水爱，眼中的火愈加炽烈，声调嘶哑可怖，喃喃道：“你死，实验，重新。”

　　清水爱垂下眼睑，不顾脖颈间收紧的触手，只是固执的问：“爸爸妈妈会一直、咳、爱着我吗？”

　　然而清水夫妻的理智在刺激之下丧失殆尽，清水爱的话语已经无法传达到他们的耳中，他们的回答只剩下机械重复的“去死”。

　　等待回答的清水爱只是收敛了笑容、低垂着眼睛任由他们动手，毫不挣扎。

　　钟表仅剩的零件崩碎，两具躯体已经被疯狂的情绪占满，这才是清水爱真正该见到的他们。

　　在二人疯狂的呢喃声中，触手毫不留情的收紧，全身的骨头被挤压在一起，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得到回答的清水爱平静地思考。

　　……46、47、48

　　仅仅四十八秒，清水爱全身的骨头几乎被碾碎，肺部的空气被剥夺殆尽，在失去意识濒临死亡的前一秒，她想明白了。

　　清水爱闭上眼睛，眼中的温度褪去，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清水爱爱的是爱清水爱的清水唯里和清水隆，不爱清水爱的清水唯里和清水隆不是清水爱爱的清水唯里和清水隆。

　　所以，没关系的。

　　——还有人爱着我。

　　*

　　她闭上眼睛，接受了祂的邀约，对话

　　——我不想玩了，请吃掉你的食物。

　　祂欣然应许，瞬息之间，空间里除了清水爱的一切都消失了，重新回归到幽寂的黑暗。

　　清水爱再睁开眼睛，落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身体完好无损，刚才的一切仿佛是破碎的肥皂泡，没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清水爱抬起白净的胳膊，指尖戳了戳肌肤上跳跃的黑色光线：“我能离开了吗？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黑色光线绕着她的手臂一圈一圈旋转，循着某种灵魂深处的联系，即使没再听到那个声音，清水爱也能轻而易举地理解祂的意思。

　　“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清水爱试着甩了甩手，意料之中地甩不掉，只能心平气和道：“虽然你把我的身体恢复了，但我刚才确实差点就要死掉了哦，很疼的。”

　　“他们？他们不是。有人还在等着我。”

　　黑色光线从指尖攀援而出延伸环绕身周，似水似光的丝线一层层围绕住她，像黑色的茧。

　　面对对方再明显不过的挽留意图，清水爱丝毫不为所动，不过她还是想了想，伸出一只手道：“暂时我还没有改变想法的打算，不过，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

　　她理所当然的提出建议：“等到有一天我死了，我们再一起回来，怎么样？”

　　在清水爱的认知中，活着的她只属于她自己，但未来死后，她会遵守交易（契约）回到这里。

　　黑色的光线在空中快速地旋转了几圈，短暂的停顿后，它雀跃地在半空变幻几道形状，然后顺着清水爱伸出的手缠绕而上，融进她的皮肤，一瞬间黑色的光线扩散遍清水爱的全身再消失，最后只在她的右手手腕处只留下了一个纹身似的黑色圆环，如果仔细盯着看，能发现这个纹身像是活物一般，有着细微的呼吸起伏。

　　与此同时，一道不辨雌雄的声音在清水爱的脑海中响起：“哼哼，还是第一次有孩子邀请我出去玩呢，看在你还能保持理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然而也只能出去一小部分。”清水爱看着手上的黑色圆环，若有所思。

　　“那当然是因为脆弱的人类世界根本承受不住我的本体！”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和外面的那个弱小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那么说，你也只是你思维的一小部分？”

　　“是哦。”故作高深的声音：“像我这种存在，构造和你们人类完全不一样，你根本无法想象我的本体有多大。这个我在和你对话，但还有无数个我正在沉睡，你看不见的黑暗里，黑暗中的每一寸空间其实都是我。”

　　祂的本体是如此庞大，祂的思维是如此广阔，祂的时间是如此漫长，真正的祂并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存在，祂是如此无所不能，祂自信面前的孩子一定会被祂的存在深深震撼。

　　然而祂的孩子只是问：“你爱我吗？每一个你都会爱我吗？”

　　声音快乐地回答：“当然爱着你，我的孩子。”

　　祂根本不理解清水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契约指引着你，你终将回归，你终将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当然爱着你。”

　　不管是怎样的爱——

　　清水爱眨眨眼，轻笑出声，她说：“是的，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

　　“我该叫你什么呢，小黑怎么样？”她有心思想别的了，语气温和了许多，“如果去到外面，小黑也只能和我对话吗？”

　　“什么小黑，不要随便给本大人起名啊，本大人有名字的！名字是——”声音抓狂了一瞬，犹豫后又放弃纠正：“……算了，小黑也不是不行。”

　　清水爱满意地戳了戳手腕上的小黑。

　　小黑：“……”

　　小黑哼了一声：“外面的人类太脆弱了，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能和本大人对话而不疯掉，即使这个我不是本体，他们想要和我对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是是，我真荣幸。”清水爱笑道。

　　她闭上了眼睛，思维放空。

　　“那么，我们走吧，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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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没人掉san。
尝试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