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标记》无尽夏的影子

98、第 98 章

　　程默苏醒的时候，许珂守在他的床边。
　　李旭进来的时候，程默已经坐起身了，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床边趴睡着的人看。
　　“程先生你醒了！”
　　他的声音太响亮了，程默几乎来不及阻止他。
　　这一吵，许珂也醒了。
　　见到床上坐着的人，许珂突然就精神了。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喝水？”
　　他紧张地去探他的额头，一开口就是一连串问题，程默都听盲耳了。
　　他无奈地拉住他的手：“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啊？”
　　许珂这才反应过来，转而去跟李旭说话：“你去找找顾医生，说他醒了。”
　　人一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许珂坐在了床边上，刻意靠近了点距离，那只手怎么不舍得放开。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声音实在太轻，像是生怕刺激到什么的样子，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让程默觉得有些好笑。
　　“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那么容易不舒服啊？”
　　许珂听得眉头紧蹙，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终是也没舍得说重半个字。
　　好不容易冒着暴雨赶了回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却是满身是伤昏迷不醒。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他指尖都还在发抖，“你知道你晕迷的时候，有多吓人吗？”
　　那一刻，他太怕了。
　　生怕自己晚回来一步。
　　程默浅浅地闭了闭眼，唇边挂着笑，将他的手拿了下来才回答：“也就只是吓吓你了，我一个大男人，晕倒有什么可怕的。”
　　许珂手上突然就用了点力，直接将人往面前带了带，顺带着整理了一番他的领子。
　　“程默，我真的很担心你。”
　　男人的动作温柔，可语气却是严肃的。
　　他的目光直接望进了他的眼里，程默也愣住了。
　　他猛地发觉，自己对许珂表达出来的爱意，处理得太随意了些。
　　这样想着，他手臂一抬，直接揽住了他。
　　紧紧相拥的瞬间，程默用手掌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
　　“我知道。”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珂的呼吸都有半晌的屏滞，下一瞬，他也笑着回拥了他。
　　“以后，别再逞强了。”他将脸埋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程默身上有擦伤、摔伤，指甲缝里都是满满的泥土。
　　一点一点帮他清理修剪的过程中，许珂能不受控制地想出无数个画面。
　　“嗯。”程默轻声应着，顺着他的话说，“以后，我量力而行。”
　　其实他心里却是，哪有什么逞强。

　　“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许珂的笑音忽然变了味。
　　程默一愣。
　　眼睛眨呀眨，他双手一松，直接离开了他的怀抱。
　　许珂：“……？”
　　程默摸了摸鼻子，重新往后坐了坐，故意说道：“怎么会？”
　　许珂眸光一柔。
　　“程默啊…”

　　“程默！程默！”
　　顾槐匆匆忙忙地从院子里跑了进来，放下箱子就要帮他检查，索性就看也不看地将床边坐着的人推开。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姑娘，有点眼熟。
　　“还好你醒了。”顾槐在检查完之后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要不然，阿石依又不知道要哭几次鼻子了。”
　　他说着就去逗那个扒着床边的小女孩儿，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搭理他。
　　程默这才认出，这个小姑娘是阿石依。
　　他第一感受是，略显狼狈与尴尬。
　　“她什么时候好的？”他这样问。
　　空气当中透露着一丝丝安静，过于安静。
　　顾槐没忍住笑了。
　　程默额角都在突突。
　　这时，那个小姑娘试探性地去抓了他的手。
　　“哥哥。”依旧好听的稚嫩的声音，程默的眼神都柔了。
　　“是叔叔。”他温声强调着，“以后得叫叔叔才行。”
　　不然得多荒唐，他比人小姑娘大了有二十多岁，还以哥哥自居，有点装嫩的嫌疑。
　　阿石依却用力的摇了摇头。
　　“可是，哥哥就是哥哥呀。”她蹦起来抱住他的腰，小奶音软软的，“是阿石依的程默哥哥。”
　　程默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抵抗这种撒娇卖萌。
　　“哥哥就哥哥吧。”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只是阿石依的哥哥。”

　　到了晚上，来探访病人的人才走完，许珂推门进屋的时候，程默正站在镜子面前贴膏药贴。
　　“他们都走了？”
　　程默从镜子里瞧了一眼进屋的人，慢吞吞地艰难贴上药贴。
　　这一次意外，让他的腰伤复发得更严重了。
　　程默长得白，衣服底下的皮肤更白。
　　“嗯。”
　　许珂站在门边，没上前，也忘记把门带上。
　　程默对低温敏感，冷风一吹，他就打了一个喷嚏。
　　许珂这才反应过来。
　　他将门合上。
　　后腰的位置一痛就是痛一阵，每一次药贴都需要贴个两三张才行。
　　程默习以为常，正打算去拿第二张时，药贴被许珂拿了过去。
　　程默也没在意，直接掀高了衣摆。
　　他本来就瘦，腰上的肉就更少了，细细窄窄的，许珂都觉得自己能一掌握住。
　　想着，他眸色渐渐地深了。
　　“怎么伤的?”
　　他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可语气却是重的。
　　程默没有回答，许珂明显感觉到，就这一会儿，他的情绪低了。
　　大概就是他问的这么一句话。
　　两人都无言了。
　　不知是有意无意，许珂的指尖掠过他的腰间时，停留了许久。

　　程默的这间屋子靠后院的菜圃，晚上坐在宽宽的窗台上的时候，很方便赏月。
　　许珂发现了这一点，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看月亮。
　　但是今夜无月。
　　程默往夜空上寻了一圈，试探性地问他：“那，要不要数星星？”

　　乡镇的夜晚，星星、虫鸣，总是很多的。
　　程默占了窗台的一半，许珂就刻意挤着他坐一点。
　　许珂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地与他坐在一处，哪怕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就是很安心。

　　“你数了多少颗了？”
　　没过多久，程默突然问他。
　　许珂怔了怔，面色未变地随意说了一个数。
　　程默莫名地笑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

　　“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程默没有再提数星星的事。
　　许珂的目光重新放在了他的身上。
　　“当初跟你分开，我其实并没有一直待在国外。”程默双脚一晃一晃的，随着他的话音才显得有一些放松，“大概是十二月份吧，我回了P市，之后便一直待在国内了。”
　　察觉到了什么，许珂注意着他的情绪，轻轻地握住了他放在一边的手。
　　感受到他的担忧，程默反而笑了。
　　他大胆地与他对视：“所以，其实我知道，你参加了P大的考试。”
　　手上一用力，许珂是惊讶的。
　　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
　　“那一天，还下了雪。”程默的目光再次放在星空里，他微微仰着头，双眸亮得更像是星星。
　　“你还记得我当初参加的P大那个比赛吗？我没有获奖，但是，也得到了一个保送名额。”他说着，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说什么，“我成了蒋川教授的学生，跟着他一起去做课题研究，P市、A市、C市甚至更多地方，我们都去过，当然，不只有我们两个，还有陈老教授。”
　　“陈老教授？”许珂适时地接了话，语气缓缓。
　　“嗯。”程默用力地点头，偏过脸来看了他一下才又转了回去，“那是蒋教授的老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停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了。
　　“我们去C市元城那天，老教授还说，回去让我认师门。”程默哭笑不得，“还认什么师门呀，竟是老古董。”
　　可是，许珂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他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去抚摸他耳边的头发。
　　“可是……”说话的人使劲儿地咽了咽，嘴唇抿了一遍又一遍，说话时也还是带着哭腔，“他没回得来……”
　　暮色里，手心里的那只手在拼命颤抖，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元城地震那天晚上…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怎么都找不到！”程默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许珂终于看到了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
　　许珂瞬间红了眼眶。
　　他看着他回过头来，晶莹的眼里透着无助，害怕、愧疚，就这样，完全地在他面前放大。
　　“他死了…”他说话时的鼻音更重了，“许珂…他选择救了我……”
　　许珂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抽疼。
　　他一把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按着他颤抖的身子。
　　“程默。”他扶着他的脑袋，几乎是将声音逼近了他的耳畔，试图加深，“他已经将你认进师门了。”
　　他感觉到肩上的湿意，程默似乎是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
　　“你要明白。”许珂安抚着他，程默全身依旧在发抖，“他选择救你，是因为他也想要你活下去，堂堂正正的，活着。”
　　程默哭的时候将声音藏在他的肩上，闷闷的，十分克制。
　　许珂听得心疼。
　　他轻声说：“所以啊，哪怕是为了那么好的人，你也得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很多人都这么与他说过。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生怕他又做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程默紧紧抱住许珂的腰，只是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好像也不无道理。
　　那个唤他“小徒孙”的人，他会带着独属于那个人的一份荣誉，正正经经地如他所愿。

　　“程默。”
　　许珂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喷洒在耳边的气息都变得灼热起来。
　　许珂的声音深情而迷人：“程老师，我可以答应你的追求了吗？”
　　程默整个身体都是一僵，像是有所感应，在下一秒又印证了他的猜想。
　　那一道吻，在他脸颊边摩擦着升了温，可未得他的允许，也迟迟不敢更甚。
　　“不行。”
　　程默重重地咽了咽唾沫，慢慢地离开他的怀抱，“这是仪式感。”
　　许珂笑了。
　　“什么狗屁仪式感。”许珂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很急，恶狠狠的感觉，“程默，你是想玩死我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默淡淡地笑出了声:“怎么会。”
　　许珂重重吸了一口气。
　　“你得承认啊，程老师。”
　　他捧着他的脸，语句满是热气，“你追人的手段实在拙劣又刻意。”
　　宽大而温热的手掌扶住了他的左脸，程默还来不及反应，随之而来的便是许珂霸道的吻。
　　“所以你得给个机会。”他声音又轻又柔，“让我答应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