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标记》无尽夏的影子

46、第 46 章

　　一早的飞机到P市，直到回了家程默才有机会给许珂打一个电话。
　　“怎么起这么早？”许珂望了望时间，将手中的早餐搁在了餐桌上，“正好，我晨跑的时候买了点早餐，一会儿给你拿过去。”
　　“可能吃不到你买的早餐了。”程默苦涩地笑了笑，压低声音才说，“我已经到P市了，这个暑假可能都没什么时间。”
　　“嗯？”
　　许珂喝了一口水，然后又将玻璃杯放下，笑问，“怎么突然去P市了？”
　　“就那个，P大比赛的事。”程默的声音软软的，“刚好我哥到P市处理点事情。”
　　他从来不会说谎，所以刻意没有提与秦雪参加钢琴比赛的事情，只是说话的时候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行吧。”许珂的声音瞬间就失了精力，他长长的叹息声沿着听筒闯入耳内，揣着撒娇，“那我如果想你了怎么办呢？”
　　像是故意软了尾调，细细的酥麻感小小的振了振耳膜，惹得程默耳尖泛红。
　　“那，那你想我的时候，就打视频好吗？”
　　他妥协般地与他商量，却没有察觉到对面那一阵压低的笑。
　　“好啊。”许珂柔声应着，下一瞬突然道，“我现在就想你了。”
　　程默屏住了呼吸。
　　“……”
　　“我哥在外面。”他捏了捏眉心。
　　爱意肆无忌惮，许珂却不想将爱人逼得太紧了。
　　“那这样好了。”
　　他笑开来，温声打着商量，“今晚，程老师要哄我睡觉。”
　　“啊？”程默愣住了，脑子里正在仔细钻研着“哄”这个字眼儿，半晌才出声问道，“怎么，哄？”
　　细密的笑声再次涌起，不轻不重地砸向耳边。
　　“别着急嘛程老师。”他轻轻回答，“距离晚上还有十多个小时呢。”
　　程默知道许珂惯是喜欢逗弄自己，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了，这时，程影开始叫他的名字。
　　“那我先挂了。”程默声音压得更低，急急地说，“我哥在叫我了。”
　　“嗯。晚上见，程老师。”

　　与蒋川约在上午十点，于是程影将他送到了P市门口，简单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程默并不是第一次来P大，不说荆挑到P大读博的那三年，就自从认识了宋楠后他也来过好几次。
　　P大文学院是一特色，不仅仅是因为文学院著名教授多，更是因为大多P大文学院出身的学生在学术界都各占名头。
　　刚进校门，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蒋教授。”
　　对门卫点头致谢，程默将电话接了起来，一接通，手机对面的人就问他在哪儿，刚准备应答，手机里的声音就更大声的从远处传来，相比在听筒中多了一丝真实。
　　“程默！”
　　男人看上去五十上下，穿着朴素，手上捏着一个用A4纸卷起来的纸筒，正扬着笑大步朝他走来。
　　看来就是蒋川了。
　　与想象中的有所差异，身上那种接地气般的随性倒尤其不太像儒生。
　　蒋川带着他往文学院的方向走，一边走着还一边不断的介绍，十分的自来熟，让程默想拘谨都没了由头。
　　“总的来说呢，我们学院将会为学生的各种想法或者思路创造可行性条件。”
　　到了学院门口，蒋川反而停下来脚步，“当然，也会有导师给这条路力排万难，我们学院的老师都护短得很，绝对不会被欺负的。”
　　程默全程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认真的听着，脸上的笑倒也挂得娴熟。
　　“最重要的是。”蒋川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又道，“你将是我的第一个关门弟子，得到的机会也会更多。”
　　他说得到不假，单是蒋川这个名字，在这个领域都能得到难以预计的崇拜。
　　可是……
　　“为什么是我？”程默认真的问。
　　他相信，P大设的这个比赛吸引的将会是更大范围的天赋者，而他程默能够成为其中佼佼者的可能性并不会太高。
　　所以，他能够成为蒋川的唯一关门弟子的资本又是什么呢？
　　“想法风格。”蒋川含糊的说了一个词。
　　“什么？”程默不解。
　　蒋教授笑了，然后终于将那个纸筒翻了开来，就这样递给他。
　　“看看吧。”他说。
　　程默疑惑半晌，这才双手接过。
　　他其实并不好奇这是什么，但碍于礼貌还是拿了过来，但就是这一眼，他也真就看进去了。
　　蒋川给他的是一篇研究报告，但并不完整，准确来说，是正在存疑，而这一个存疑，却是学术界早半年多前的热点话题，也正是关注过那一场热浪，他才会对文学感兴趣的。
　　双眼睁大，程默翻阅的手速都快了不少。
　　见状，蒋川的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虽然大部分人都持有否定的观点，但我还是想要证明它的真实性。”蒋教授双手掐着腰，探着头过来，由于比程默矮上些许，说话时还抬了抬眼，“为此，我正在找合作伙伴。”
　　全部阅毕，程默深深吸了一口气。
　　“蒋教授，我只是一个正要高考的学生。”他眯了眯眼，笑容已经淡去，“若只是找一个合作伙伴，何不邀请与你同样权威的专家？找一个毫无经验的初学者，太冒险了吧。”
　　他当然知道蒋川给的是一个于他而言十分具有诱惑性的条件，但是，他也并不认为蒋川对他真就只是惜才心，要不然，那么多人才，为何只偏偏选中了他呢。
　　“不错。”蒋川却不以为然，而是大方的回答，“第一，学术界的权威者已经代表了权威，这项研究很有风险，坐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权威自然不敢轻易冒险，所以，这是我至今没有寻到合作伙伴的原因之一。”
　　“第二，我看过你初赛提交的那篇论文，研究风格与方向都与这个研究存在紧密联系，所以我断定这篇论文你绝对不是那段时间开始写的，因为时间太短了。我也不瞒着你，你的那篇论文是最高分，并且过复赛的机会最大，已经有很多裁判对你感兴趣了。”
　　“第三。”蒋教授认真的神色忽然松懈了，他耸了耸肩，“我最初寻找的人是宋楠，但是他拒绝了，于是将你过往获奖的一些东西给我看了，并且跟我保证过你的能力。当然，这也足够证明，你并不是毫无经验的初学者，也肯定自学了很多课程，否则，也并不会把着一篇论文坚持研究半年之久。”
　　“还有，我喜欢冒险。”
　　十分完整且清楚的解释，让程默也稍有讶异，因为从他的话语当中，他听到了一个权威教授的真诚，一个影响力极大的学术教授，竟这般耐心的跟他例举种种，这如何不足够吸引他？
　　“可是您的研究等得起吗？”程默也逐渐开始真诚的尊重起他来，“毕竟，我还有一年才毕业。”
　　“这并不成问题。”蒋川看出了他的动摇与心动，于是又加以保证，“我可以写书一封，P大将会破格提前录取你，直接调取你的学籍，然后我们再动身。”
　　实地考察研究，便须得实地驻扎。
　　这个安排倒也确实合理。
　　不过。
　　此刻，脑海里忽然莫名其妙浮现出了那张脸。
　　程默没有再说话，而是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蒋川不想无视他的为难，只是指了指面前这座大楼说，“这扇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言外之意，诚意之深。
　　“复赛，除了前三名有选择是否提交新作品的资格外，后面的人必须提交新论文……”程默突然发问，“蒋教授莫非是特意为了我才退出复赛审评的？”
　　比赛期间蒋川都没有提出过见面，自然也是考虑到了那些客观因素，初赛一结束，复赛换了一批评委，而很显然蒋川不可能不会留到复赛。
　　“是也不是呢？”蒋教授打了哈哈，玩笑道，“复赛要把被关起来一个多月，我怕你跑了。”
　　程默瞟了一眼那扇玻璃门，瞬间明白了蒋川的用意。
　　铃声骤响，下课了。
　　只是一瞬间，便能够看到不远处教学楼里飞奔出来的人。
　　“午饭时间到了。”蒋川望了望表，笑眯眯地说，“要不要去尝尝P大的伙食？”
　　程默顿悟，而后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以后会有机会的。”
　　拒绝了蒋教授相送的客气，程默原路走出了校门。
　　程影说结束了打电话给他，但是程默却忽然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实话实说，蒋川给的诱惑太大，的确正对他意。
　　程默真就纠结了。
　　正想得入神，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没有看来电人，直接接了起来。
　　“默默！”对面的人惊喜的声音给他吓了一跳，程默终于回神，皱着眉望了一眼，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沈玥阿姨。”他乖顺地唤了一声。
　　沈玥，程影的母亲。
　　自从七年前程影从程家出去以后，一家人就没有再聚过了，程影不肯主动低头，程家也不愿意给这个台阶给他下，也只有程默，在左右为难时降低存在率似的生活着，但也根本没有降低多少。
　　时隔一年回到程家，程默其实并不存在什么不适应，毕竟程家人，待他都很好。
　　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推开了。
　　“默默回来了。”中年男人温和的笑着，虽然年近五十，但也依旧看得出面上的英俊。
　　程望，程影的父亲。
　　“程望叔叔。”程默轻轻唤着，手上的花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红着脸纠结时，程望却开口解了他的窘迫。
　　“看来咱们默默更希望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沈阿姨啊。”
　　程默脸更红了。
　　“又在欺负咱们默默？”
　　沈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的一些哀怨与不满在看到程默手中的那束桔梗后烟消云散，“看看我的小心肝儿给我带来了什么呢？”
　　绾着长发的女人倾身拥抱了门口的少年，然后拉着他的手就急急忙忙地进了屋。
　　“刚从国外回来，本来打算去Z市看看你，给你个惊喜的，结果才听小曦说你回来了。”沈玥将人牵到沙发边坐下，掰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你个小没良心的，整年整年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我都不知道，快让我看看……咱们默默还是那么好看。”
　　“我怕打扰到你们工作。”程默习惯了被她这般关心，心头的暖意却不太自然，别扭的解释着。
　　“瘦了。”程望坐到一旁，看似随意的问，“零花钱够吗？是不是Z市那边吃不习惯？不然让方阿姨过去照顾你吧，不要住校了。”
　　“没有没有。”程默连忙摆手，“我过得很好的，没有什么不习惯，真的！”
　　从好几年前开始，程望他们的工作就已经主要是在国外了，而方阿姨也只有每年得到消息的时候回来工作一段时间，他可不想这么打断人家的清闲。
　　沈玥热情地细数着给他带的一些礼物，程望则也照常的关心一下他的课业，直到晚饭结束都没有提过程影，好像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们的禁词，谁也不会主动提及。
　　程影来电话询问的时候，程默也只是躲在花园里偷偷摸摸地回复了几句话。
　　“这样也好。”程影说，“你们也许久没有见过了，陪他们一晚吧，明天打电话，我再去门口接你。”
　　他刻意交代门口，便是打定了不和他们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