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俩》植物杀手

2、第 2 章

　　池朝对于视线很敏感，所以当身后有人盯着他时，他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他转过身。

　　椿台寺的钟声响起，风吹，叶落。

　　两个人距离不过十米远。

　　程穗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金属火机，转动着把玩。
　　池朝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穗的一头波浪长发，被风吹动着，双眼含笑，嘴角微微上扬。
　　勾人心魄。
　　旁边路过的人，不禁停下脚步看她一眼。

　　程穗的美是极具攻击性的。
　　身材火辣，皮囊上乘。
　　她没化妆，只涂了口红，非常正的红色。

　　她紧盯着池朝，红唇轻启:“又见面了。”

　　程穗的声音有些偏冷，无端带了一丝禁欲的魅惑。

　　是啊，又见面。
　　池朝掀起眼皮，勾唇浅笑道:“好巧。”

　　程穗走上前几步，手里的火机滑开又合上，生怕男人注意不到。
　　可惜，男人一点眼神也没有匀过来，只是盯着她。
　　“先生，一直盯着一位女士非常不绅士。”
　　闻言，池朝高挑眉，“我本来也算不上哪门子绅士，你不清楚么？”

　　程穗笑了，她回视着他。
　　眼前的男人，的确由内而外都瞧不出绅士的感觉，只有张狂野性。

　　程穗看着他说:“来拜佛？”
　　“嗯。”
　　“我来求姻缘。”不需要他来问，她自己说明来意。

　　男人扬了扬眉，“结果呢？”
　　“那真是够不走运，”程穗笑道:“你猜解签的主持和我说什么？”
　　他等她回答。
　　“他说——不可贪心，须知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没说话。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没接，直接掐断了，那电话他猜到什么事，池朝朝她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

　　－
　　椿台寺火爆的原因除了姻缘灵，还有这里的520路和1314路公交。
　　程穗从寺庙走出，来到站台。
　　这两趟公交都不顺路，她低头看了会手机，抬头，面前不知道时候站了对情侣。
　　甜甜蜜蜜，有说有笑，身后的程穗别开目光，不想和站在另一边的池朝对上目光。

　　他也在等公交。
　　真是巧。

　　程穗冲他一笑，用嘴型在说:“好巧，又碰上了。”

　　池朝手里夹着一支烟，他站在垃圾桶边，掸了掸烟灰，眼睛微眯。
　　巧。

　　520路来了。
　　陆陆续续有人上车，两个都没动。

　　过了五分钟，1314路来了。
　　两个人一同上车。
　　程穗扫码付款，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小伙子。当她坐下时，小伙也准备在她旁边坐下。
　　程穗抬了一下手:“不好意思，这有人了。”
　　小伙尴尬挠了挠头，找了另一边空位坐下。

　　池朝没有找位置坐下，而是站在后门栏杆那。
　　个高站得笔直，真是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程穗支着脑袋，看他什么时候过来。

　　过了两站。
　　池朝过来了。

　　刚坐下。
　　“GA的风格对比以往有所不同。”
　　他顿了几秒，说:“歌手总是要突破，不能停留在原地。”
　　她认可点了点头，说:“这倒是，期待你的下一首歌。”

　　池朝扭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她，左手搭在右手上，转动尾戒。
　　缓缓说道:“谢谢。”

　　二人无话。

　　程穗看向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斜照在她脸上，皮肤透着光，头发泛着点棕色。
　　像是远道而来的缪斯。

　　池朝手打着节拍，像是有了灵感。
　　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在上面零零碎碎写着东西。
　　他写得一手好字，遒劲有力，笔锋利落。

　　倏地，耳边传来热气。
　　池朝笔一顿，那个字花了。

　　“抱歉啊，”程穗歉意笑笑:“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写什么。”
　　池朝合上本子与笔帽，“随便写写。”
　　程穗仍看着他笑:“你的字很好看。”
　　池朝回视她，声音有些低沉，很好听，“一般。”

　　她真诚夸赞。
　　他稍有谦虚。

　　“能借我一张纸吗？还有你的笔。”程穗说。
　　池朝递过去。
　　程穗接过后，侧过身背对着他，低头写了一个字还有一串数字，随后那张纸撕成一小块。

　　“谢谢。”
　　“不客气。”

　　宸桥到了，程穗要下车了。
　　她坐在里侧，自然是要池朝收一收长腿，刚站起，池朝就离座让了一个空间。
　　二人相视一笑。

　　等到后门关上，池朝这才注意到右边座位落了一只口红。
　　他拿起来，垂眸，无声轻笑。

　　－
　　两个人自上次椿台寺一别后有半个多月没碰见了。
　　周一，程穗交接完工作，根据手机的地址打车过去，相亲的对象已经到了，还贴心为她点了一杯拿铁。
　　看来她母亲已经提前和他沟通过了。
　　不过可惜，她戒了咖啡，现在喜欢喝伏特加。

　　对方是个精英男，长得不差，只不过程穗没感觉，太循规蹈矩，一潭死水。
　　程穗愿意来，已经很给面子了，要她从咖啡厅再到电影院。
　　抱歉，她有点忙。

　　拒绝完男人，程穗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其实不忙，她从设计院辞职了，以后也是清闲人了。
　　为什么要辞职呢，那么多人挤破头也想进的设计院啊。
　　程穗走在江边，心想，也许正因为太多人想要这个职位，她不想要了。

　　程母的电话是在程穗在江边准备拍日落的时候打来的。

　　“怎么？我听小陈说你拒绝他了，这个还不满意？”

　　“嘴真快，”程穗嗤笑，“需要我满意么，不是你们满意就行了么，干嘛总要我来走个过场，然后再询问我的意见，累不累啊你们？嗯？”

　　程穗今天有点累，由里到外都累。
　　她彻底厌烦家里的安排，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再到专业，最后的设计院，现在的相亲。

　　从出生起没有了自由选择权。
　　真是糟糕透了。

　　为什么她不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
　　为什么连交朋友都是要同个阶层的，可明明是思想才是走近的原因。

　　程穗重重闭了闭眼。
　　电话那头没有生气，也没有斥责，只是撕开了伪装。

　　“嗯，我和你爸决定让你和小陈在十月订婚，小陈父母那边想要你们两个在明年年底完婚。”
　　“你爷爷也是这么想的，他身体不好，就你这么一个孙女，他希望看到你早日成家，生小孩。”

　　“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电话掐断了，对面挂的。

　　晚上程穗没有回家，让顾芸一和她妈说一声今晚和她睡。
　　顾芸一也不是个白吃亏的。
　　忙可以帮，有条件的。

　　她说:“你和李牧说‘我不喜欢你，你以后别找我了’，那我就帮你。”
　　程穗看她一眼，真幼稚。
　　不过她早拒绝过李牧很多次，现在再拒绝一次也无妨。

　　李牧是她们两个大学的学长，从大一就开始追程穗。
　　而顾芸一喜欢李牧，也是从大一追起的。

　　李牧是颜控，喜欢明艳型的女生，而顾芸一是小家碧玉类型，他自然不喜欢。
　　中途李牧还谈过几段恋爱，但每次一见程穗，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
　　程穗很瞧不起他。

　　程穗在顾芸一的烈烈目光下将人从黑名单拉出来，拨通电话。
　　她说了那句话。
　　顾芸一笑了，随后拨打了她妈的电话。

　　难得顾芸一不作妖了，躺在床上，和程穗说起自己小女生的心思。
　　程穗没什么兴趣，听完，只嗤笑一声，“垃圾桶里寻宝。”
　　骂她呢，顾芸一也听出来了。

　　顾芸一坐起来，“你懂什么，没谈过恋爱的老尼姑！”
　　“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靠岸的那一刻将会是永远的忠诚。”

　　程穗被震惊到久久无言。

　　程穗觉得和顾芸一无法待在同一个空间，闷得难受，她和顾母道过别便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公馆。

　　－
　　平城的夜晚灯红酒绿，霓虹街的门口永远躺着一堆醉鬼，不远处还会有板车少年。
　　程穗不是来买醉的，她在酒吧对面定了一间房。
　　酒店有块落地窗，恰好能看见对面的情景。

　　有人喝醉了，在门口闹事。
　　有人失恋了，在门口地上哇哇大哭。
　　有人对上眼了，在门口接吻。

　　……

　　程穗搬了个椅子坐在那，手边还倒了一杯水。
　　像是观戏。

　　手机响了。
　　程穗拿过来看了一眼，归属地苍南。
　　听起来像是个偏僻的县。

　　她接了。
　　以前从不接陌生电话的。

　　电话那头，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丝丝缕缕钻进程穗的耳蜗。
　　他说:“程小姐，你口红落我这了。”

　　她没说话，只是在笑。
　　半个月前她故意落下口红，里头藏了那张纸条，有自己的姓氏和电话号码。
　　她在赌。
　　堵池朝对她是否感兴趣，堵他会不会打来这个电话，堵这位失主是否来找他的火机。

　　程穗双腿交叠，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在杯沿不停敲击。

　　她堵赢了。

　　程穗看着镜子里的倒影，没回答，那边也不急。
　　她拿出口红，对着落地窗的倒影轻涂上，补了一下口红，唇色愈发红艳。
　　玫瑰也不过如此。

　　抿了一下唇，眉梢轻挑，开口道:“你的打火机什么时候来取。”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来取？”那头男人问道。
　　“现在。”程穗说。
　　“行。”男人回答。

　　程穗看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说实话，她真希望池朝现在过来，带她逃离这座牢笼。
　　但也明白，这个点有点强人所难。
　　晚上11点。

　　程穗并未有太多期待，电话挂断后，她拉上窗帘，去洗了个澡，卸妆。
　　洗完澡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是池朝。

　　他发短信问:【位置。】
　　程穗心不受控制跳动，手上还沾着水渍，胡乱一抹，打字回复:【罗夏酒店2704】

　　－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程穗穿着睡袍，在镜子面前抓了抓头发，涂了润唇膏。
　　随后去开门。

　　她倚靠门框，双手抱胸，抬头直视门前的男人。
　　此刻程穗的心跳的很快。

　　池朝穿着灰色薄风衣，里面一件白色t恤，头发长长了一些。
　　对视的几秒里，程穗不由想到一句话。
　　——山高路远，总有人为你而来。

　　程穗率先收回视线，挪到他的手中。
　　还带了一束花。
　　看样子是玫瑰。

　　程穗唇边泛起笑意，“怎么还带了一束花。”
　　池朝也淡淡一笑:“谢礼。”
　　程穗挑眉:“那我的口红，我能给你什么谢礼呢？”
　　“这是你的问题，不应该抛给我，”池朝微微俯身，凑近了一点，又说:“不着急，你还有很多时间。”
　　“现在——”
　　“我是来取我的打火机的。”

　　程穗脑袋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好在稳住了，没有被牵着走。
　　主导权，应当在她的。

　　她仰起头，嘴唇离他的下巴很近，气息似有若无游过他的唇边。
　　程穗:“如果我突然反悔呢？”
　　池朝忽然直起身，将花塞进程穗怀里，说:“决定权在你不是吗？我的花送到了。”

　　话音未落，程穗已经愣住了。
　　因为前面那句话。
　　决定权，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仅三秒，程穗回神，低头闻了闻花，随后笑道:“比起玫瑰，我爱月季更甚。”
　　池朝挑眉:“了解了。”

　　程穗收了玫瑰，也没有不还火机的道理，她腾出一只手，从浴袍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雕刻雄鹰的金属火机回到了主人手里。
　　池朝接过后，咔哧一声，没有一点猩红的出现。

　　程穗并不意外，十分坦然说道:“抱歉，它可能需要加点气了。”
　　池朝也不意外，只说了一句:“少抽些烟。”

　　就在程穗刚开口准备说话时，池朝的手机响了。
　　对话被迫中断。

　　池朝说了一句“就来”后便挂断电话。
　　程穗知道，他这是要走了。
　　但她没有理由再留住他，她只有一次与他再见面的理由。

　　程穗看着池朝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心中忽然做了个决定。

　　池朝的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电梯到负一楼。
　　驾驶汽车出停场车时，本应该左拐，直接去“回信”清吧的，但他脑海忽然浮现程穗最后犹豫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右拐了，停在了酒店门口。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在等人。

　　一分钟，两分钟……
　　等的人来了，穿着红色v领衬衫、微喇裤，将火辣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惹人移不开视线。
　　车窗被敲响。

　　程穗看着他的眼睛，笑:“我想我记性还不赖。”

　　“的确不赖，”池朝顿了顿，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