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周目的松田警官》以鹤言

1、雨中

　　——距离松田阵平重生，已经过去六个月了。

　　在他拆掉一颗十分简单的炸弹后，松田阵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上一次的今天，萩原研二在一场蓄意的爆炸中险些殉职。

　　炸弹停止计时后突然重新启动，如果不是□□偶然产生的临时故障，他大概就会死在那里了。

　　……难道他还要去赌那个极小的概率再次发生的可能性吗？

　　年轻卷发警官的回忆一顿。

　　他骤然握紧了拳。刚刚走出车厢就立刻打通了电话。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但你不穿防护衣绝对是不想活了吧！”

　　松田阵平仰望着眼前的高楼，愤怒地咬牙切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象出它被火焰吞没时的样子。

　　——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他不知道他们当初的谈话经历了几秒，松田在心中紧急估出了一个数字，开始一分一秒地倒数。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计时器马上就会重新启动，带着所有人向楼下跑！”

　　松田阵平没有管电话那端萩原疑惑不解的声音，直接连珠炮似的说出了一串刚编的谎话。

　　“——我在那边的炸弹里看见了犯人的计划，计时器只会留下六秒的时间，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松田说得很真。再加上拆除这枚炸弹也没有什么时间限制，萩原研二稍微想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这颗炸弹可能有危险，先去其他楼层观察看看。”

　　作为队内精英的萩原研二简单解释了两句，就带着满腹疑惑的其他警察，迅速开始撤离。

　　在微型摄像头的另一边。

　　“哈？”

　　摆弄着炸弹遥控器的粉发辣妹不可置信地看着实时录像，睁大了蓝灰色的眼睛。

　　这次的炸弹犯不过是个小喽啰。她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指导者，将世界打落绝望深渊的女人——

　　超高校级的绝望，江之岛盾子。

　　引诱犯人去这栋大楼安放炸弹是为了散布绝望。本来在被警察发现后就已经毫无意义了……但骄傲自负的江之岛盾子怎么可能听从塔和莫娜卡的意见呢？

　　但就在她按下按钮前，负责拆弹的警官却突然撤离了现场。爆炸的意义只剩下了毁灭证据，江之岛盾子不耐烦地把它扔到了地上。

　　“莫娜卡。”

　　她说，唇边掀起了一个标准的露齿笑——看上去是会有点蠢，亦或者是像鲨鱼呢？

　　“你会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的，对吧？”

　　“好啊。”

　　同样关注着事态变化的塔和莫娜卡的指尖从暗红色的制动按钮上缓缓划开。

　　……盾子姐姐从来都不是那种会珍惜东西的家伙。

　　所以就算说清楚了这是没有意义的爆炸，只会进一步引出红方对于绝望的怨恨——也是没办法阻止她的。

　　所以这种事情，还是只能交给她来做啊。

　　绿色眼睛的少女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可爱的笑容。

　　“——莫娜卡是不会让盾子姐姐失望的哟。”

　　她的视线扫过同时播放的多枚监视器所传回的情报，注意力逐渐锁定在了给萩原研二打出那一通关键电话的卷发警官身上。

　　在超高校级一抓一大把的绝望阵营内，找出一个人的全部资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莫娜卡托着下颌，看着松田阵平从出生开始的所有信息像是流水一样在眼前划过。

　　——最终在一份详细地址上结束。

　　塔和莫娜卡去掉了身上所有和黑白熊有关的装饰，只在梳理整齐的短发上系上了一个漂亮的深红色蝴蝶结。

　　绝对绝望的美少女就用这样人畜无害的伪装踏进了一墙之隔的人类社会。善用巧思，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啊呀，大哥哥。”

　　坐在轮椅上，连黑色连衣裙都被雨水打湿的落难少女仰着头，看向第一次见面的卷发警官。

　　“可以把雨伞借我用一下吗？”

　　孱弱又可怜的女孩子双手交握，弯起眼睛，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

　　眼前在阴雨连绵的天气中撑着伞的年轻警官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顿住了。

　　……真狠心啊，莫娜卡。

　　即使是在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之前，松田阵平也认得塔和莫娜卡那双澄清的绿眼睛。

　　幼时，他曾经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然后在某一天，被塔和莫娜卡干脆利落地全然抛弃，只为了追寻那个人的足迹。

　　“你怎么能——”

　　当时十分年幼的松田阵平睁大了眼睛看着坐在眼前的塔和莫娜卡，愤怒从心口向上涌。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而塔和莫娜卡的绿色眼睛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泊，完完全全地倒映出了小松田全部失控的情绪。

　　“抱歉。”

　　她轻轻笑着，指尖在胸前相抵。虹彩似的绝望正在那双漂亮眼睛里闪烁。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哦，松田前辈。”

　　即使她要跟随着超高校级绝望的步伐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去了，但是如果有朝一日站在对立面的话……

　　她不会杀死他。

　　这是已经明白自己本性的天才少女仅能给出的约定。

　　那个樱花飘落的午后，是绿色眼睛的塔和莫娜卡最后一次在松田阵平的少年回忆中出现。

　　好心情带来的笑容飞快地收敛。他抿着唇，咬肌用力，像是对那枚燃烧到一半的烟卷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以。”

　　这句话像是硬撑着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安全词。说完之后他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直接捋起了塔和莫娜卡湿漉漉的额发。

　　“还好，没有发烧。”

　　他低着头，和那双永远柔和平静的绿眼睛对视，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需要我带你去警局吗？”

　　……好奇怪。

　　莫娜卡想。无论哪方面都很奇怪。

　　松田阵平无疑是个十分正常的警察，很遗憾地没有侦探的天赋。作为陌生人，松田警官对她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嗯……其实是见过，但被她忘记了。这样的发展倒是很有可能。

　　毕竟没用处的人是不会留在她的大脑里的嘛。这就是天才少女莫娜卡的记忆法。

　　不过这个姓好像有点印象的说……在哪里出现过吗？

　　“有松田警官就不需要他们了吧。”

　　塔和莫娜卡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松田警官会照顾好莫娜卡的，对吗？”

　　松田阵平挫败地闭了闭眼睛。

　　他像是终于妥协了似的，反手握住了她被雨水浸得冰凉的手腕。
　　温热的指腹不轻不重地压在青色的血管上。

　　“真是没办法啊，莫娜卡。”

　　松田转过身，牵着年轻的绝望向前走。

　　“今天例外。我就暂且照顾你一次。”

　　为了最大幅度地得到他人的怜悯，塔和莫娜卡一直巧妙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不胖也不瘦，时刻维持在「脸颊有些苍白」，却不会给周围人带来麻烦的程度。

　　——换言之，大部分均码的衣服她都能穿得非常合适。

　　松田阵平回家以后，翻出了早就不穿的高中时期的衬衫，扔给了还坐在轮椅上不动弹的少女。

　　“先把衣服换了。”

　　塔和莫娜卡很利落地脱下了连衣裙。作为超高校级绝望最出众的学生，在这点上和她没什么差别。

　　只要有必要，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利用。这个「任何」里当然包括她自己。

　　所以她才能一点都不避讳松田阵平的存在，就这么套上了他早就洗涤干净的旧衬衫。顺手把自己的衣服扔进了等待工作的洗衣机里。

　　气氛顿时有点安静下来了。

　　松田阵平给自己点了根烟。和一个擅长蛊惑人心的小魔女待在一起确实挺有压力的。

　　……尤其是在他还独自背负着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的情况下。

　　“真是蠢啊。”

　　松田阵平咬着烟卷，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

　　“怎么会有人为了想要的结局，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的？还是在能离开的情况下。”

　　——其实他不应该这么明白地指桑骂槐。

　　塔和莫娜卡一向聪明地令他心有余悸。无论是再复杂的事态，她都能轻巧地点明。松田阵平此时此刻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可他不在乎。

　　难道只准这个绿眼睛的混蛋气他，他不能气回去吗？

　　而听完他的话，塔和莫娜卡只是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啊，那样不好么？”

　　“那可是Happy End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