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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 恒意 ...

  •   天泛着微雨,落花飘零。
      夜里值班的小宫女规规矩矩地站在蒹葭宫娴妃寝殿前。
      钟恒意提着食盒一路小跑,给他打伞的侍从几次都追不上他。
      “大殿下慢点,要是病了上面怪罪下来臣的小命不保啊。”
      钟恒意喘着气,闻言回头等等他,然后慢慢地走过去。

      到了娴妃寝殿,他头上挂满了晶莹的小水珠,肩膀湿了大半。
      钟恒意进了前殿,里面却一个服侍的侍从宫女都没有 。
      “请母妃安。”
      无人应答。

      钟恒意小心谨慎地走进内殿,娴妃墨绥像木头一样没有表情,正拿着被子捂着个东西。
      钟恒意吓得食盒都掉了。
      墨绥往门口一望,脸上这才浮现出一点人气,她愤愤地斥责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钟恒意急忙冲上去,从她手里扒开被子,被捂着的东西咳嗽了下,响起一阵婴儿的哭啼声。
      墨绥转而掐起钟恒意的脖子,“连你也敢忤逆我?胆子肥了是吧。”
      钟恒意奋力抵抗,“母妃……放过……弟弟……吧。”
      墨绥掐着他的力气又重了几分,“别叫我母妃。狗皇帝灭我全族就灭我全族,留着我算什么?要是没有你们这两个孽种我早解脱了。”

      钟恒意发出细微的呃呃声,墨绥恶狠狠地盯着他,神情不像看自己的孩子,而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
      “他废我后位,还封我个娴妃,呵,呵呵呵呵,嫌我了。既然嫌我了为什么不一条白绫赐死我!你知道吗?你是我跟那狗皇帝情谊正浓时生下的。云棠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三番五次给我使绊子,害得我早产,所以你才是个病秧子。你还去跟她的孩子玩在一块,狗都不待见你。”

      钟恒意呼不上气,噙着眼泪,“母……妃……”

      墨绥的手松了些,竟大笑了起来,“都说我父亲贪墨,明明我还在闺中之时连新衣裳都是过年才有,家里的器物旧了都不舍得换,钱都拿去救济穷人了。父亲两袖清风,怎么可以贪墨!”
      烛火跳动,给她侧脸染上了暖暖的橙黄色。
      墨绥的眼神忽然又化成了水,“还在王府时他明明说过定不辜负相思意。”
      墨绥放开了他,钟恒意止不住地喘气。
      墨绥搭上他的肩膀,强迫着钟恒意看着她 ,“他还让云棠那货当皇后,啧,需要我父亲给他巩固势力的时候对我百般顺千般从,不需要了就把我踢开。他怎么不一赐杯毒酒给我?”
      墨绥取下一支金钗,在钟恒意下巴那来回划动,“你要当皇帝,知道吗。把欺负我们的人通通杀了。看看这个天下,你要代替他成为它的主人。”

      说罢扔了那支金钗,抱着正在哭啼的钟歆诚,“你吵什么吵,再吵吵我扔了你。”
      她把钟歆诚塞到钟恒意怀里,“你带他走,我想清净清净。”

      钟恒意颤颤巍巍地抱着钟歆诚,差点摔了,缓过气后跑了出去。

      “不用值班了!都回去休息。”

      宫里都说娴妃自从母族灭了之后就疯了,性情大变,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她,就连先前跟她交好的言妃来看她都被墨绥打了回去。

      墨绥无力地走向梳妆台,对着镜子卸下了钗环,她望着自己已经不复当年的容颜把铜镜砸了。

      一声烛火爆响,墨绥走到烛台前推倒了烛台。
      她又把蜡烛扔到了床上,火舌舔着床幔,逐步蔓延到房梁。
      墨绥又推倒了座烛台,“钟郎啊,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她站在烈火中,任由火燎起她的裙摆,“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啊!”

      一个小宫女起夜出恭,望见墨绥寝殿火光冲天,大喊:“走水了!都快起来!娴妃娘娘寝殿走水了!”

      宫人们一桶桶地往寝殿泼水,加上天下着雨,火灭了。
      墨绥成了具焦炭。
      皇帝不顾群臣反对给她以皇后之礼下葬。

      才十四岁的钟恒意一个人带着弟弟,没有一个嫔妃愿意养他们,皇帝也没有把他们指给哪个嫔妃。

      钟恒意抱着哭喊的弟弟问奶娘,“阿诚现在能吃些什么?”
      奶娘:“现在可以吃些米粥的。”

      钟恒意马上命小厨房去熬粥。宫女端来熬得稠稠的粥,钟恒意舀了一勺,吹得不烫不凉了才喂给他吃。
      钟歆诚一直不愿意吃,一直在哭,粥都洒在了衣服上。
      钟恒意皱着眉头拿手绢给他擦干净,又问:“为什么阿诚还在哭?不吃东西?”

      奶娘:“可能是尿了。奴婢带他回去换。”
      钟恒意:“有劳了。”

      奶娘已经把钟歆诚哄睡了,对着他啧啧啧了一阵,“你娘就是个疯子,你也好不到哪去。”

      某天钟恒意下了学回来,兴冲冲地把一只草编的蚂蚱递给三岁的钟歆诚,“阿诚,你先自己玩,大哥要做功课。”

      钟恒意到书房里背着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钟歆诚拿着草蚂蚱一蹦一跳地围着钟恒意跑,“大哥,看它会飞!它飞啊飞,飞到……大哥头上!”
      钟歆诚踮着脚把草蚂蚱放到了钟恒意头上。
      钟恒意把蚂蚱拿下来,温柔地说:“接着它要飞到哪去呢?它飞啊飞,飞到了……阿诚手上。”
      “大哥,蚂蚱有母亲吗?”
      钟恒意放下合上的书,“都有的。”
      钟歆诚仰着头,眨着眼睛,“那草蚂蚱呢?”
      “没有。”
      “就像我们一样是不是。”

      钟恒意蹲下去,与钟歆诚平视,“我们有母亲,她只是不在这里。”
      钟歆诚:“那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要阿诚?”
      “母亲是现在天上的星星,她没有不要阿诚,每天晚上都在天上看着你呢。还有——”他让钟歆诚去看檐下挂着的风铃,“风铃响了就是母亲回来了。”

      钟歆诚跑到风铃下,现在没有风,他就跳起来想摇风铃,跳了几次连风铃的边也没碰到。
      钟恒意抱起他,把他举得高高的,“碰到了吗?”
      钟歆诚把风铃摇得异常的响,“碰到了!”

      “母亲要经常来看阿诚和大哥。阿诚会乖乖的。”

      再大些,钟恒意学了些骑射,回来把钟歆诚抱到腿上,“阿诚,大哥今天骑了马。马可高了呢,比阿诚还高。”
      钟歆诚像瘪茄子一样,伏在桌子上,“阿诚也想骑。”
      “等阿诚长大了就能骑了。”
      “好——”钟歆诚有气无力地说。

      钟恒意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今天阿诚没有精神?”
      发烧了。
      钟恒意把钟歆诚抱到床上,叫来御医。

      “大哥,我不要吃药。”
      “乖,吃完药大哥给你吃蜜饯。”钟恒意拿着药递给钟歆诚。
      钟歆诚咕嘟咕嘟地喝完一碗药,五官拧成了个苦瓜。
      他一连吃了好几个甜蜜饯。

      钟歆诚躺在床上,“大哥。”
      “嗯?”
      “我是疯子吗?”
      钟恒意郑重地说:“不是。”
      钟歆诚拿起一个蜜饯放到嘴里。
      “那为什么他们说我是小疯子?”
      “那是他们瞎说的。”

      钟歆诚也喂了块蜜饯给钟恒意,“那母亲是吗?”
      “不是。母亲很温柔的,一日我瞧那海棠开得正艳,摘来赠予她,她揉了揉我的脸,说谢谢阿意,母亲很喜欢。”

      到了钟歆诚上学的时候,钟恒意就要娶亲了。
      钟歆诚把脸上其他哥哥弟弟砸的土搓干净了一蹦一跳地去找钟恒意。
      侍从进去通报了,钟恒意放下手上的活看向走进来的钟歆诚。
      钟歆诚手里拿着个小盒子,满脸笑容地说:“大哥,这个是我给你和嫂嫂的礼物。”
      “那就谢谢阿诚了。”

      他打开一看,是两条红手绳,每条串着三个珠子。
      钟歆诚指着珠子,“第一个是大哥,第二个是嫂嫂,第三个是你们的小孩子。”
      他说到第二个的时候,钟恒意不自觉地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要让阿诚失望了,小孩子不会这么早有的。”
      “没关系,我能等,到侄子侄女出生的时候我也给他编一条。”

      钟恒意收下了,拿着书敲了下他的头,“要好好念书。”
      钟歆诚:“大哥,他们都说你是因为她是楚家的嫡女才娶她的,是吗?”
      “不是。相反,我很喜欢昭昭。”

      钟歆诚想,喜欢不就是像他喜欢编草蚂蚱、斗蛐蛐、习武一样。他很高兴地说:“大哥,既然你喜欢嫂嫂就该明白我喜欢斗蛐蛐了,就别收我的蛐蛐了。”

      钟恒意哭笑不得,“我对昭昭的喜欢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无时无刻都在想她,不自觉地对她好,一想到她就会很开心,想她永远永远都能陪在我身边。”

      钟歆诚消化了好一阵,得出一个结论:娶亲要娶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要永远永远陪着自己。
      感觉只有喜欢的人陪着自己会不会不太好,那就自己也永远永远地陪着喜欢的人。

      帝崩,没有太子,钟恒意从几个弟弟手里抢到了那个位置。

      过了三年,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大不如前了。
      又过了四年,皇后诞下一子,取名延远。
      钟恒意高兴得给阖宫的人发了赏赐,还等皇后出了月子抱着她在房间里转了好多圈。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宫里也只有皇后一人,没有其他嫔妃。

      他把目光投向了俞国,俞国富庶,要是攻下能有五年的时间发展,跟燕国和其他国家的商贸往来不能断,最后把打理好的江山留给延远。

      攻俞国他准备了十年,但是徒有精兵,强将难求,林将军守西北,曹将军年老。
      在这个节骨眼上,钟歆诚毛遂自荐,愿为辰国开疆拓土。
      钟恒意下朝后把钟歆诚找来,“你不是不喜欢功名利禄的吗?”
      “总不能把林将军从西北调回来吧,西边的那些蛮族谁来镇压。”
      钟恒意忍了几声咳嗽:“那好,此去一帆风顺,多保重。”
      “领命。”

      前线的军报一封一封地回来,大捷,大捷,连着三个大捷看得钟恒意都快要飘到天上成神仙了,只是自己的身体拖累了这份喜悦。

      他与朝臣制定了一个计划,若是谈和,便假意和亲,待到俞国国都城门大开之时一举攻下雁栖,俞国便如囊中之物。

      果然,和亲的国书递了过来,朝中上下都按照命令执行。

      只是钟恒意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在迎亲队伍快要到达俞国的时候,钟恒意缠绵病榻,皇后寸步不离地侍疾。

      他一口气吊了三天,终于等来了俞国攻下的消息。

      钟恒意寝宫里走出了几位朝中重臣,他们都在叹息。
      小延远看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父皇命不久矣了。

      “太子殿下,皇上叫你进去。”

      钟恒意躺在床上,抓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你还记得平日父皇的教导吗?”
      “记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切勿宦官、外戚专权。”
      “凡事要多听听朝臣的意见。”
      钟延远一阵一阵地抽泣:“儿臣领命。”

      “还有,你七皇叔得胜归来时,就问问他愿不愿意继续当将军,不愿意就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反正他从小就说不喜欢皇宫,不喜欢京城,说京城的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揉了揉延远的头,“我的小延远还这么地小,我走了你和昭昭怎么办才好。”

      昭昭在王府时就爱做莲子百合红豆沙,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了。

      京城戒严,哭丧过后城内各寺庙宫观各敲钟三万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 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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