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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粉JK与红小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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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斐波跟傅炽相遇在一个硝烟与血腥共同弥漫的潮湿雨夜。
面无表情的冰冷少爷在诱色这情色场里遇见颓靡末路的鸢尾花。
鸢尾花展着颓败的花瓣将视线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收回,在大厅灯光中央,咬着漆黑发热还有余温的滚烫枪管,含着口中分泌的唾液,仰头问顾斐波,“您要杀了我吗?”
初夏的雨季总是反复无常又声势浩大,精心培育的花瓣在暴雨中摇摇欲坠,不堪重负的褐绿根茎边是隐入泥土的花瓣残片。
吉普车的大灯从远处靠近,照亮空中密集连成线的雨丝,大门两侧的值守人员仔细查验身份,开门放行。
漆黑的庄园中央,三层古堡式建筑灯火通明,二楼拐角的书房亮着暖色的灯光。
金丝楠木的书桌右侧摞着一沓批阅完成的文件,年幼的顾斐波坐姿笔挺,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在喉结下方焊死,袖口服帖地停在腕骨上方,捏着钢笔的指尖不住在笔身上摩挲,这最后一份文件他已经处理了足足有半小时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的轻叩响声,“少爷。”
顾斐波猛地抬头,悬于头顶惶惶不可终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向最终的归局。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低头签完文件空白处的最后一笔名字,合上笔盖,才轻声说了句,“进。”
“母亲怎么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被李忠泄露出去的名单成员尽数暴毙,死于家中。”
“全部?”顾斐波陈述了一遍,“五十九人?”
“全部。”管家声音冷静,“包括直系亲属,无一幸免。这是统计出的死亡名单。”
顾斐波接过死亡名单,新印刷出来的纸张还带有如人体一样的温热,但纸上密密麻麻的冷硬黑字让人扫一眼上去略有些目眩。
顾斐波垂眸细细看去,“一百九十三。”
纸上有一百九十三个名字,意味着一百九十三条人命。
顾斐波从桌上翻出一早就放在那的泄露的名单原件,一条一条比对过去,沉默良久。
“我的问题。”变声期过后常年冷硬的声线久违地出现些许青涩感,尾音略微有些发颤,他抿了抿唇,继续问道,“帝国那边的态度呢?”
“全部判定为意外死亡。”管家复述夫人的原话,“至于大动作,暂时没有。夫人说泄露的名单保密等级不高,帝国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往顾家头上动刀,希望少爷不要自责。”
“保密等级不高?但是他们全都死了。”顾斐波指着死亡名单上温热的白底黑字,“全部。”
“夫人是这么说的。”管家垂眉低头,“李忠的位置也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夫人说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希望您能亲自走一趟。”
“我知道的,我会去的。”食指指腹上被指甲下意识掐出的白痕,顾斐波起身,将死亡名单锁进保险柜里。
他要去,他要去问。
问那个雨夜大桥边凝望着不可见底的漆黑深海的男人,那个笑夸顾斐波是伯乐的男人,那个相识于微末眼陪着自己起高楼的男人,为什么背叛?
王叔替顾斐波披上早已准备好的黑色风衣,又替他整齐衣领,附在顾斐波耳边轻声,“车子已经备好了,下雨天凉,您注意保暖。”
顾斐波垂眸整理袖扣,睫毛的阴影打在眼睑,“好的,谢谢王叔。”
在墙壁按下隐形按钮,铰链转动,半面墙壁缓缓向下打开,长枪短炮陈列其中,顾斐波随手挑了支左轮,检查枪管,装填弹药。
自从正式接手顾家大大小小的事务之后,顾斐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自去处理过叛徒了。
他向来是讨厌那血腥的场面的,哪怕脑子里知道这是杀鸡儆猴的戏码里最重要的一环。
才智与甜枣不足以御下,但恐惧可以。这是他第一天就知道的道理。
第一次处理叛徒的那天,他正好到了换牙的年纪,早上吃吐司的时候才刚掉了一颗门牙。
满脸泪痕地在保镖的拥簇下从现场走出的时候,他咬着摇摇欲坠的后槽牙,分不清填满整个鼻腔的浓郁血腥味是从口腔传来的,还是刚刚身上沾上的。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探着脑袋别扭地踮脚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难得有时间陪着自己出任务的母亲。
“妈妈呢?”年幼的顾斐波问管家。
“夫人有事,先离开了。”管家俯身微笑,“夫人晚上会回来吃晚饭的,别担心少爷。”
管家的笑容无可挑剔,但顾斐波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原来在一片鲜红的混乱里,自己握着小刀颤颤巍巍迟迟不敢上前的时候,余光瞥见的那一抹失望离去的残影,不是因为恐惧而凭空产生的幻觉。
那天回去的路上,顾斐波捧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后槽牙,一个人带着泪痕在车后座的角落里睡着了。
梦里有惨叫,有挣扎,有冰冷的铁光,碎裂骨头插入身体的刺响,有向空中溅射而出落在自己脸侧的温热血点,在令人生理性恐惧的来自同类的血浆在身体和空气中粘腻涌动的声响外,还有一双熟悉却饱呈失望的眼睛。
后来顾斐波处理叛徒从来不再后退一步了。
哪怕黄体和脑浆溅在身上,都再也没后退一步。
五颗子弹填入左轮手枪,顾斐波留了最后一个空槽,“没有问题,出发吧。”
庄园大门缓缓打开,低调的黑色保时捷停在门口檐下。
顾斐波下楼的时候,在旋转楼梯的转角看见了在大厅沙发上喝茶的母亲,“母亲。”
顾斐波垂眉颔首,“我去去就回。”
“嗯。”顾母放下茶盏,等顾斐波走到面前,起身替他理了理衣领,“虽然这次泄露的名单无关紧要,但他们可以死,却不能从身后中弹。”
“你明白我意思吗?”顾母的手指冰凉,落在脖侧像是冰块一样刺痛。
顾斐波似是毫无知觉,他抬眉,直视母亲略带笑意的温柔瞳孔,丹凤眼微垂,“我会处理好的,您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顾母咯咯笑,抬手拂了拂顾斐波侧脸,“你能做好这一切的,顾家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
“他们,所有人,都依仗着你。”无名指上偌大的瑰红鸽子蛋切割光线,顾母声音轻柔,“路上小心。”
“嗯。”
门廊边的侍卫撑起漆黑的雨伞,白色的手套替顾斐波拉开车门。
顾斐波坐在后座,全身隐匿在阴影里,侧头看着窗外偶尔闪过的霓虹灯光,以及在雨夜形色匆匆的路人。
车轮滚滚疾驰而过,路人在水潭旁小心翼翼地提着裤腿,却依然有泥点溅上。
“慢点。”顾斐波闭目养神。
车子愈发平稳,唯有雨滴砸在车顶上劈里啪啦有节奏的响声。
车子停在诱色那不起眼的招牌门口,黑衣白手套如鱼般快而不乱地涌入其中,待一切准备妥当,顾斐波的座驾正好在门前停下。
开门,打伞。
崭新的黑色漆皮踩上湿漉漉的土地,顾斐波轻轻跺脚,撇去沾染上的浮泥。
诱色的老板立在门口相迎,满嘴的恭迎到了嗓子眼,不知为何又吞了回去。
“少爷,3209包厢,已经控制好了。”白手套低声。
顾斐波戴着礼貌的微笑假面,向诱色的老板伸出右手,“不好意思,处理些家事,叨扰您的生意了。今天的损失顾家会负责的。”
“哪里哪里。”老板连忙双手捧上去,握着黑色皮质手套,笑得憨态可掬,有些油腻却不让人生厌,“算不得叨扰,我们的生意还得多仰仗仰仗您呢!顾少爷,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多谢。”顾斐波颔首。
上楼,开门,娱乐场所此刻安静地像是图书馆,迷离的灯光还在闪烁,酒气弥漫的大厅徒留刚开的酒瓶与半满的酒杯。
空无一人,宾客早在十分钟前紧急遣散了。
所有要道与出口被私兵把守,天罗地网,一只鸽子也飞不出去。
3209门口很安静,诱色的隔音效果向来是顶级的好,顾斐波理了理皮质手套,又给左轮上膛,待一切准备就绪,才示意私兵用枪直接崩开门锁。
顾母让顾斐波来,不只是杀一个已经被束死手脚的叛徒。
她把瓮外的危机荡平,让顾斐波亲自去处理瓮中的鳖。
因为这只鳖是顾斐波亲手提拔上来的。
砰!
砰!
砰!
接连三声枪响,门锁碎的稀烂,空气弥漫着火药的刺鼻味道。
私兵背身一脚踹开房门,屋内的酒气伴随震耳欲聋的音乐一齐涌出,像是穿过漫长的漆黑隧道,堕入魔王的盛宴。
DJ的声音太响,里面的人蹦的太嗨,以至于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正围着中央的檀木桌起哄。
顾斐波冷漠地抬眼看去,桌子中央,在半人高的香槟塔左边,赤脚站着个白发少年。
少年的头发很亮,漂到极致的蓬松白毛在光晕下张牙舞爪支愣着。上身一件简单的白色工装背心,下身穿着一条粉色的JK罗裙,露着笔直又光滑的大腿,他的体毛很少,皮肤很白,白到像在发光。
右脸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荧光粉红小猪,堪堪合上的口红盖着松垮的盖子插在裙子腰间。
他右脚立在黑檀桌上,左脚空悬在香槟塔的顶端,左手将香槟举过头顶,正单手托着香槟底,从高处往下浇。
澄澈的酒水滑过少年白皙的脚背,润过粉红的指头,从脚丫缝隙落入最顶层的香槟杯。
杯面满了便往下溢,一瓶结束又接一瓶。
男男女女背对着顾斐波围着少年起哄,因为站得足够高,少年用余光看见门口明显来者不善的黑衣人们。
视线从黑衣人手上真枪实弹的武器上掠过,最后理所当然地锁住了为首的顾斐波,正巧这时手上的香槟空了。
他看着顾斐波,从底下人手上接了一瓶新酒,没有移开视线,反是直勾勾地盯着顾斐波毫无波澜的黄金瞳。
抬手,扬臂。
酒塞砰地一声轻响,澄澈的酒液溅射到空中,落在他脸上,晕开口红画的粉红小猪。
他抬高手臂,让酒水顺着他的脚踝下流,再下流,然后他笑了。
嘴角勾起来,然后越咧越大,平日里耷拉的眼皮兴味盎然地撑起,浓密的睫毛在暖光下根根分明,猫似的桃花眼被灯光照得透亮,乌黑如墨。
酒瓶将头顶的暖光折射进顾斐波的瞳孔里,一双温和又暗藏凶意的丹凤眼泛出金光。
傅炽就对着他抬了抬眉,然后挑衅地勾了勾下巴。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