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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清道夫 ...

  •   林海儿在低沉深邃的吟唱中身心放松,闭上眼睛,她开始幻想自己也曾这样依偎在母亲怀抱,在这种心理满足下她沉沉睡去。围绕在两人周围的油灯继续燃烧,满室都弥漫着一种沁人的香甜气息。早已睡下的卡布提被巫女念咒音唤醒,他起身,寻音走向外院客厅。

      昏暗的房间让他仿若置身电影院,中间簇簇耸动的光影就像那晚欲明欲熄的宽屏幕布。这次不一样,中间沉睡的白衣少女如此宁静安然,他走近巫女,但他又看不见巫女,他的眼里只有跪坐趴睡的林海儿。

      他蹲下身,伸手拂开她遮盖面部的长发,露出的那张脸不是想象中的恬静女孩而是一张被野兽啃食后残缺的脸,血肉模糊之下露出白森森的头骨。

      “啊!”他掩面叫嚷,周围嘈杂起来,女孩们凄厉的哭喊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裹卷。他害怕得捂着耳朵大吼大叫,他听不见査赞的呼声,他踢开了摆在周围的油灯。灯熄灭了,房间更加昏暗。恐惧让他成了野兽,他伸出一双手,死命地掐着这个血肉枯骨的妖怪。他狠狠的掐,咔嚓几声脆响,他的手指僵直抵在水泥地上被蛮力折断。

      疼痛让卡布提松手,査赞趁机踢开儿子。林海儿瘫软在地,脖颈全是青紫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査赞抱起林海儿,一摸脖颈没有断才松了口气,他冲着卡布提吼道:“你疯了吗?”

      卡布提捂着耳朵,猛甩脑袋,他眼前浮现出十八岁生日的电影院。査赞抱着白衣少女就像无数行凶者围猎那对姐妹花。卡布提真疯了冲着査赞吼道:“你们放开她们,我不允许你们再像野兽那样行凶!”他扑向査赞,嘶咬,捶打,他像野兽一样搏杀,他奋力出击,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的搏杀。他终于勇敢的反抗深藏在内心的恐惧。

      闻讯赶来的拉维看到卡布提骑在査赞身上,死命掐脖的情景吓掉了手中的拐杖,査赞夫人跌倒在房外回廊。

      缺氧窒息的査赞想到了曾经的丛林旷地,他和首领搏击切磋。除了他还有其他人,他们的队伍里有华裔,有泰裔还有巫裔。操练之余,他们时常以搏击为乐。首领教过他一招,被人压身锁喉时,你要用力捶打他的腹部,脾脏和肝脏都是易伤部位。査赞与首领不同,他不崇尚光明磊落不出阴招,他的小腿上时刻绑着把匕首。处于对生的本能反应,他抽出刀捅进了卡布提左腹。

      卡布提闷哼一声,瘫软倒在父亲身上,血淅淅沥沥流满一地。

      “啊!”査赞夫人晕死过去,拉维抱着母亲艰难地站起身,他对外面吼道:“快来救人啊!”仆人、手下、安保悉数进来,电灯打开,人们惊骇于父杀子的惨剧。巫女救醒了林海儿,流在地上的血浸透了她的裙摆。她惊叫着抱紧了巫女。

      恢复神智的査赞看到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他的双手都是儿子的鲜血,他抚摸儿子还温热的身体,摸到哪都是一个个血手印。终于,他接受了儿子死亡的现实,他沾了血,在卡布提额头画上了代表轮回的卍字符号。

      林海儿看到这个符号,哆嗦了下,被巫女拍拍后背似在安慰。

      “老大,外面有警察,戴着头套不像山下警署的人。”

      査赞闻言一个激灵,他道:“昆丁有多久没和我们联系了。”

      “四小时前接到过工厂的电报。”

      査赞翻身而起,冲出客厅边跑边道:“拿上东西,我们走!”他抓起林海儿,冲出门廊,拎着拉维就要继续跑。

      拉维死死抱住妈妈,査赞说道:“是缉毒警过来了,快跟我去泰国。”

      “我们不能丢下妈妈和大哥!”

      査赞不敢耽误时间,丢下拉维抓走林海儿,他拿出自己的泰国护照带着几人跑向后院。后院荒丘已被海警和村民包围。被巫女标记的埋尸地全是簇簇荧光如鬼火耸动,遍布整个山丘,其状骇目。査赞一惊,未曾料到有一天被他们杀死的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黑夜里,刑侦警从荒丘外围开始,逐一标记带有荧光石块与引魂幡的位置。

      马家的车都被仆人们放光汽油,连通向北部丛林的道路都堆满了石块。査赞丢下东西,跑回宅院,他想要烧掉这些年记录的黑账,想要烧掉那台四十年代的电报机。可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看着他信任的巫女爬到宅院最高处,她不再吟唱咒语而是用闽语唱着描写华人下南洋的过番歌。这是一首闽语长篇说唱诗。

      而在査赞眼里简直是魔音绕耳,他因恐惧而瑟瑟发抖,他指着她想要说话却发现一团气堵在胸喉。在他供职英殖民当局的时期,是反殖民/运动最为高涨的时期,为了分裂管制,英殖民当局将新移民华人驱赶到偏远山区,集中管理。他就是一个集中村的负责人之一,这些被圈养的华人就是层层盘剥的对象。终于,他们反抗了,为了镇压使用了燃烧剂,整个村子都化为灰烬。大火刚烧起的时候,他们还会冲撞铁丝网,他们还会把孩子丢出隔离墙,后来,他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坐在空地上唱着这首过番歌。

      査赞收养了他们的孩子,埋葬了他们的骨骸,而这首过番歌就像魔咒一样会让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惊怖得不能自已。

      他跌跪在地,像烈火焚烧的夜晚,跌跪在集中村入口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锁门的铁链被烧红,被烧化。

      “我有什么办法!”他吼叫,“我从来都只是一条狗!英国人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然了,谁知道他们真有被赶走的一天啊!”他伏地哀嚎,一九五七年,马来亚脱离英联邦宣告独立。英国人走了,他也失去了工作,他只能回到北地,靠走私贩毒重振家业。

      “你真的没有办法吗?”一个声音冷冰冰地从他头上飘下,査赞抬眼一看居然是李伟平。

      “你怎么来了?”査赞愣怔,再看周围已经被警察包围,那身配置让査赞以为他们要打仗。

      卡布提的尸体被人搬了出来,李伟平惋惜的看着这个昔日同窗。“你知道卡布提怎么会成精神病吗?”李伟平说道:“那年,他们不方便出面。有人请你去吉隆坡维持秩序,而你都干了什么?你纵容你的手下趁乱烧抢商店,强X杀害无辜平民。卡布提请同学看电影,也目睹了一场暴行。这就是触发他心理障碍的因素。”

      李伟平的父亲,也是那场事件的死难者之一。刚完成第一代产业升级的华茂吉隆坡药厂受此冲击停产,华茂槟城药厂从此处于半工状态。那年,泛海商会在美成立,林予安赴英留学,林予杰赴美留学。

      査赞冷哼一声:“原来你在替他们办事?!哈哈哈,李伟平,我真是小看你了。他们摆明是想借刀杀人!我是谁?我的人进入吉隆坡除了抢,还能干什么?六九年,警察罢工,政府关门,吉隆坡乱了大半年。他们还指望我这帮混蛋能维护秩序?这不是让老鼠看家吗?”那年,五月,他长子满十八岁,他靠抢掠狠赚了一笔。査赞狠戾地道:“都是林南霑,六零年他非让我撤股,还把我投资新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泰国人要杀我,我东躲西藏没条生路。我穷了八年,见钱不抢,是傻蛋。我明明可以上岸的,华茂是我的,林南秋跟我有婚约,我们还有女儿,她的实验室为什么不能是我的?!都是林南霑把我害成这样。”

      李伟平还能说什么呢?他们把査赞当人,给予信任,而査赞却自比老鼠,甘为宵小。

      1945年,林南秋带着对马家的亏欠答应和査赞完婚,査赞却不想跟马G扯上关系而选择离开。1960年,林南秋拉查赞入股华茂,他却为得到TP样品而血洗精神病疗养院,导致季若离失踪逼得林南霑动了杀意。1969年,有人想给他洗白的机会,让他以第三方的身份去平息冲突、维持秩序,他却借机烧杀抢掠、火上浇油。1980年,查赞偷渡去美国,见到林南秋不为叙旧不为陈情只为问出TP配方。直到林南秋溺死在浴缸的那刻,他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如同放羊人只知放羊而不知世外一样,査赞只会泡在水里...腐烂。

      站在外围的林予安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将人带走。

      李伟平丢下他,走向林海儿说道:“我带你走。”

      林海儿还惊骇于父杀母的事实,她也快承受不住了,对李伟平说道:“我爸爸杀了我妈妈,我有案底,我有犯罪基因。我…是主在救赎我,让我没有后代,让这种肮脏的血脉在我这里断代…”或许真像林海儿所说,她有触发精神类疾病的基因,多年的心理辅导在这刻近乎瓦解,她揪扯着头发几欲崩溃。

      李伟平抱着她不住安慰,曾经因为他腼腆的性格没能跟那对姐妹花交上朋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憎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大方一点接受她们的邀请参加话剧团。如果那天,他能跟着他们一起去电影院,他一定…李伟平想到此苦笑了下,他一定也会被撕成碎渣。

      他错失过她们,他不愿再放弃林海儿。

      林海儿的情况不好,李伟平陪了她两天,把人送回林家。之后,他向吉隆坡警署经济侦查科检举査赞的各项商业罪行。

      又过几个月,林南霑终于能下地了。

      林予安真正脱下了警服,主持林氏集团。当年,林氏在美转卖两项癌症药专利,与J基金协商赔付后切割在美业务回归马来亚。林予杰与南希分手,带着与XX电子公司的合作意向回到槟城,林氏集团因生产线延期交割中断复工项目,拆卖两家马来药厂。次年,林氏集团投资槟城国际电子产业园区,林氏电子产业贸易服务公司挂牌成立。战争能够带来和平,但和平并非意味着没有纷争。林氏集团回归马来亚,切割华茂药业转投微晶电子产业。商人就像水流总会倾入平和、开放的地域。

      拉维袭警而死,査赞被捕。马家宅院的管事,也是査赞的堂弟,仗着这层血脉身份要赶走査赞夫人。那天,这位堂弟联合当地官员以査赞无后为由想要接管马家。査赞夫人找来了林海儿,要她出面接下马家条件是奉养自己,堂弟当众拆穿林海儿非伊若.马塔其。査赞夫人拿出以林海儿照片办理的居民证。

      堂弟嘲笑:“你说她是伊若,那让她证明自己。”

      林海儿当即出示了自己与査赞的亲子鉴定,以及用带着北地口音的马来语背诵了一大段经文。

      査赞夫人苦笑,不知道査赞当初放弃林南秋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女儿,那样的妻子,留不留在马来,拿不拿回山地又有什么遗憾。

      李伟平出狱了,林海儿开车到槟城监狱接人。两人到了李伟平的公寓,房间还是老样子堆满了药箱。林海儿给他煮了柚子叶水,对他说道:“去洗个澡换衣,等会儿我带你吃大餐,下午回公司做事。”

      远东医贸因涉嫌走私差点关门,好在海关总署高层出面担保,交了罚金后保下了商业牌照。

      李伟平看着笑吟吟的林海儿,利落的短发,合身的套装,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模样。

      林海儿笑问:“我爷爷说你快要放弃的时候还想着要带我走?”

      李伟平解着衣扣,说道:“是啊,不然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李伟平笑着瞟了她一眼,说道:“瑞士。”

      “太冷了!”

      “你在纽约长大还嫌瑞士冷?冬天有暖气,我连房子都买好了。在苏黎世,推窗看湖,房间不大,我们两人住刚好合适。你可以堆很多布娃娃。”

      林海儿痴痴一笑,原来被人计划着的感觉这样好。“你把生产线卖去哪里了?你如何让海关高层作出有利于你的裁决?”

      李伟平丢掉衬衣开始脱裤子,那条生产线转运数次之后也能查到目的地。但马来海关没有理会国际医贸组织的抗议,以走私案待查未结为由拒绝提交最终流向。

      他笑道:“卖去一个严格管制麻醉品、且不用担心药厂敢把罂/粟碱原料药卖给毒贩的地方。那是个超级大市场,在它全面开放之前建立联系有助于我们今后的生意。至于我的刑期当然基于量罪标准。”李伟平很清楚自己能脱身得益于这个当下处于被国际组织限制而无法采购先进生产设备的国家。从古至今,海外华人的起伏与这个国家的兴衰紧密相连。

      “故作神秘!”林海儿收拾他脱下的衣裤,她又问:“你真不在乎这样的我?”

      李伟平站在卫生间里,和林海儿隔了道门,他不知道对林海儿的感情是否源自对同学的愧疚。他只知道自己不忍她破碎一身,他怕那晚稍有差池让査赞带她遁入泰国沦为毒贩。李伟平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个成语叫橘生淮南?海儿,我只能说环境影响了你。海儿,我愿意当你的淮南之地。”

      林海儿把衣裤丢进洗衣机,蹲在生活阳台上听着洗衣机工作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从这一刻开始,她愿意为李伟平做一颗能结好果子的树。

      两人从那天开始同居,李伟平要林海儿去瑞士登记结婚,林海儿一会儿嫌冷,一会儿嫌远,一会儿嫌忙就是不去。直到某天,林海儿察觉下腹不适,刚开始没太在意直到见血。送到医院检查,直接推进了手术室。李和平夫妇闻讯赶来,看见李伟平坐在手术室外已经傻了,问什么都答不上来。再问医生才知道林海儿是宫外孕…

      李太太吓得捂着嘴,她不知道林海儿缺失子宫,她以为李伟平不愿戴套。遂用提包重拍了下李伟平的肩膀责备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宫外孕会…很严重的!”三人看到护士拿进去的血浆当即坐下静候,害怕得不敢多话。

      手术后,林海儿住进病房,等慰问者陆续离开后李伟平守着她半天不吭声。林海儿看着心烦,遂道:“我死不了,你回家睡觉吧。”

      李伟平默然半晌,抬头说道:“既然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去瑞士登记结婚吧。”

      林海儿白了他一眼:“什么熟饭?锅都没有,哪里来的熟饭?”她没有子宫,她记得当年的手术连输卵管都割了。可今天医生检查才说输卵管完好,卵巢发育良好,估计是她一直服用雌激素的原因。

      李伟平头又低了下去,像只鹌鹑:“我都问过医生了,你的卵子没问题的。我们可以找人代孕。海儿,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它是完整的受孕胚胎,它已经着床了!”

      林海儿心烦,带着对婚姻的恐惧以及自己基因的厌恶:“哪里来的床?它差点要我的命。”

      李伟平:“海儿,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瑞士夫妻登记后,因身体原因无法生育的话就可以合法代孕。”

      “瑞士,瑞士,整天瑞士。你烦不烦,瑞士有你初恋啊!”

      李伟平:“瑞士有我想着你才买下的房子!”

      “诶,我真受够你了!”

      半年后,两人在瑞士登记结婚。又两年,两人有了一对儿女。直到孩子能走路了,两人才想起该办场婚礼。林予安去瑞士观礼,在湖畔房中,他看见了一副油画,画中的李伟平和林海儿抱着两个婴孩笑容灿烂。

      他站在画前看了很久,直到林海儿过来叫他出去吃饭。

      “这幅画你请人画的?”

      林海儿点头:“找人照着相片画的。”

      林予安的目光始终在画上,那样的光影与用色,让他想起七二年他在图书馆里看到的小画卡。

      “找哪里的人画的?”

      林海儿支支吾吾,先说瑞士又改口说在巴黎找街头艺人画的。

      林予安:“希瑞尔从没告诉我关于季若离的消息,他醒了没,他过得好不好。没有谁告诉我。我问希瑞尔,他也不说。他不说就代表是季若离不想让他说。可季若离为什么会联系你?”

      林海儿呵呵一笑,脱口而出:“我们是闺蜜!他不找我找谁?!”

      话一落,林予安就哭了,悄无声息。林海儿把人扶到沙发给他递纸,李伟平牵着两孩子过来,一看赶紧抱走给人把门关上。

      林海儿说道:“我是在快要离开马来的时候接到他电话的,那时的他不好,麻醉剂与可/卡因混合伤了他大脑神经。他记不得自己是谁,当时的他只是凭直觉拨通了我的电话。后来,我曾去米兰看他,他…状态不好,右手肌肉萎缩。”她看见林予安哭的更厉害了,急忙道:“可他很有意志力很顽强,他一直在做康复训练。直到右手恢复,能拿得动画笔。这幅画就是我孩子出生后,给他寄了张全家福,前几天才收到他的礼物。”

      “他在米兰什么地方。”

      林海儿从茶几下找出一份邮寄单据,递给林予安说道:“他离开米兰了,人在海法阿卡。哥哥,他记不得你了,放手吧。”

      林予安一看单据上的寄件地址,哭的更委屈了。那是他和季若离去阿卡古城留宿的海滨民居。阳台有花藤,推窗能看海的民居。季若离忘了很多事,可记得他们最轻松甜蜜的时光。

      半年后,林予安交接职务,一身轻松的去到阿卡古城。当初那间小院落成了儿童绘画室,院墙上挂满了小朋友的绘画作品。他到小院的时候是傍晚,刚好碰到孩子们下课。背着画具的小朋友陆陆续续离开,一只三花猫和一只黑色迷你灵缇犬从小院跑出来,追逐了番又跑了回去。

      季若离走了出来,收拾招牌和学生的展览画作。他穿了件浅灰色的亚麻罩衫,罩衫下摆很大,露出两条白长纤细的腿。这件罩衫估计是他的工作服,上面沾染了陈旧不一的颜料。待他转身,林予安才看清这件罩衫实则是围兜,围兜里面是白色POLO衫,下套浅棕色短裤,两条腿依旧纤细,衬得短裤像裙子。林予安感叹这个男人明明都三十一岁了,双眼还清澈如溪流,不谙世事的少年气。

      季若离举手取招牌,露出从右手肘弯蔓延至整条胳臂的蠕虫状疤痕,是肌肉萎缩又复原的痕迹,是极纯毒品瞬间注射入静脉时造成的肌体损伤。林予安眼眶微红,他走过去,站在季若离身后开口叫他:“若离!”

      季若离转身看向他用意大利语说道:“抱歉,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是旅客要投宿吗?隔壁应该还有空房子。”他难得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门牙,还是一只兔子。

      林予安清了清嗓子,也用意大利语说道:“很多年前,我和我恋人曾在这间小院渡过了一个快乐的假期。我能在你这儿住几天吗?”

      季若离疑惑的望着他,半晌迟疑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林予安笑了笑没回答,季若离以为自己唐突了,遂带着歉意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人来人往的旅游胜地总会让我不知所措。我总是把人弄混淆,经常闹出笑话。老实讲,刚开始招学生,我连他们的样子都对不上号。很抱歉,让你听我说这些废话,我也不知道今天我怎么这么多话,平时我很少说话的。一旦多话注意力就会分散,这不利于我锻炼脑力。你别误会,我不是低智,我只是吃药伤了大脑,医生说画画可以帮助我恢复断掉的神经。他说的没错,我一拿起画笔就觉得舒服多了。呵呵,我今天的废话可真多,你不会笑话我吧!你进来吧,我这里不是民宿,但可以让你进来坐坐。你的恋人呢?”

      林予安帮季若离收拾画具,说道:“他失踪了几年,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他了,可现在又找到了。我很幸运。”

      季若离茫然了瞬,跟着眼前人走进小院,一只猫和一只狗围着他们打转。暖风吹拂,阳台上的鲜花正在怒放。

      ~~~~

      幼儿美术教师这晚有点烦,因为他鬼使神差的同意一位过路客进屋歇脚。这位过路客吃过晚饭还赖着不走,他在厨房里洗碗,盘算着要不要给住在隔壁的安保打电话。他又觉得实在没必要,第一那位安保恋爱了整天不在家,第二这位过路客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坐在绘画室里的林予安从背包中拿出一小册照片和两卷录像带。他可没时间跟小兔子玩恋爱游戏,素了五年的大冤种要吃肉,他要火速拿下此屋的居住权。

      季若离端来了两杯咖啡,他笑着对他说:“若离,我给你看些东西。”

      季若离撵人:“林先生,我叫弗兰克。嗯,你现在去旅游集散地还能坐上回海法的班车。”

      “不急,你坐过来。”

      季若离不情愿地坐下,看见自己的照片。少年的他,卷发齐肩,红色的圣诞节毛衣很宽大。他站在一座桥下,那座桥被白雪覆盖,很是宏伟。

      “我在哪里?”

      “纽约,布鲁克林大桥。”

      “天啦,我居然去过纽约。”

      林予安拿出和他在海法的合影:“我们也来过海法,在十三年前。那时你高中毕业,我们来这里旅行。当时我们住的就是这个小院。”

      季若离捏着相片的手指微抖,不可思议地道:“我们认识?”

      林予安:“你就是我失踪多年的恋人,实际上你已经入籍我家。我们是…伴侣。”

      季若离吓的把照片甩了:“怎么可能?”他盯着林予安,怦然心动。

      林予安收起两人的少年照,又拿出一盒录像带说道:“你是律师,毕业于纽约大学商业法学系。这是你在马来作为庭审观察员受采访时的录影。要看看吗?”

      季若离双眼圆瞪,脸颊因悸动与激动而泛起红晕:“我居然是律师。天呀,我甚至会忘记我昨天说过的话。”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对林允安说道:“我全靠它提醒我要干什么。我记下了所有学生的姓名和特征,幸好人数不多,我只有七个学生。我能记住法律条文吗?”

      林予安环顾了下四周,居然连个电视机都没有。画架最显眼的位置摆的是李伟平和林海儿的全家照。他走出去,跟守在门外的安保打了声招呼,不一会儿送来了电视机和录影机。

      除了采访录像,还有很多季若离大学时代参加活动的影像。季若离边看边道:“天呀,我是这么严肃吗?我还评论发言?我还能当众演讲?”

      林予安笑道:“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律师。你知道吗,你曾患失语症。你十二年没开口说过话,这些口才都是你在补休高中课程的半年里锻炼出来的。若离,你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优秀的。优秀的不是你的天赋而是你克服缺陷的努力。”

      季若离侧头看他,躲避他炽热的眼神,他问:“可为什么没有我和你的录影啊?我们相差很多岁吗?还是你没和我读一个学校?”

      林予安一手伸到他耳畔,拂了下他细碎的卷发。看到他耳廓发红,遂坐的离他近了些,他说道:“因为你读书,我挣钱啊。”

      季若离诧异:“你的意思是你挣钱供我读书?”

      林予安笑而不语,看了他半晌才说道:“供的不多,你自己也争取了不少奖学金。”

      季若离茫然了,他有个叫希瑞尔的哥哥感觉不差钱,怎么能让他花外人的钱。

      林予安又拿出盘录像带说道:“想看我和你的影像吗?”

      季若离点点头,心里幻想出一些或甜蜜或有趣或禁忌的画面。

      然而等林予安播放之后,幼儿美术教师傻眼了,这是一段街头追逐画面。他在前跑,林予安在后面追,他不但追嘴里还叫嚷着快停下之类的话。

      而最让幼儿美术教师感到羞怯的是自己的穿着。浅棕色短裤下是黑亮亮的丝袜,随着跑动可以看到大腿和屁股的肌肉抖动。最难为情的是红色连衣裙,把他的身姿裹的玲珑剔透。

      这是林予安从一位旅客手中买下的随身拍录影带。

      季若离惊呆了,他听到自己控诉林予安出轨、家暴、虐待…

      影像在他转身跑向车道时,戛然而止。

      季若离的大脑一片混乱:“你和我有孩子?”

      林予安摇摇头,两人的孩子在生理上没有关系,但在伦理与感情上将紧密无间

      “你撕烂了我所有的衣服?”

      林予安摇摇头。

      季若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说道:“你在生理期强迫我?”

      林予安笑出声:“小傻瓜,你是男生,哪里来的生理期?”

      季若离:“那我为什么这样说?我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在躲你。我从家里跑出来的吗?”

      林予安:“你从酒店跑出来的。我追你到这儿,你就出了车祸。后来你送医失踪。林海儿是我妹妹,若离,我是你的伴侣,我们相爱了十三年。”

      “等等,我头有点痛。你让我安静一下。”

      林予安听后闭嘴关掉电视。

      季若离起身在不大的画室内来回踱步,期间时不时的侧头看他。

      好半晌,他停下脚步,带着一副受到惊吓的神情对林予安说道:“我出轨了!被你堵在酒店,然后你追,我跑,最后出了车祸?”

      “你怎么可能出轨,我们很相爱。”

      “那为什么我会从酒店跑出来,而不是家里?还有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让你难堪的话。”

      林予安解释道:“是因为我们的家在槟城,而那里是吉隆坡。我不想你跟进某个案子,所以把你关在酒店,而你非要偷跑出去干一件很危险的事。”

      幼儿美术教师感觉自己的大脑处理不过来了,他揉揉太阳穴企图从影像和话语中寻找真相。最后大脑宕机的他选择相信林予安的话。但还有一点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我过去喜欢穿女装?我是说我喜欢穿黑丝,裹身裙?我是不是有点太骚了?”

      素了五年狂想吃肉的大冤种心想这个误会可以有,他把人拉入怀里,附耳低语:“没你在床上,什么都不穿的躺在我怀里骚。”

      一口热气喷向耳郭,又是一舔。

      “啊…”幼儿美术教师重重抖了抖,他想到更多违禁词汇,脑海里蹦出好多违禁画面。他感到自己想要叫嚣,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教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了。

      吻,不徐不疾。气息,渐粗渐急。

      卷毛兔意乱情迷之际被大冤种揽腰抱起。见他转身上楼,卷毛兔搂着他的脖颈抗议:“太快了,我还没记起你。你不能抱我去卧室!”

      “我等不及了。你的身体会帮你寻找关于我的记忆。”

      “可…我什么都忘了,我什么都不会。”

      “交给我,相信我。”

      夜风习习,小兔子永远在大冤种的锅里。

      嗯...如果你想看这两颗老豆芽如何掀起一翻爱的浪花,可以接着看《阿努比斯的审判》。已经完结了,谢谢支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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