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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清道夫 ...

  •   希瑞尔以为的来自大马皇家海关的清算并没有发生。他和联络官在会议室里坐等了四个小时,才等来了身穿警督制服的林予安。希瑞尔看到那套曾经被林予安摘下来的警徽、警衔与警员编号就觉得自己真特么天真无邪。

      林予安在希瑞尔五味陈杂的表情里坐下,首先感谢意大利肃毒警卫队与西弗利斯家对于这次清缴制毒工厂的配合协作,再来话锋一转,提到希瑞尔在酒店伤害林南霑以及非法使用枪支违反了事前两方签订的特赦协议。

      希瑞尔哼了两声还未作答,联络官说道:“林先生体内的毒素只有0.5微克,且为一般性神经毒素。只需进行一般清毒治疗即可康复。至于酒店用枪,是在希瑞尔受到严重暴力打击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你们检查过弹孔都是往墙上射击的。林长官,跟毒贩打交道有很多未知风险,不是我们在家烤面包只需要按照烹饪表就可以,我们需要适时而变。好在帮你们端掉了制毒厂,这个结果符合预期。”

      希瑞尔听他引用自己的话,没忍住咬唇笑了笑。

      林予安听罢,睨了希瑞尔一眼:“你怎么不跟我说实话?我爸爸那么大岁数,如果一般排毒治疗可行就不用开胸插管,血液透析。他有基础病,过度医疗手段会伤害他。”

      希瑞尔耸耸肩:“这不是怕影响你发挥吗?你没看到你带着小弗从医院走出来时,那张脸臭的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你们没那样的反映,査赞会相信J基金真的在打压你们吗?”

      林予安闭了闭眼,冷声道:“美国华茂股价被人恶意做空,你真当我不知道背后推手是谁?你得了便宜就不要再卖乖了。”他说罢,对副手道:“你带人先下去准备下步行动,不要让人来会议室打扰我们。”

      “是。”副手带走了马来海警。

      林予安起身,脱去了制服外套,里面是一件墨绿色衬衫。希瑞尔警觉:“你想干什么?想揍我?”

      联络官听罢,起身挡着林予安说道:“林长官,你冷静点。”

      林予安讽笑了下说道:“你们不觉得热吗?”说罢他把外套挂在门后衣架上。

      希瑞尔松了口气,拉联络官坐下,说道:“岂止热啊,还闷,也不知道小弗看上马来哪点?热得连散步都没办法。”

      林予安走到他身边,坐下说道:“季若离现在是什么情况?人在什么地方?”

      希瑞尔:“我怎么知道?”

      林予安深吸了口气,松了松衬衣领扣,随口说出了个海域坐标,是西家轮船停泊的方位。

      希瑞尔闻言不再说话,他摸摸鼻翼,说道:“他不能再出现在马来、包括纽约也一样!林予安你让他作为污点证人反控我,你安的什么心?他要是被美国商业罪案调查员带走,西家人得把他嚼烂咬碎!你真喜欢他吗?你真爱他吗?当你把他推出来的那刻,你就等于送他去死!”他越说越愤怒,他双手捶向桌面,腾的站起身指着林予安的鼻子说道:“他那么小,被人绑在电击床上。被电得胡乱叫嚷、大小便失禁。害他得失语症!”他抓起林予安的衣襟,对着他恶狠狠地道:“我把他当珍宝一样的藏在画室,我忍着思念不敢去见他,而你,却轻而易举的把他带入危险境地。”

      联络官对林予安用手比了个枪动作,示意询问林予安身上有没有枪。林予安摇摇头,联络官遂下了希瑞尔腰后配枪,起身离开会议室。

      待联络官走后,林予安对希瑞尔说道:“季若离自爆是中了媒体记者的计,不是我推他出来的。”

      希瑞尔一拳打在他脸颊,说道:“那也是他为了不让你误会而选择的自证清白!你为他做了什么啊?!你凭什么让他放弃自己的人生去维护你!”一拳再起,击打小腹。

      林予安挨了两拳,伸手抓下希瑞尔后脑头发露出脖颈后一招锁喉将其控在墙上,冷声道:“他为我做的,也是我在为他做的。你们西家一直知道他在哪儿,他在遭受什么可就是放任他、不管他。我治好了他的失语症,我让他看清了内心最真实的渴望,我让他不甘心成为别人的提线木偶!沃尔夫让他学设计,不让他碰古典画为的就是不想让他成为被西家收藏的艺术品,希瑞尔,你知道的,包括沃尔夫和他父亲,甚至是季若离的爸爸对于西家而言都是什么?是你们的收藏品,你们洗钱的工具。我可以让你带走他,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再去找他。但是,希瑞尔,失语症是他的心理应激,他的应激期可长达十四年。好好保护他,不要再让他陷入另一场应激。”

      希瑞尔颤抖了下,季若离的父亲如果不是他的另一重身份,从本质上来讲就是西家豢养的收藏品。

      林予安见他冷静下来,遂放开他,说道:“说完季若离的事,我们再来说下我们之间的业务。”

      希瑞尔愣怔:“我跟你有什么业务?你说J基金控诉林家的案子吗?这个你们华茂明明违约在前。”

      林予安冷睨了他一眼:“希瑞尔,就算没有季若离,我也能证明是你们偷取、公布了试药录像带。而这卷录像带只能说明是霍普非法试药,漏洞百出的证据你敢提交法院我就能告你诽谤、诬陷!还有你们两次绑架季若离的事情,第一次绑架的公寓录像、医疗转运记录,私人飞机起降记录我都能提供。你要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我看闹到最后,谁损失更大。”

      希瑞尔呵呵两声,坐在椅子上说道:“那你说说我们之间的什么业务?”

      林予安:“这次雇佣安保的费用清单我司已经发给你在意大利的助理了。雇佣关系到此为止。”

      希瑞尔沉默…沉默之后,低语道:“你什么意思?你说XX安保公司是你的?我查过这家公司注册地在法国,权属人是个中东人。”

      林予安:“那你有没有查过,这个中东人在我公开出柜后就买走了我名下的林氏股份?”

      希瑞尔完全明白了,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林予安,冷笑连连:“没想到你是属变色龙的,你到底披了几层伪装皮?”他越想越来气:“操,我居然花钱请人给你打扫屋子!而这个人居然就是你自己,我特么花钱请你给自己立功!”希瑞尔气到跳脚,他指着林予安说道:“你违约!我当初请你们安保的时候,明明说了凡事听我指挥!我让你们等我撤离之后在进入缴获他们的毒品,你特么等我跟昆丁谈得正起劲的时候进来,差点要我的命!你违约,你还想要雇佣费!你害死了我手下,我得问你要我手下的安置费!”

      林予安哼笑了下,十分无语地对他说道:“在你和昆丁达成交易的时候,我进去清缴是人赃俱获、是肃毒!等你出来,我再进去是什么行为,是你想黑吃黑。你不会真想运着那吨原料药回意大利壮大XA帮派吧!”

      林予安此话一出,联络官推门而入,死盯着希瑞尔。希瑞尔只觉那道眼神能杀人,他忽觉后背发凉,连连说道:“你这是诬陷!造谣!诽谤!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给你安保公司一分钱的。”

      林予安:“你不给钱,我就行业内通报,我看西家丢得起这张脸,我看还有哪家安保公司敢接你的单!你猜XA帮派的人看到行动细节之后会不会找你麻烦?或者,我每年把向西家追债作为入职考核的项目之一。”

      希瑞尔咬牙切齿:“你好样的!我出钱,你立功!”

      联络官:“这次行动非常成功,希瑞尔,我们该回意大利了。你小表弟该送到正规医院继续观察!钱什么的,都可以再赚的。”

      希瑞尔:“这是钱的事儿吗?这是…我被人耍了,我蠢透了!”

      联络官:“谁说你蠢?!你很英勇,希瑞尔,我真没料到你会身先士卒进入丛林。话说回来,这批雇佣兵表现得相当专业,否则,你上次在滩涂上就会送命的!”

      希瑞尔嬉笑道:“真的?你真认为我很英勇?”

      联络官点点头。

      “那我们快回船吧,小弗真该送医了。”

      两人走向房门,林予安轻声叫住了希瑞尔,希瑞尔回头看见他脸颊微肿,满是寥落。

      撤走雇佣安保,林予安也失去了眼线,他哀求希瑞尔:“不管季若离的情况如何,请务必告知我!”

      希瑞尔冷哼一声,正想呛他一句,就听联络官抢先说道:“放心,我们会的把他的情况告知你的。接下来,如果需要我方提供证明什么的请直接联系我。”

      林予安对他感激一笑,又说道:“应该不会,你们负责的部分有保密要求。”

      希瑞尔还想说什么,被联络官拽走了。林予安漠然了一瞬,他忽然意识到季若离已经死了,今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小兔子。他不敢悲伤,再度穿上制服外套,走出房间为最后抓捕査赞做行动前的部署。

      马家

      林海儿吃过晚饭,被査赞的人通知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去前院客厅。她依言换衣走到客厅,看见客厅中跪坐着一个满脸刺青的白衣老妇。

      “伊若小姐。”巫女用马来语叫她,示意她坐在她面前的蒲团上。

      林海儿无措的看了眼站在角落的査赞,査赞对她点点头。随即,她跪坐下来,望着巫女。

      巫女伸出一只手,先是在她额间画了道手印。林海儿看见她细瘦的腕上戴着一只由贝母、石英串成的手链。教她马来语的老师就会做这种手链,作为其在异国生活的唯一经济来源。

      最开始的忐忑从她看见手链的那瞬消失了,她很听话的匍匐在巫女面前,静听她的咒言。房间没开一盏灯,唯一的光源便是围绕在巫女和林海儿身边的油灯。巫女低喃的咒语,深沉悠远、低频空灵,像蒙人的呼麦、藏人的狮子吼和汉人的啸。如母亲哄睡婴儿,如萨满医治病人,如智者开悟。

      站在角落里的査赞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跪坐下来,继而匍匐在地。在他的面前仿佛开启了一道通向过去的大门,他看到稻花飘香的野地,一身西装革履的他等待远道而来的新娘。

      査赞抽笑了下,那身西服是他父亲逼着他穿上的。

      “査赞换上西装,林家小姐是喝洋墨水长大的,你穿身西服去接她,她会高兴的。”他的父亲如是说。

      送嫁队伍姗姗而来,从婚车上走下的林南秋一身北地传统服饰。两人站在一起拍了照,査赞问她你为何不穿洋装,林南秋说是父亲逼着她穿这身的。所以,不管订婚还是迎亲,他们的衣着始终不相配。

      査赞带走了家中所有男丁,为的是在半道上装成劫匪劫下嫁妆,吓跑林南秋。他不可能娶一个华裔,他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虽然他的阿依莎很善良说自己可以成为他第二位妻子,但他怎忍心阿依莎排在林南秋之后进门?

      队伍行走在山林间,‘匪’真的来了,他们不但劫走了嫁妆还劫走了林家姐弟。査赞带人一路追赶,才发现他走进了武装队伍营地。林家姐弟被绑在树桩上,为首的人见他追来,叫嚣着挑衅他。査赞有把马来刀,波形刀刃像蛇一样蜿蜒奇诡,他用这把刀挑战为首之人。那人笑了笑,卸下配枪,徒手相搏。两人搏斗了很久,未分胜负。

      査赞喜欢这人路数,光明磊落没有阴招。

      夜幕降临,队伍要拔营向北,査赞说北地丛林没有向导你们走不过去。首领回答他们有军用地图,査赞瞟了眼,太复杂,看不懂。査赞指着林南秋和林南霑说道:“他们是我家人,求你放了他们。”

      首领笑了笑:“我不能放他们,我可以放你。”

      夜路上,査赞问首领是不是游击队,首领笑而不语。査赞又问抓他新娘干什么?首领说,这个不能说,反正你也不喜欢她,真要成你新娘你乐意吗?査赞瞟了眼被绑在木桩放在板车上的林南秋,哭肿了眼,真丑,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丑女人。

      两个队伍在山林尽头分手,査赞心想他自由了,终于不用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妻子。他跑回家,才到半路便觉不妙。马家宅院一片黑暗寂静,挂在门廊上的迎亲灯笼全熄了,他记得自己出发前父亲说过要按照华人传统点灯笼,这对红灯笼要燃烧一整夜。

      他带人在山坳观望,然后他看到身穿墨绿色马裤军服的士兵抬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出来。在门廊外的空地上,淋上火油。他的父母兄弟,他的妹妹和来参加婚宴的亲友堆了成小山,全烧了。马家的山头,一座连着一座,种满甘蔗、水稻、橡胶。还有一座山什么作物都没种,是锡矿。吉打州被当局划给泰国,马家的产业也被泰国人接管。

      在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响起了枪声,那支队伍也发现了敌情,借助地形发动攻击。马家庄内的士兵所料未及,战斗没持续多久,査赞看得出来,那位不出阴招搏胜的首领打起仗来既快又狠。他带人跑向他们,参与他们,带他们绕道山后,两面夹击。

      凌晨,他们进入宅院,林南秋看到被人从厕所里揪出来的加藤佐一。

      他跪地求饶:“南秋,我是来贺喜的。我是你同学,请他们放了我吧!”

      林南秋:“所以,你用我同学身份骗开了马家大门?然后里应外合,杀了他们,不,你是想等婚礼开始,杀了我们全部。”

      加藤佐一摇头:“不是的,我真的是想贺喜的。是泰国人带他们来的,泰国人想要这片地。南秋你相信我,我能带你去东京去帝国大学,读全世界最好的药学专业。你知道的,那些资料,都是一手临床数据。”

      林南秋厌恶地看着他,加藤还想继续说什么,枪声响起,査赞侧头一看是林南霑开了枪。在査赞心里,这个公子哥、小屁孩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前哨发现敌军救援部队,众人不敢久留,査赞自告奋勇成为他们向导带领他们进入丛林逃过追兵。

      ……

      林南秋的嫁妆,并非她的嫁妆,是马来华商筹集给马来游击队的物资。林老爷子知道马家不会送走自己儿女,他求的人是游击队。可惜那时,北地封锁,他们走不了,非但走不了,还加入了游击队伍。林南秋在国王医学院学习过战地医疗,她成了驻地护士。而林南霑,因为年龄小,又有林老爷子再三嘱托,所以也只能呆在驻地打杂。那是的林南霑很是羡慕能扛枪出击的査赞。

      到一九四四年底,马来游击队已经打下大半马来半岛。

      一九四五年九月,英国人回来了。马来半岛重归英联邦,吉打州回归马来亚。査赞回到马家旧地,泰国人走了,马家的产业被殖民政府收管。査赞在殖民政府找到了个差事,他和林南秋去往吉隆坡,准备成婚。

      在进入林家之前,査赞觉得差点什么,执意去花店买鲜花。接近三年的游击生活让他和林南秋走进彼此,也让他对生活有了更新的向往。他想送她一束花,庆祝两人即将开启的崭新人生。

      这一切在他看到乔装打扮的游击首领从林家后院走出来的那一刻,全都化为灰烬。英国人来了,要解散马来游击队,跟着首领的人隐遁在丛林深处继续反殖民斗争,首领是英国当局通缉的马G份子。

      在林南秋离开游击据点的时候,首领归还了她当初那套成婚礼服和首饰嫁妆。査赞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很多猜疑在这刻得到证实,査赞想明白了那年首领劫持婚队的真正目的。査赞将鲜花放在林家门口,他始终没跨进林家大门。

      那天,林南秋没等到査赞,去市政府大楼找他也无果。她收到了国王医学院教授的推荐信,她离开马来去往美国。在第二年的圣诞节前夕,冻成狗的林南秋在公用电话亭听到弟弟说査赞结婚了,她呵呵两声。

      林南霑说道:“姐,我想教训他!”

      林南秋:“算了,马家遭变也有我们的过错。弟弟,让我们忘掉过去,面对新的人生吧。”她挂掉电话,身体在雪风呼啸中抖个不停。她没钱买羊毛大衣的她穿得是从跳蚤市场淘来的二手棉袄,她一面跺脚一面走回宿舍。

      第三年,她从报纸上看到马来游击队首领被英军俘获的消息,她放下报纸,这一年的她已经能靠助学金和实验室工资租下一套带暖气的公寓。马家药厂在日军撤退时被砸得稀烂,这一年,工人们终于拼出了个类似于小作坊的生产线。
      ......

      査赞看到的过去让他窒息,让他害怕。那年,目送林南秋走后,他加入了英国政府情报部门,以协殖民当局助清缴游击武装为代价要回了些许马家产业。

      査赞痛苦叹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出卖他们。谁知道马来亚会有真正独立的一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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