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乱聿

48、他死于未来

　　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也正好是在舰桥底下，时寻光原本是打算看看这艘星舰的航行日志的。可惜金闻宝死活解不开主电脑的加密程序，各种算法公式他都一一试过，结果连门都没摸到。后来考虑到安全问题，时寻光也只好暂时放弃对这艘星舰的探索，决定先回巡鹰号。

　　关于这艘星舰他们唯一弄明白的就只有名字——连接者。

　　之后，由于担心被伏击，他们将巡鹰号藏在了相对隐蔽的地方，借助天然的地势做伪装避免被对方发现。关于消失的男人，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也没再继续寻找。

　　就在时寻光开着探测舰在【环】的周围转悠了几圈返回地面后的一天后，巡鹰号里突然多了一位来客——未来的时寻光。

　　除了早已见惯了两个时寻光的倪仲，其他人都对这位未来的时寻光充满好奇，问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站在最外面的倪仲看着他，过了很久才突然问：“未来的我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

　　未来的时寻光愣了愣，脸上因为金闻宝对他上下其手而浮现出的不耐烦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消失。他越过面前的几人走到倪仲面前，扯出一个笑。

　　“幸好赶上了。”未来的时寻光笑着说，“幸好你还活着。”

　　时寻光立刻走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皱着眉看了眼旁边的倪仲，“倪仲会死？”

　　未来的时寻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拿出一个储存器递给倪仲：“这是未来的你让我转交给你的，里面是零号感染者的线索。”

　　倪仲一言不发地接过储存卡，捏在手里看了半天。

　　没能等到回应的时寻光稍有不满，面对另一个自己他更是丝毫不客气：“我问你话，未来的倪仲在哪儿？”

　　“死了。”未来的时寻光看着面前焦急的自己，轻轻叹口气。

　　听到这句话而惊讶的可不只是时寻光，就连其他几个也都愣住，尤其是蔡灿匀，他想不明白，在过去的未来里，倪仲死于半成品阻断剂导致的衰竭，可是现在阻断剂不是都已经成功了吗？

　　“他不是已经注射了阻断剂，为什么还会死？！”蔡灿匀抑制不住受到的冲击。

　　“倪仲……是被人给杀了。”他的声音很沉，沉得几乎有些沙哑。

　　时寻光抓住未来的自己，大有要和他干架的气势，质问：“是谁？”

　　未来的时寻光看着眼前这个还没经历那件事的自己，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等我回到睡舱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倪仲终于从手上的储存卡里抬起头，看向未来的时寻光：“是十一月十三号？我被杀的日子，是不是十一月十三号？”

　　“你别担心，这次不会了。”未来的时寻光笑着对倪仲说，“等时光仪做好，你就和他回到过去。”

　　蔡灿匀听到这句话不禁发问：“做好？什么意思？”

　　“我这个时光仪，是用你的半成品接着往下做完的。”未来的时寻光说完看着还揪住自己不放的时寻光，“你先松手，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尽管恨不得立马就让另一个自己把所有事都说明白，但时寻光清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他放开他往后退了半步，看向旁边听到自己死讯却没有半点反应的倪仲。

　　“我们换个地方说，去舰桥。”未来的时寻光说完就率先动身往前走。

　　第二个跟上去的是蔡灿匀，他很想知道关于时光仪的完成步骤。难得老实的金闻宝挤在尹司和唐曺身边，刻意给时寻光和倪仲留下了能说几句悄悄话的空间。

　　时寻光刚张嘴想说什么，就被倪仲给打断：“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自己会死的消息了。第一次的时候，时寻光跟我说这次有阻断剂，我不会再死了。但其实，就算有阻断剂，我还是会以别的方式死去，大概这才是我的命运。”

　　“什么狗屁命运！既然我现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不会让你死。”时寻光向倪仲伸出小拇指，“绝对不会。”

　　看着他的小拇指迟疑了半天，倪仲才勾住：“没有绝对。”

　　“哪儿那么多废话，我说有就有。”时寻光顺势握住他的手，紧紧攥住，“除非我先死。”

　　倪仲抬起头看着时寻光，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你逻辑有矛盾。你死了就没办法绝对不会让我死。这是悖论。”

　　他的平静让时寻光心里不爽，非常不爽。就算是块木头，在知道自己快被当柴烧了也会噼里啪啦闹腾几声。时寻光现在就像是满腔如火决心遇上了真空，不是灭不灭的问题，是根本就烧不起来。

　　倪仲抬手放在时寻光头上，轻轻摸了摸：“我会尽量不死。去舰桥吧。”

　　已经在舰桥里各自坐好的几个人等了半天才见他们进来。未来的时寻光抱肘站在主电脑旁边，靠着它，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两个人。

　　“我就按时间顺序来说吧。”未来的时寻光放缓语速开了口，“我们，我和另外五个你们，在等未来的时寻光和倪仲回到现在。但在他们回来之前，十一月一日，老蔡被杀了。”

　　蔡灿匀猛然抬头看向未来的时寻光，随后紧皱眉头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握紧了拳。

　　未来的时寻光看着他的样子叹口气，将目光移向金闻宝：“然后是十一月三号，闻宝遇害。”

　　金闻宝差异地指着自己：“我也被杀了？！”

　　未来的时寻光点点头，沉默了半天才说：“十一月七号，倪仲遇害。”

　　“不是十一月十三号？”倪仲问。

　　“不是。”未来的时寻光深吸口气，看向唐曺，“没几天，唐曺和尹司也先后被杀，整个巡鹰号就只剩下我自己。”

　　“为什么你会活着？”蔡灿匀再次抬头看着他。

　　“我是被救下来的。”未来的时寻光拿出时光仪放在主电脑上，“就在那个人要杀我的时候，巡鹰号里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是他们救了我，然后帮助我做完时光仪，将我送回来。”

　　金闻宝闻言立刻站起身：“这么说你看见凶手的样子了？！”

　　他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懊悔：“我没能看见那人长什么样，他全身裹在斗篷里，脸上缠满绷带。”他低头看着自己掐在一起的手，“我已经很小心了……或许还不够吧，才会差点被对方给杀死。”

　　尹司听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他的第一个疑问：“你说他穿着斗篷，那抗压服呢，他穿抗压服了吗？”

　　未来的时寻光沉默半晌，才说：“没穿。不仅是他，就连帮了我的那两个人也没穿。好像是某种叫生物衣的东西吧，可以起到抗压服的作用。”

　　唐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倪仲：“倪教授，你之前在河边的时候不是也说看见了一个没穿抗压服的男人？”

　　“我和老蔡看见的那个男人也没穿。”金闻宝立刻补充，“他五官很立体像个混血儿，头发不是黑的，是那种黄棕黄棕的颜色。舰长，救你的那两个人是不是也长这样？”

　　“不是。他们都是黑头发，和我们一样。男人左手手心上有道疤，女人……脖子上有个铃铛，长得挺漂亮的。”回忆着自己救命恩人的未来时寻光说到这里不由得转头看向倪仲。

　　金闻宝比出三根手指头：“那这么说来至少有四个穿什么生物衣的人在这颗星球上？完了完了完了，不会真的是来报复我们的吧。”

　　“你认不认识叫时勿止的人？”蔡灿匀忽然问。

　　“不认识。”未来的时寻光同样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这段时间尽量都留在巡鹰号上别到处乱跑。尹司，等我和倪仲去找零号感染者，你就带他们几个回地球。”见倪仲张嘴想说什么，他立马打断，“这件事由不得你，你不想和我去也得去。”

　　“这个你拿好。”未来的时寻光走到时寻光面前，将时光仪交到他手里。

　　时寻光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着另一个自己：“那你怎么办？”

　　“我这儿还有一个。”蔡灿匀拿出自己的半成品，“虽然之前弄坏了，但是我能修好它。舰长，既然你说时光仪能做好，那用这个应该可以吧。”

　　“本来就是用你的这个东西做出来的。”未来的时寻光本来还担心蔡灿匀不愿意将自己的宝贝拿出来，这才倒是正好了。

　　时寻光小心翼翼拿着时光仪，有了这个东西，他随时都能将倪仲带走。

　　“现在就看倪仲什么时候能找到零号感染者了。”他说着看向倪仲，“你有什么头绪吗？”

　　倪仲举起手里的储存器：“这个算吗？”

　　时寻光笑了下：“算。”

　　金闻宝正准备打趣，瞥见未来的时寻光盯着倪仲微微笑得一脸羡慕与落寞，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同时对未来的时寻光产生了一丝同情。

　　这之后，蔡灿匀拉着未来的时寻光开始凭借着从一男一女那里学到的步骤完成时光仪；金闻宝继续分析信号内容；时寻光和尹司肩负起了警卫的工作；倪仲一心扑在锁定零号感染者的线索上，而唐曺则在帮他打下手。

　　说来也巧，从这个星球的河水里发现的微生物，其DNA竟与人类会产生异变的那部分基因非常相似。循着这条线，再结合另一个倪仲留下的资料，要锁定零号感染者倒也不算太困难。

　　“一切正常。”在舰内巡视完的尹司抱着头盔回到舰桥，“舰内的红外系统也都没异常。”

　　时寻光看着通过放置在巡鹰号周围石壁上的探视器传回的投影图像，听见尹司说话才转头看了他一眼：“辛苦了。”

　　“外面有什么情况吗？”尹司放下头盔，解开衣服的抗压模式，扯了扯贴着脖子的领口。

　　时寻光转身端起放在旁边的咖啡喝了口：“什么都没有。不过快到十一月一号了，得更小心才行。从这个月底开始，封闭所有出口，暂时都不进出。”

　　尹司点点头。目前来说，这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只是……

　　“万一，我是说万一，凶手也是通过时光仪从别的时间过来，正好直接出现在舰内。那我们防得再严也没用。”尹司走到就近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个问题时寻光不是没想过，但他不认为他们六个人做了什么非死不可的事。唯一可能的，就是对方不想让他们找到零号感染者。

　　但是，会是谁不想让他们找到零号感染者？

　　时寻光想到这里只觉得麻烦，索性不想了：“之后都尽量别自己独处。”

　　尹司突然笑起来，笑得时寻光莫名其妙。过了会儿他才深吸口气止住笑，说：“我怎么觉得现在这样就像是几百年前的古老推理小说，一群人被关在个无法和外部世界产生联系的地方，然后一个个被杀。”他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时寻光，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剩下那个就是凶手。”

　　时寻光想白他一眼：“我会杀倪仲？”

　　尹司瘪了下嘴：“听你这意思就是会杀我们咯？”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尹司又笑了几声才终于叹口气彻底严肃下来，转头看向时寻光说：“不管是谁，只要是想伤害我和唐曺的，我是不是都可以认为是敌人？”

　　时寻光被他的表情弄得怔了一下，随后也以同样严肃的表情看着他：“是。必要的时候你可以采取强硬手段。但前提条件是，对方真打算伤害你们。”

　　“你该说‘除非有生命危险不然不允许强硬手段’。”尹司终于松弛了紧绷的神经，“你这话听起来仿佛是在默许搞内讧。”

　　“我没那么天真。”时寻光收回视线转向面前的投影，“出门在外虽然信任很重要，但有时候，保持警惕更重要。”

　　尹司站起来准备走，只是在离开前看着时寻光半开玩笑地说：“我投你一票。”

　　“投什么一票.？”

　　“凶手。”

　　时寻光听后无语得要死。

　　好在尹司也并非真的认定时寻光会杀人，只是表达自己的态度和决心罢了。既然知道自己和唐曺会被杀，那自然就得提前防范。他之外的所有人应该都是这个想法，不然整个队里的气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变得很微妙。

　　未来的时寻光到来，不仅带来了希望，也播下相互猜忌的种子。这颗种子正因人而异以不同的速度生长，有的快，有的慢。对于斗篷男的存在，对于那一男一女的存在，除了未来的时寻光，并没有人亲眼见过。

　　此刻存在于这颗星球上，他们所掌握的信息里，唯一有可能杀他们的只有那个生死未卜的男人。而他们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不会只留下时寻光一个活口让他有机会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