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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我们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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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地面的四个小时后,巡鹰号终于成功对接空间站,将在未来号上度过七天。而在这七天里,负责寻找信号的金闻宝必须定位到未知信号的大致方向,选择一条可能性更高的航线进行搜寻。
三百年来的不断探索与分析,虽然能估算出大致方向,却仍旧无法找到确切的位置。宇宙的浩瀚无垠,使得即便已有方向也还是等同于大海捞针。
然而针始终是要捞的。
“闻宝,一周内分析出信号源的放向。”时寻光从舱椅上站起来,路过金闻宝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不然我们就只能按照原定航线行驶。”
“昂~放心吧舰长。”金闻宝将电脑放回舱壁,解开安全带站起身一跳,活动着筋骨。
时寻光走到倪仲面前,等着他起身:“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倪仲扶着椅背站起来,“我们现在在哪儿?”
见他好像有些站不稳,时寻光下意识伸手扶起他胳膊:“刚到空间站,要在这里呆一周。走吧,我带你去睡舱。”
“谢谢。”
看着时寻光扶着倪仲走出舰桥,金闻宝立刻靠在路过的唐曺身上问:“舰长什么时候跟倪教授关系这么好了?”
“本来也不坏吧。”唐曺看了金闻宝一眼,“吃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
金闻宝搓了几下鼻子,想了想:“好像好点了又好像没有。”
“有哪里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昂~”
尹司检查完主电脑的数据,走过来,一手拉开唐曺一手推着金闻宝的肩,强行挤到中间将他俩分开:“你身体不舒服?”
“好像就是有点感冒,没啥大不了的。”金闻宝没觉得哪里不对,说完正好看见蔡灿匀往外走,就立刻追上去扑在他背上,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去,“又在倒腾你那破铜烂铁?”
蔡灿匀立刻将他甩开:“你没长骨头?!”
还在舰桥里的唐曺想走,就被尹司给拽了回去:“陪我去物资舱里清点东西,顺便把晚饭分给他们。”
唐曺解开脖子上的连接扣,揭下头盔:“我想先去把这身衣裳给脱了,在空间站里也没必要穿。”
于是尹司挑了挑眉笑起来:“我帮你?”
唐曺就着手里的头盔打了他一下。
跟在时寻光后面走进未来号的睡舱,倪仲没能仔细听时寻光在说什么,他只想快点将身上的抗压服脱下来。抗压服里为了保证氧气以及各项防护而安置的设备,尽管已经做到最轻便了,却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不过才走了短短的距离,就已经有些累。
“这身衣服,我能脱了吗?”倪仲打断正在讲述各种注意事项的时寻光,“我想把它脱了。”
时寻光转过身来看了眼,就帮他把头盔取了下来:“你等下,我先脱了再帮你脱,不然不方便。”他左右看看找地方放下了倪仲的头盔,又取下自己的放在旁边,然后摸上脖子后面的操作器,按下去。
站在旁边看着时寻光弯腰将抗压服褪出来的倪仲突然捂着肚子躬下身,隐隐笑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时寻光是为了这个才给他买了红双喜的内裤。
时寻光莫名奇妙地看着倪仲,将脱下来的防护服放在旁边走过去:“你怎么了?”
“抱歉。”倪仲埋着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时寻光不知道他这是突然怎么了,还以为是他身体哪里不舒服,于是弯下腰去撩开他的刘海:“你肚子痛?”
可是当他看清倪仲的脸却发现他在笑,不,在哭。于是他摘下那副已经滴满眼泪的眼镜,那上面的泪水就顺势流下来,滑向他的手腕。时寻光被这一幕弄得很慌也很烦躁,他搞不懂好端端的倪仲为什么会哭,又为什么在哭的时候,还会笑。
于是慌了神的时寻光缓缓凑过去,距离近得仿佛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仿佛周围的空气全都被抽走了似的,心脏和大脑因供氧不足而暂时罢了工。既然都已经罢工了,那他现在这是打算做什么?如果上一次是那个梦的错,那现在,是什么的错?
倪仲没注意到时寻光越来越近的脸,他终于笑够了,擦干眼泪轻声问:“你喜欢红双喜的内裤?我也有一条。”
这一定,就是时寻光给他买那条内裤的用意吧。那个时寻光也一定,和另一个倪仲经历过相同的事吧。
突然回过神来的时寻光惊慌地直起身,后退一步:“我……”
倪仲也站直身体,张开双臂对时寻光笑着:“帮我脱抗压服吧。”
“嗯、哦。”时寻光被弄得很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脏也像是要造反似的平复不下来。他本想借着去放眼镜的空档让自己缓口气,一摊手却发现眼镜竟然被自己给捏断了。他有那么用力?
当他回头想道歉,却发现倪仲还是保持着等待的姿势没动。
“没关系,我带了备用的。”
时寻光更加觉得愧疚了,将坏掉的眼镜放在桌上后走到倪仲身后开始帮他脱抗压服:“对不起,把你眼镜捏怀了。”他小声道歉。
“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他不敢去看倪仲的脸,使出了全部定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怎么会突然哭起来?”
“想起了一个人。”倪仲将手放在胸口,“想起了他做的事,很开心。”
时寻光将倪仲的抗压服叠了几下放在睡架上,没有急着转回身来:“是那个很重要的人?”
“是喜欢的人。”他说着紧紧抓住了肌底衣里的荣誉牌。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了,并且为此感到高兴。
要是时寻光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吧,虽然没来得及告诉他。那是不是告诉眼前这个时寻光也是一样的?
背对着倪仲站在睡架前的时寻光却像是被雷劈焦了一样诧异得一动不动。内脏像是全都被粘粘在了一起,胃、肝、心脏、双肺,全都纠缠成团,坠着身躯往下沉,然后迅速腐烂。
这不就意味着,他喜欢上了倪仲,并且失恋了吗?
“时寻光?”见他站着没动,倪仲只好走过来站在他身后,伸出食指顺着他的脊髓往上滑。
时寻光猛然转身抓住他不老实的手:“那我先回自己的睡舱了,你有什么事找我或者找其他人都行。”他说完放开倪仲,拿上了自己的抗压服和头盔就往外走。
正巧给倪仲送晚餐的唐曺走到门口,时寻光仍是招呼都没打就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舰长?”唐曺疑惑地看了看时寻光的背影,走进倪仲的睡舱,“倪教授,你们吵架了?”
倪仲困惑地歪了下头:“我们吵架了?”
“那舰长怎么好像心情不好?”他将营养餐放在桌上,不经意就瞥见了坏掉的眼镜,“这是今天的晚饭,如果不够我再去帮你拿。”
倪仲仿佛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自顾自低头沉思。刚才因为没戴眼镜,所以他没能看清时寻光究竟是什么表情。他抬起头朝唐曺走过去:“时寻光看起来心情不好吗?”
唐曺回想了一下刚才时寻光的臭脸:“好像很不好。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刚帮我脱抗压服的时候,我发现他裤子裂开了,就忍不住笑起来……是因为这个?”
“应该不至于吧我觉得。”
回到自己睡舱的时寻光仰头背靠着舱门发了很久的呆,才终于走到睡架边上放下抗压服和头盔。一想到还要和倪仲在逃不掉的空间里相处不知多少个年月,他就开心又难受。
他变得盼着能见到倪仲,又怕见到。就算下定决心不必要时不离开睡舱,也会忍不住给自己找个借口跑出来。想放手,又想紧紧抓住,见到了会开心,没见到会很失落,这无聊又幼稚的心情起起伏伏,就像闻着肉香的苍蝇一样讨厌。
但最令人讨厌的,还是他自己。
至于已然认清自己心意的倪仲,对时寻光这些纠结与烦恼根本就毫无感知。他此刻惦记的是要去空间站外面看时寻光说的那片星空。可这个时寻光总是嚷着忙,他好几次想开口都被打断,最后干脆自己抱着抗压服去了隔断舱,打算逮一个路过的人放自己出去。
他在隔断舱里坐了很久,尝试着自己穿抗压服却怎么也穿不好,最后倒成了一副衣冠极其不整的模样。
在外面检修的蔡灿匀其实早就通过舱壁上透明的封闭窗户看见他了,只是他一直没管。后来见倪仲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才终于通过通讯设备将这件事告诉了时寻光。
时寻光觉得倪仲在闹幺蛾子,相当烦躁的走进隔断舱:“你坐这儿发什么呆,抗压服也不好好穿。”
倪仲见他出来,就立刻起身走过去:“我想出去。”
“去当太空垃圾?”时寻光扯着他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的抗压服看了眼,“脱了。”
倪仲不肯,反而又将掉下去的袖子往上提:“我想看星星。”
“猴子你看不看?”这话刚说出口时寻光就后悔了。
果然,倪仲闻言笑起来,抬手摸着时寻光的脑袋:“已经看过了。”
时寻光愤然拍开他的手,满脸不悦:“空间站外面不能随便出去。”
“我知道。但是你会带我出去,对不对?”
“不对!”
“时寻光,我们去空间站外面看星星吧。”倪仲在笑,不带其他任何与之无关的情绪,只是,在笑,“我想和你一起看。”
本来时寻光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但倪仲这个笑还是映进他体内的某个地方,即便如羽毛悄然轻抚过,也仍然留下了痕迹。
“好。”等时寻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先答应。
倪仲张开手臂,将只能算作挂在身上的抗压服展示在时寻光面前:“麻烦你了,我穿不上。”
话已说出口,时寻光也没有再反悔的余地,只好老老实实帮倪仲穿抗压服:“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个保姆是从小帮你穿衣服的?”
“我自己的衣服没这么麻烦。”倪仲盯着看似认真帮他穿衣服,但因为察觉到他的目光而慢慢脸红的时寻光,忍不住微笑。
“好了,你在这里等我。”刚给倪仲穿好抗压服的时寻光丢下这句话就想跑。
倪仲突然从后面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扯回来。时寻光被衣领勒得脖子疼,刚想发火就见倪仲凑到他面前,含笑轻声说:“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这句话使得时寻光一怔,脸瞬间就更红了。他慌张地推开倪仲,这种深埋心底不曾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被当事人无情戳穿的羞怒感,让他无所适从,最后只能丢下一句你有病就仓皇而逃。
看着时寻光慌慌张张的背影,倪仲再次觉得他真可爱。以前,另一个时寻光也曾有过这样的反应,可他那时候没能像现在这样过多在意。
实属……遗憾。
逃走的时寻光磨蹭了半天才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与隔断倪仲的目光,再次出现的他已经穿好抗压服戴上头盔,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藏起来一样。
“走吧。”他将倪仲的头盔给他扣上,系好两个人的安全绳,转身就去开启了隔断舱通往外面的舱门。可他刚要出去,就被倪仲拽住安全绳拖住。
倪仲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要牵手吗?不然变成太空垃圾就回不来了。”
时寻光看了眼倪仲的手:“安全绳就是为了防止你变成太空垃圾。”
“那我先走了。”倪仲笑着说完就突然开始往前跑,在跑到舱门的时候往前一扑,迅速飘了出去。
时寻光被他这举动吓得不轻,立刻跟在后面追,可竟然没追上。于是他只好抓着倪仲的安全绳一点一点向他飘去。
“你突然发什么疯!”
倪仲再次向他伸出手:“要牵手吗?”
“牵!”时寻光愤然抓住他的手,死死握住。即使隔着抗压服没有肌肤的触碰,他也仍然因此而心动不已。
“那是地球?”倪仲看着脚下的蓝色星球,“好远。”
“以人的距离来算确实挺远的。”时寻光抬头看了眼上空,将渐渐飘远的倪仲拉回来,“看上面。”
倪仲闻言抬起头,惊讶得睁大了双眼。繁星银河映在他的面罩上反出许多光来,使得他头盔地下的面容变得不那么清晰。
这种心情该怎么表达呢,好像所有语言都难以准确地传达出此刻充满他整个身体的感觉。仿佛他的肉身躯壳已经渐渐化作尘埃飘散,剩下的,只有与这星空融为一体的灵魂。
“时寻光,谢谢你。”倪仲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对着星空轻声说。
“不客气。”
“时寻光。”倪仲转头看向身边的时寻光,“谢谢你。”
时寻光捏紧了倪仲的手:“不客气。”
“时寻光……”
“不、客、气!”
“我喜欢你。”
时寻光愣了一下,猛然转头看着倪仲满脸震惊:“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即使这种喜欢违背了自然法则,也会让我的基因、我的存在被彻底抹去,但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倪仲忽然笑起来,“你会接受我吗,然后和我一起在死去那天抹消自己的存在?”
这是……表白?时寻光只是痴愣愣地看着倪仲,像个傻子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血液里、细胞里,全都被无孔不入的欢喜霸占,就算不是在太空,他也一定能飞起来。如果他长了尾巴,那此刻,肯定已经翘上天了。
见他在发愣没反应,倪仲只是笑了下重新抬头看着星空:“要是你也能喜欢我就好了。”
“我喜欢你!”时寻光猛地抱住倪仲,差点因为激动破了音,“我也喜欢你。”
“生物求偶的那种喜欢?”倪仲轻声问他。
“生物求偶的那种喜欢。”时寻光用力回答。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在我身边更让我幸福的事了。就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吧,让我拴着你,牵着你,亲吻着你。
以这天地鉴我心,以这星海证我意。
—彩蛋—
时寻光:“生物求偶是哪种喜欢?”
倪仲:“要生孩子的那种喜欢。”
时寻光:“我俩生不了的吧?!”
倪仲:“好像可以。”
时寻光:“???????”
倪仲:“听说叫时仲。”
时寻光:“你听谁说的?”
倪仲:“时寻光。”
时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