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乱聿

20、不可亲近

　　医疗舱里检查身体的设备倪仲大都也会用，他打开体检舱的透明遮罩爬进去躺好，对着缓缓推送出来的电脑屏操作一番，不久后，各项体征指标就随着体检舱的运作而逐一出现在屏幕上。

　　肝肺功能已经低于临界值爆出红色数字，心脏和免疫系统稍好一些，在临界值上面。但是胰腺已经出现轻微炎症，得马上消炎治疗才行。而大脑的细胞活跃度，已经不到以前的一半。倪仲看着屏幕上的数值，一条条点开详情细细读着，又一条条退出来，关闭了系统。

　　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实验了。在得知身体的确切情况后，他突然觉得很累，很困，就着目前的状态闭眼睡在了体检舱里。

　　当时寻光带着金闻宝回来想让唐曺立刻抢救，可刚进了医疗舱将金闻宝放下，转身就看见了睡在体检舱里的倪仲。

　　他愣了一下，立刻走过去启动体检舱开启遮罩：“倪仲！醒醒！”

　　处于关机状态的体检舱内部不会产生氧气，在里面躺着这人是不是不想活了？！时寻光立刻将倪仲抱出来放进吸氧舱，关好舱门启动设备让里头氧气充盈。吸氧舱是给缺氧的人应急使用，可舰内平时会保证氧气质量，这东西也就很难用上一回。

　　倪仲算是第一人。

　　他确认了里面的氧气指数，又转头看了眼不省人事的金闻宝，没有纠结，立刻转身去找唐曺。实验舱里没有，他又朝着睡舱区快步走去。可刚进入区域还没走到唐曺的睡舱，就听见一阵不大对劲的声音——有人在痛苦地吟喃呢呻。

　　可细细听来，却又并非完全痛苦。

　　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寻光愣了愣，心想着就算真是那样也不可能开着门，做了几下深呼吸平定心情后，继续朝传出声音没有关门的睡舱走去。

　　那好像……是尹司的睡舱？

　　他不由自主放慢脚步走到门口，就瞧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门口站了个因震惊而僵直的时寻光，于是时寻光怎么来的就怎么退了回去。

　　好歹关个门啊！真当他会死外面是不是！就算当事人不尴尬看见的人也会尴尬的好吧！虽然是他自己不信邪非要去确认！但是为什么要在地上？！嫌弃睡架太小影响发挥还是怎么的！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时寻光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大步朝医疗舱走去，却在走到一半因为所见之景的冲击力太强而满脸涨红。他举起双臂猛然捶向旁边的舱壁，顺势蹲下身面壁抱着头。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倪仲……

　　吸氧舱里的倪仲仿佛有感应似的睁开了眼，伸手想去开舱门却发现电脑屏换了个位置。他一边怀着疑惑不解推开舱盖坐起来，一边仔细确认了自己确实是在吸氧舱里，皱了下眉。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体检舱里睡着，怎么醒来就是在吸氧舱了？空间……转移？

　　费力地从舱里爬出来，倪仲回身低头盯着还在运作的吸氧舱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打算离开。而就在他抬头准备转身的时候，终于看见了躺在医疗床上的金闻宝。

　　“金……闻宝？”倪仲走过去打量躺着的人，伸手费了半天劲才揭开他的头盔，戳了戳他的脸，“你还好吗？”

　　金闻宝没动静，紧闭着双目，唇上几乎没了颜色。

　　看着这样的金闻宝，倪仲终于反应过来，抬起金闻宝的手臂查看体征监控器。

　　死亡。

　　监控器的面板上闪烁着加粗的红字文。他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继续往前翻看着各项体征的记录——金闻宝各个器官衰竭的记录。

　　看完之后他才放下金闻宝的手臂：“我也，开始衰竭了，还有七天。你死的时候痛苦吗？我很怕痛……希望不会太痛苦。”

　　然而死去的金闻宝是不可能再回答他会不会痛苦了。

　　又盯着金闻宝看了会儿，倪仲刚想走，转身看见红晕未消的时寻光走进来。时寻光见到他一愣，脸突然变得更红。

　　“金闻宝死了。”倪仲说。

　　时寻光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而是沉着脸走过来确认之后，取下了金闻宝身上的记录仪：“我去舰桥解读里面的内容，你呢？”

　　“我想回睡舱。”他说完刚从时寻光身边走过，就突然被时寻光给拉住。

　　现在回睡舱还得了。时寻光拉着倪仲往外走，不容他拒绝：“你和我一起去舰桥。”

　　倪仲有些不愿意：“我想回睡舱。”

　　“不行。”

　　“为什么？”

　　“不准问。”

　　现在回睡舱那不就正好……

　　时寻光不敢再继续往下想，直接无视倪仲抗拒的表情硬是将他给拽到了舰桥。看着时寻光将金闻宝的记录仪与主电脑进行连接，倪仲百无聊赖地视线上移盯着时寻光打量起来。

　　上一次这样看着他，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倪仲都快忘记和他之间的事了。他伸出手去，摸上时寻光的头顶，轻轻顺着：“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正在触屏读取记录的时寻光差点就把自己手指在屏幕上杵断了去。

　　倪仲看着他在惊骇中逐渐泛红的脸笑起来：“很久没有一起睡过了，可以吗？”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睡过！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时寻光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打掉自己头顶那只手。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一点的大脑又因为倪仲的话变得奇怪起来，今天是什么定力大考验吗？

　　“这是什么？”无视了时寻光的表情，倪仲看着屏幕里显示的数据问。

　　“抗压服这段时间内记录的各项信息。”时寻光心魂未定，深吸口气逼迫自己冷静，“这一条是闻宝的行踪，这条是武器离开套槽和回归的时间，可以推断他是否遇到危险。”

　　倪仲指着另一段黄色字符：“这个呢？”

　　顺着倪仲手指的方向看去，时寻光不由得警觉起来：“这是身体健康指标变化点，只要出现异常就会被记录。”他说着，将这段信息的详情调了出来。

　　看着从屏幕里投向空中的体征数据图，时寻光试着解析，可看了半天也只能单纯看懂各项数值，至于具体该怎么进行对比得出结果仍然搞不定。

　　“要我去叫唐曺吗？”倪仲同样不太拿手。

　　“他和尹司在忙。”时寻光还在努力尝试，对于倪仲的问题也没花太多心思去思考。

　　“他们吵架了？尹司先前似乎很生气。”

　　这句话提醒了时寻光，他立刻调取出另一组数据和当前的身体指数进行交叉对比，然后有些激动地拉过来倪仲，指给他看：“你发现没有，当闻宝身体情况急剧变化的时候，他的行为也会变得很极端。过一段时间，两个数值就会同时下降，两边的数值全是成正比变化。不过，两项数据整体都呈现上升趋势。”

　　这些倪仲都不在意，他看着数据最顶点的地方，喃喃自语：“金闻宝死于内脏衰竭，每一次衰竭就会伴随着喜怒无常的出现，这是阻断剂的副作用。”

　　时寻光怔了一下：“你的身体也开始了？”

　　“嗯，肝和肺已经快不行了。”倪仲依然说得很平淡，“心脏暂时还好，不过可能明天就不行了。肾脏的情况目前是最好的，大概还要过三四天才会低于临界值。”

　　“没得救？”尽管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没有半点起伏，可是在见过金闻宝的死亡后，时寻光已经不会再认为这是个玩笑了。

　　倪仲转头看向时寻光，伸手抱住他，安慰着：“没事的，你还会遇见另一个我。只是，我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就算我还能遇见另一个你，那也不是我现在抱着的这个你了啊。时寻光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抬起手来抱着他。现在一旦抱住了，他就再也不想松开手。

　　“你终于抱我了。”倪仲的声音里带着笑，“我就是我，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是我。”

　　“你知道我在外面见到谁了吗？”

　　“我知道，另一个你和我。”

　　时寻光有些惊讶：“你怎么……”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倪仲往时寻光怀里供了供，“等你遇见另一个我，多抱抱他吧，他会很开心。”

　　“你呢，你会开心吗？” 时寻光闻言收紧了手臂。

　　“开心。”

　　“即使我会遇见另一个倪仲，然后忘记你？”

　　倪仲皱了下眉：“那我可能会有点难过。”

　　“对吧。我不想遇到另一个倪仲，也不想抱另一个倪仲。”

　　可是，所有的轨迹，早已经被定好了，现在的他们谁都跳不出去。

　　“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我想睡和你一起睡。”

　　时寻光捏紧了他的肩：“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即使这样你也要和我一起睡？”

　　“要。”倪仲将脸埋进时寻光的颈窝，“因为你才是我的时寻光。”

　　睡架原本就不宽，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就更显得拥挤了，非得贴紧了才不会意外掉下去。果然今天是对他定力考察日。被当前的情况弄得烦躁又紧张的时寻光，笔直地挺着身体愣是一动不敢动。当站在睡架边上看着已经躺上去正掀开了一边被角等着他的倪仲，从那时候起，时寻光就开始后悔答应这个提议了。

　　“你很紧张？”倪仲翻身不小心碰到时寻光的手臂，发现有些硬，就捏了捏。

　　“废话。”现在他大脑里面不受控制地播放着奇怪的画面。

　　倪仲又试着捏了下其他地方，发现他浑身上下的肌肉全都绷紧：“看来是真的。”

　　“别捏了，你还睡不睡觉。”时寻光被他捏得直冒汗，可又不敢动。万一碰到什么不能碰的地方，那可就……

　　“你很热？”倪仲说着凑近他脖子，伸手摸了下,“好多汗。”

　　“赶紧睡！”时寻光被他摸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睡不着。我想抱着你，可以吗？”他说着就往时寻光身上贴了贴。

　　花费了很大的定力，时寻光才稳住自己的声音没有抖：“不行，热。”

　　倪仲有些失望，将额头放在时寻光肩上，伸手去寻找着他的手想牵住：“那我可以牵着你吗？”

　　时寻光突然往旁边弹开，险些滚下睡架：“你在捏哪儿？！”

　　“我捏到什么了？腰？”他说着又捏了一下。

　　“你还来！”本来他的腰就怕痒，现在还被倪仲捏了几下，偏偏好死不死，他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尹司和唐曹的那一幕。时寻光立刻翻身钳住他的手不让他再乱动，“我说过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别乱动。我今天看见了很要命的画面，你再闹我真的……”

　　倪仲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要命的画面是什么：“我没闹，就只是想抱着你睡。不……可以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时寻光暴躁得直接翻身压住他，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呼吸渐渐变得有些重，“你就没想过和我睡一起会很危险？”

　　“你会梦游打人吗？”

　　“是啊，我现在就想揍你。”糟了，身体……

　　“痒。”倪仲缩了下脖子，“你的鼻息弄得我很痒。”

　　他被倪仲这声痒弄得浑身更不舒服了，忍不住将脸贴近了些，双手不受控制地拽紧了倪仲的裤腰口，像是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用力。

　　“我是男人。”时寻光将嘴贴住倪仲的脖子。

　　除了觉得脖子的地方有些热，倪仲倒是没有别的感觉：“你是担心我把你当成女人？”

　　听到这句话瞬间，时寻光无奈得有些生气，拽着裤腰的手动了动：“男人有时候会完全失去理智，会变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所以你才和我的裤子生气吗？”倪仲轻叹一声，拍拍时寻光的后背安慰他，“我的裤子不是生命体，你跟它生气也没用，撕坏了我还得换一条。”

　　“撕坏就撕坏。”他在极力忍耐，“如果真的坏了……我就……”

　　不忍了……

　　“撕坏了也对你也没好处。”

　　“我现在忍得很辛苦。”他拽着裤腰口的手更用力了，“你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倪仲再次叹口气：“那你撕吧。明天记得去做个体检。”

　　“你是真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装的？”为了让倪仲能充分明白现在的状态，时寻光将他的裤腰口往下褪了一点，“你现在的反应会让我认为你在勾引我。”

　　“嗯？”倪仲对此感到疑惑，“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勾引你？”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要躺在他身边就是勾引了。

　　“你希望我勾引你吗？”倪仲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这人……真是作得一手好死。”时寻光的手千难万难地松开，内心挣扎了很久终于一狠心翻身下了床往外走。

　　倪仲也跟着坐起来看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梦游？”

　　“上厕所！”

　　那个脑子有毛病的人肯定不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再多待一秒他可能就会做出超出自己控制的事了。就算是意志再坚定的人，身边躺着自己喜欢的人也必然会动摇，更何况，他的意志从一开始就没坚定过。

　　这一晚上，时寻光都没敢回来。

　　—彩蛋—
　　唐曺：“怎么样，你试了吗？”
　　倪仲：“试了。”
　　唐曺：“然后？”
　　倪仲：“他可能肠胃不好，还是说前列腺不好？”
　　唐曺：“前列……难道你们已经？！”
　　倪仲：“？”
　　唐曺：“等等，时寻光是……下面那个？”
　　倪仲：“？”
　　唐曺：“你是怎么拿下他的？”
　　倪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