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走千金小小姐》地*谦

3、换命

　　洗胃是极其难受的，异物的胃管深深插入咽喉食道。

　　所幸这次奕秋服用的是催眠镇静类的药物，于是在洗胃的过程之中，她没有什么知觉。

　　只是在醒来之后那种被异物入侵的感觉，一直残留在咽喉和食道之中，让人身心麻木，半点胃口也无。

　　我真是个废物啊，连自杀都做不好。

　　如果上天真的仁义待人的话，就不让让纤弱敏感脆弱的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而如果不幸我已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请让我身患绝症，以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这个世界吧。

　　奕秋的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但她没有办法坠入到安稳的梦乡之中。

　　她的睡梦都很浅，像是被猎人追杀的小动物，在长期的惊吓和刺激之中，为了维持生命，勉强闭上眼睛。

　　她实在是睡不着。

　　奕秋的母亲也是医疗系统的人员，她托了关系，自己在奕秋的旁边找了个陪床。

　　医院也庆幸有她这么个家属陪着，不然的话像奕秋这样有自杀倾向的人，万一在医院出了个好歹。弄不好，医院还要承担责任。

　　奕秋闭上眼睛呼吸匀净，装作已经睡熟的模样。

　　她没有办法，不装作熟睡。

　　如果她不装作熟睡的话，母亲又会来问她为什么睡不着，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之类的话。

　　她不想说话。

　　病房里的空气很污浊，她睡在靠近洗手间的房间里，里面的潮气和难言的浊味一阵阵袭来。凄清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地上，形成一个整齐的白色方块。

　　如同一个白色的棺木似的。

　　她悄悄地睁开眼睛，发现睡在陪床上的母亲，鬓间已经有了一些白发。

　　在她的印象里，母亲一直都是强势，而且锐不可当的存在，仿佛能支撑起整个世界一般。

　　而这丝象征着脆弱和老迈的白发，反而让奕秋无所适从起来。

　　这白发仿佛是在提示着时光的流逝，而自己却依然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奕秋抿了抿唇，麻木的口唇里像是有了一丝苦涩至极的味道。

　　可能是反流的胆汁吧。

　　众所周知，失眠是极其痛苦的，因为失眠的时候脑子里会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念头。

　　像是你被强行摁在一条极其嘈杂吵闹的马路边时，货车轰隆而过，客车吵吵嚷嚷，小汽车你超我赶。

　　然而比失眠更痛苦的事是你明明失眠，却还要装作自己已经熟睡的样子。

　　这时奕秋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这丝亮光拯救了她，她终于抓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睁开眼睛，不用装睡了似的。

　　是班长的消息。

　　“你没事吧，科里的老师说你没来，你生病了吗？”班长的口吻相当公事公办。

　　奕秋脑海里都能想象着，他一边敲击着键盘写着SCI，运指如飞，另一个眼睛一边盯着学习的视频。而还能够抽空用小拇指，在手机上给奕秋发个消息。

　　“我刚自杀了，被抢救回来。”奕秋本来要这么写。

　　管她那么多呢，管什么名声什么学位，她都要死了，就不能让她轻松一点吗？

　　这时月色西斜，好巧不巧的落在母亲的那缕白发之上。母亲睡眠中的面容疲惫而憔悴眼尾的皱纹是如此的深陷，仿佛冥冥之中某种不详的预兆，让弈秋惊慌莫名。

　　“我没事。吃坏了东西，食物中毒了。在医院治疗输液个一两天就好了。”奕秋删了那行字，这么回复道。

　　“噢噢，那我替你和老师说一声。”班长知道了准确的消息之后就再无声息了。

　　有时候奕秋觉得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性情软弱的话，也许早就在这个世界上抢得一席之地或者早就解脱了。

　　也不至于这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了。

　　想起白天那则开放生育的新闻，奕秋心里更觉得滑稽无比。

　　不过说来也是。

　　如果母亲当时将没用的自己扔掉或者掐死，然后再生一个灵活机智，顽强拼搏的儿子的话，或许母亲的一生也不至于这么苦，她的期望也不至于落空。

　　偏偏她又只生了这么个软弱无用的女儿，是无法担起她过高的执念和期望的。

　　这么一想，奕秋又觉得寝食难安起来，那丝因为疲惫而带来的睡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从书包里翻出电脑，睁着通红的眼睛，准备再看一看自己的文章和数据。

　　她坐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浑身虚弱的无力感，她忍住胃里针扎般的痛疼，自虐般地坐在床边，将电脑放在床头柜子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电脑的屏幕偏向了另外一边，又将屏幕的亮度调整到最暗，以免吵醒到母亲。

　　在这种极其郁闷的时候，反而看一些艰难生涩的东西，能够让大脑喘息片刻。

　　其实奕秋的个性是很适合做科研的。她温和沉静，不惧艰难，极有耐心，想法有深度。

　　无奈，现在学术圈已经变得跟娱乐圈差不多，你有实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会来事儿，会投机取巧，短时间能够出成果。

　　奕秋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疲累到几乎要炸裂。这会儿空空如也的胃像是缓过来了一会儿，开始了一阵阵的抽搐。

　　她像是浑然未觉似的，电脑屏幕的白光照出了她苍白的面色。

　　作为医学研究生的她，如果不是疼痛会对她造成很多的困扰，她并不讨厌疼痛。

　　因为比起麻木和毫无知觉来说，疼痛和悲伤代表着身体和精神恢复的开始。

　　但是此时此刻的疼痛已经有些超过了杨珏所能承受的上限。

　　她却不想麻烦值班的医生或者护士。

　　她以己度人，知道这些人也许明天早上六点就要交班，而这个点将她们喊起来，对于素来精神衰弱的他们来说，可能就是一夜无眠。

　　如果说死亡真的是毫无疼痛，毫无担忧，毫无悲伤，毫无抑郁的一场长眠的话。

　　那死亡真的是很温柔的事情呢。

　　杨珏坐在电脑前默默将近20年来相关主题的文献又看了一遍。

　　这已经是她重复看的第5遍了。

　　直到太阳初升，杨珏的面色更加疲惫，她有些些微的失望。

　　尽管心脏有一阵不规律的早搏，可是还是在艰难顽强的运作着。

　　看来想在工作的时候猝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呢。

　　“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吗？奕秋。”

　　又是梦中的那个声音。

　　奕秋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她的睡眠一般都很浅，并且噩梦连连。

　　经常醒来的时候都被一身冷汗浸透了背脊。

　　“是啊。”奕秋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不想了。我厌弃这个世界。”

　　“既然你的心情这么坚定，那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那个空灵的声音指引着奕秋的路。

　　奕秋像是知道这里是梦境似的，毕竟这样的梦她也做过很多次。

　　不过就算不是梦，她也未必会有什么犹豫。

　　那是个悬崖边，下面云雾缭绕，看不清楚，森冷的寒意从下方袭来，若是跌落下去必然会粉身碎骨。

　　奕秋闭上了眼睛，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在强烈的失重感过后，她跌坠在一只横着的树枝上。那树枝托住了它，像是托住一只折了翅的鸟雀。

　　“你是真的对人生毫不留恋，只是某些愧疚和感情的羁绊留住了你。”那个声音是在感慨，“这样吧，我赐予你以命换命的能力。这样你可以离开时再用你的命做一些想要的事情。”

　　这是个奇怪的梦。

　　奕秋早上起来的时候，是饱受抑郁折磨的她一天之中心情最为低落的时候。

　　她的梦境往往都是离断的只言片语，很少有这样清晰而富有逻辑的梦境。

　　她几乎要以为那只是潜意识作弄自己的一场幻觉罢了。

　　她在镜子面前时，却在自己的头顶上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数字一。

　　那个“一”字为灰色的雾气所缭绕，整个都显得灰蒙蒙的，看得很不清楚。

　　奕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是精神压力过大，以至于都出现了幻视这种症状。

　　她刷牙的手一顿，蓦地想起了梦中人的话。

　　“我赐予你以命换命的能力。这让你想离开时，便可以将你的命正当的换给想活下去的人。”

　　“这样你就可以毫无负罪感的离开了。”

　　奕秋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能力与他人而言简直是毫无作用，谁会将自己宝贵的生命换给别人呢？

　　不过对于她这样将人生视为负担的人来说，也许是天大的好事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