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算雨》聿离沙

18、重现历史的第十八天

　　皓月泠泠似水，碧水朗朗如月。疏风松影为伴，三两深蝉，几方长宁。

　　“但若是有失礼之处，吾亦不会为此道歉。”[卜算子]嬉笑了声垂落眼帘，道歉的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麻痹过去。智者，谋士、阴谋家一生会对不起的人与事太多了，这是注定的辜负与欺骗，为了那些写作抱负与忠诚的野心。

　　“不过军师大人也不需要吧。”立场不同就少些无聊的礼节周旋，“虽说手段不怎么光明，但军师大人也没受什么伤不是吗？”

　　“多说无益，阁下何必言辞解释。比起这，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是何人。我从未听说过天归易藏卜算子此人。”赤羽信之介抬眼问道，他对中原的历史与诸多杂学也有涉猎。天归易藏应当指的是《连山》与《归藏》，皆是鲜再有提及的易书。

　　就如卜算子查无此人一般。

　　“卜算子吗？易算一道的惊鸿一现，”[卜算子]肘抵着酒坛支起脑袋，散漫地将腿架上长座，“一个满身秘密的人，或是讲一个身份。就像没了赤羽信之介，西剑流还可以有其他的军师。”

　　赤羽信之介眉头蹙起，这个类比可是意味深长。

　　“你想做什么。”

　　“军师大人以为呢？”

　　“我本以为你们是中原义士，但现在看来……别有所图。”

　　[卜算子]：“何以见得？”

　　赤羽信之介：“一目了然。”

　　“军师大人到底是忠于东瀛还是忠于西剑流呢，想来应当是西剑流吧。”[卜算子]笑了两声摇头说道，“吾对西剑流没什么兴趣，自始至终，令吾好奇的也不是你。”

　　“那我可算是池鱼。”赤羽信之介双眸微眯，除了西剑流以外他还与什么人有关吗？难道是——

　　“宫本总司。”“神蛊温皇。”

　　赤羽信之介诧异地看向[卜算子]这个答案可就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卜算子]自然知道这必然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甚至可能已经不足以构成答案。

　　“天归易藏又不是你们这种智者，谁知道为什么是这答案。”[卜算子]抬手打了个呵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夜晚的书院可没白日那般安全，军师大人夜游可要小心哦。”

　　这是告诫还是警告，西剑流的军师大人不语。月明星稀，今夜的夜路算不得暗，书院的长廊亦有彻夜不熄的灯火幽幽而照。

　　“吾言尽于此，你们这些人啊总喜欢逆流而行，一点都不懂什么是大势所趋天命所归。”[卜算子]拂衣起身，夜露寒凉衣袍微湿，少年模样的稻草人仰头观月，发间银灰色的流苏轻轻晃动。

　　你们这些人，就是想得太多求的太多永不知足。但贪心有什么错，比起真正无欲无求的人，不还是有所欲求的更像一个活人。

　　[卜算子]的目光从月亮移上天穹北斗，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星相变了。

　　“这是出于吾个人的建议。放弃西剑流吧，军师大人。”[卜算子]双手拢在衣袖里，明明还只是初秋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天凉了，该回家收衣服了。”

　　。

　　书房内烛火绰绰，太叔雨斜依在窗边小酌一盏，淡色的唇为清酒润泽稍显几分人味，忽的勾了唇。

　　“你到底是为笔者而来还是为赤羽信之介而来。”

　　片刻未歇，房内便传出另一道嗓音。

　　“他与你所求不同。”

　　太叔雨垂眸饮下一口酒，撑着窗柩站直身体，束起的马尾只在脑后扯了发带捆扎，扎的随意还有些许漏网之鱼贴着耳畔垂落肩头，深色中衣只衬得外露的脖颈手腕苍白如沙。

　　“哈，于中原于你而言，不都是野心勃勃？ ”

　　他转身看向房内执书端坐的人，不同于太叔雨自己一副本该入寝的模样，那人一身仍是如赴宴般的整齐不见丝毫凌乱。

　　就那般反客为主的霸占了主人家的座椅，主人家的藏书，以及主人家休憩的时间。

　　“赤羽信之介忠于他理想中的西剑流，只要认清现实即会知返认错。而你……”浅茶色的眸轻轻扫过，默苍离抬起桌上那支玉杆笔，显然其余几个九算落在洗墨幽居的布防根本没能拦住这人，他放下笔将未完之意补全，“只会固执的惹人怜爱，反驳你都让我担心是不是会伤害你。”

　　太叔雨选择性失聪：“你真认为赤羽信之介有退路？笔者可以让他毫无退路的为中原谢罪。”

　　“你做不到，否则人就不会出现在书院。不必用你那拙劣的试探质疑我的判断，你不是那么无谋之人。”他看书看的很认真连片刻抬头都未有，那卷书在他手下快速翻过。

　　“笔者并不介意无谋无算一回，反正笔者又不是第一次意气用事。”太叔雨盯着他，口中自嘲道。

　　默苍离摸了摸书卷的尾页，微有凸起的钢印还是过去那种图样连磨损都边角也无差一二。十四年了，还是用的老一枚？

　　“别在这种时候挑衅我，卜算子。这只会显得你毫无长进。”

　　“笔者以为你应当不只是来奚落吾的。”太叔雨斜持着那只酒盏，侧歪这脑袋靠在窗前，夜冷的风吹拂过他的长发只带来温吞的凉意。

　　他缓缓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但来笔者书房难不成能让你更兴奋？”

　　默苍离抬眸看他，眸中缀着点意味莫名的情绪：“已经有够多，不差这一点。”

　　太叔雨轻嗤一声，双手环胸扬了扬头：“笔者请你去仙岛，有没请你来书院，不请自来可不是一个好客人。”

　　然而，默苍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着眼看着太叔雨，不言不语的模样更甚说明一切。

　　太叔雨被盯得受不了，不得撇开了脸，踌躇而又犹豫绕着心头游走一圈，最终化为阖眼后一声百感交集的叹息。

　　他讨厌不见光的黑暗，正如他厌恶墨家只存于黑暗的理念，他没想过成为九算，没想过前往更深的黑暗，老头子也从未承认过他墨家人的身份，只是说缘分到了收个学生没什么大不了。

　　纵横也好，鲁墨也罢，他都无法全盘接受全盘否定，这些只是往被沙石填满的杯子中加上一瓢水，哪怕渗入再多，也只是一个配角。

　　默苍离又低下头去，如十多年前那般淡声询问：“仙岛状况如何。”好似过去那时还年轻的矩子对九算例行公务般的随口一问，但每每足以令人背后发毛。

　　但此时此刻太叔雨只感无奈，他太过熟稔的语气与态度就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然而还在[卜算子]身体里运作的核心又切切实实证实，九算与矩子的决裂以最惨烈的方式收场。

　　“好的很，没有战乱频频，人民安居乐业，律法清明，断案公正，一切都比中原好上千百倍。”

　　“可你仍在恐惧，仙岛未必真有那么好。”

　　“至少，笔者能在仙岛安然入睡。”

　　“又何必回来中原。”

　　“你快死了。”

　　“……”默苍离起身走向太叔雨，如夜露般凉薄的眉眼此刻也显温情。放弃过什么，失去过什么，对得起，又辜负，哪怕是山川河流都不可能长久不变，又何况于人。

　　卜算子是属于九算的满天星斗，但成了太叔雨就只是仙岛的江河湖泊。

　　太叔雨正过脸去看他，岁月终是不饶人，不显老的人鬓角也有几丝浅色。

　　眼前拢过的昏暗，微颤的睫羽扫过掌心，太叔雨抬手扣住默苍离的肩，他抿着唇藏着心思，是怨怼，是愤懑，但这都不适合外人看来散漫洒脱的太叔雨。

　　卜算子也好，太叔雨也罢。默苍离心想，还是藏不住心思，又太会藏。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潸然若泣如前尘，愁情暗藏似今朝都不意外。几分真几分假，骗过了旁人骗过了自己。

　　都不是，默苍离清冷的眸瞥过太叔雨钳住自己手腕的苍白五指落在那双暖蜜色瞳眸，是平静无波，冷淡似水一泉汪汪如浸寒潭。

　　仙岛的太叔雨，这一点就足够惹人厌燥了。

　　太叔雨瞅着他微沉的脸色，忽的轻笑了一声，蹙着眉合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那已是属于仙岛天璇巨门的冷然锐利。

　　“笔者以为，我们可没有苟合的理由，在你放弃吾以后。”

　　默苍离语气仍是淡淡，哪怕卜算子的崩溃本是由他一手造成，然而终究也只是简单一句：“入戏太深当断则断，这也需要我来教你吗。”

　　太叔雨又嗤笑了一声，他掀起眼帘将手贴着身前人的眉眼向下落在衣领的盘扣，垂落眼低嘲：“你抱笔者的时候怎么不说当断则断。究竟是笔者妄想没了墨家没了鬼谷，便能陪你走到最后，还是笔者不过是技不如人，活该被算计了满心倾慕。”

　　“你可以留下。”默苍离语气仍是透着凉意，不动情不动心的人，但却任由太叔雨解开盘扣抽散腰带，窗外的剪影缱绻若恋人，只在耳边的话又有多凉薄。

　　“继续做卜算子，然后杀了我，毁掉墨家，做你身为鬼谷四慧该做的。”

　　太叔雨闻之抬眼，近乎是咬着牙地贴上去：“这根本不是鬼谷四慧该做的…没安好心，你根本就只是想看笔者笑话，吾可没闲心陪矩子……”玩。

　　接下来的话淹没在唇舌间，默苍离勾着指尖抚摸过太叔雨背部肌理间的突兀。在那段造成师兄弟离心的虚妄缘分，烛光通明的夜里曾肆意抚摸过的一分一寸，于此时也陌生如斯。

　　或许该说，虚假的总归不是真实可比的。

　　“太叔雨。”默苍离在太叔雨腰上摸了一圈，“腰粗了。”

　　对此，太叔雨几乎要给他气笑连默苍离换了称呼也没留意到。夜闯民宅已经够离谱了，摸上手了还有中途打断，他是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太过缅怀虚假的过去。

　　“笔者许你挑三拣四了？”太叔雨心一横伸手将默苍离往后一推，墨色漩涡展开又弥散，书房烛火未熄已空无一人。

　　廊道上摇晃的灯笼将光亮投入屋内，桌台上火光琉璃灯罩炫动着异彩的光芒。

　　衣架上，灰黑色的衣袍整齐地挂放着，连琐碎的流苏都一丝丝的理顺至服帖，安神的香已燃至末端，点点的余红将熄未熄。

---

作者有话要说：　　啧，这个嘛就超出预料了。明白了，放飞自我了，雷文就雷文。
反正我是不开默苍离的车了，开完我绝对能贤好几天，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