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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出乎意料地,尽管遭遇了可怕的事,但在失去了意识后,我却并没有陷入噩梦。

      相反,梦里我感受到了一股近乎前所未有的心安感。我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四周散落着蜡笔和被各式涂鸦霸占着的纸张。大人们正在门外聊天,嘈嘈切切的声音似夏夜蚊虫的嗡鸣般无法辨清却又挥之不去。屋外阳光正好,正对着窗户的墙壁上溅满了暖黄色的光斑。花京院典明坐在一旁的书桌前。他对我笑了笑,然后开口道:“小葵,你又把毛衣穿反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口。诚如他所言,我的毛衣领子软塌塌地皱成了一团,显然颠倒了前后。

      花京院用食指在自己的学兰领口虚虚地划了一道:“如果毛衣没有图案的话,可以通过领口的线来分辨前后。一般正面的线是弧形的,而背面的线则偏直。另外,毛衣的标签也通常在后面。”

      “...谢谢。”我嗫嚅着说。

      他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那很快又变成了某种近似释怀的神情:“这么说来,我一直都没发现呢。”

      “没发现什么?”我朝他追问。

      “小葵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他揉了把我的脑袋,垂下眼睛,“明明我自己好像都没怎么变过。”

      就如同进入这个梦境时那般毫无征兆地,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些什么,便在下一秒睁开了双眼。清醒过来后,我只觉得嘴唇干涩得厉害,口腔也似是被灌入了沙土般喑哑得有些生疼。我连咽了几口唾沫,这股异样感才稍微褪去了些许。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既没有被清洁人员用拖把从硬邦邦的教室地板上抽醒(仔细想来,这个走向还是要比成为尸体要好那么一点点的),也并非身处于自家卧室熟悉的被褥里(隐私级别直逼马奇诺防线),而是躺在一张宽敞得有些浮夸的大床上(保守估计从一端到另一端至少可以滚四圈)。

      我环顾了一圈四周俨然是高档酒店级别的摆设,很快瞄到了房间内除我以外的其余两个活人:东方仗助正躺在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空条承太郎则翘着腿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同时正往一份五彩斑斓的文件上奋笔疾书着什么(事后证明那上面全是各种海星的照片,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他跟我爸为什么会成为好朋友了)。叔侄之间气氛祥瑞,一派和谐。

      “早上好?”我客套地同他们打招呼。

      东方仗助率先从睡梦中被惊醒,并猛地一下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发觉是我在向他问好后,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我身边:“小葵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脑袋有点晕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可能是烧还没完全退吧,”我会想起昨晚的事,下意识地伸手又去碰自己的背,好在那里也早就不出所料早就被仗助修复得完好如初,“这么说来昨天晚上是仗助——还有我怎么会在这里?”

      “昨晚打败加贺隆一后你就失去意识了。考虑到把尚处虚弱状态的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可能会遭到那个穿学生制服的家伙的袭击,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干脆把你带到我目前下榻的杜王大饭店来了,”承太郎收起手头的文件,“加贺隆一那家伙现在已经在拘留所里了。鉴于仗助治好了你,现在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昨晚对你做的那些事,但在调查了中村阳太提到的加贺隆一所持有的那个笔记本以后,可以保守推测在此之前可能已经有超过十名以上的女性惨遭他的毒手。警方目前已经从他家里搜出了一具特殊处理过的尸体了。”

      “居然被这么变态的人盯上了,”我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想还真是让人后怕。”

      “既然葵已经醒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赶紧回学校了?”承太郎毫不留情地开始拿自己仍然身为男子高中生的舅舅的痛处做文章,“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不愧是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成年人!我对空条承太郎当场肃然起敬。他的觉悟和精神完全是我们这帮吊儿郎当的高中生无法企及的,想必他在我们这个年纪也是一个热爱学习勤奋向上的优等生吧。

      “正好。那小葵也和我一起——”

      突然起来的电话声打断了仗助的邀请,后者也立刻礼貌地噤了声。电话那头的人对承太郎说了些什么,后者的眉头立刻紧蹙了起来,末了抛下一句“知道了”才撂了话筒。

      “承太郎先生,怎么了?”我暗觉不妙。

      “加贺隆一那家伙什么都不肯交代——他要求见你。这是他的原话:无论是其他女人尸体的下落,还是有关那个穿学生制服的男人的情报,我都只打算告诉篠之葵一个人,”承太郎瞥向我,“你要去见他吗,葵?——毕竟你是他的受害者,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

      “当然要去,毕竟现在我可是被那个穿学生制服的危险分子给牢牢盯上了。如果加贺隆一真的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对于我的处境而言必然是有所帮助的,”我迎上他的目光,“再说也不能放任其他被他害了的女孩子不管。如果连尸体都没办法被好好安葬的话,灵魂也很难得到安息吧。”

      在打电话让服务生送了套新衣服上来后(不愧是高级饭店,服务确实周道),我终于不用再套着那件早已失去了衣服意味的破烂睡裙。而迫于承太郎和我的淫威(主要是承太郎,我那个充其量算狐假虎威),原本执意要与我们同行的仗助被迫接受了一会儿让出租车顺路把他送去学校的方案。

      估摸着出租车差不多快到饭店门口后,我们三人一起乘电梯下楼。然而走出电梯时仗助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落在房间里,只能找承太郎讨了钥匙后又匆匆折返回去。而我与承太郎正在房间门口商量着一会儿与加贺隆一见面的事宜时,忽然便听见一发刻意且令人生厌的口哨声。

      “哟,这不是篠之葵同学吗?”

      冲我们吹口哨的正是昨天把我堵在学校走廊里的三位高年级男生。其中一人在我和承太郎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露出十分下流的笑容:“怪不得篠之同学上次要拒绝我们...和这种大叔一起出现在高档饭店门口,莫非是在援|交吗?”

      “...并没有。”

      几位学长的心思过于活络,以至于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们,只是单纯地否认了他们的指控(主要是此时在我眼中他们已经不再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前辈,而是尸体在说话)。

      “但你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很高档的料子吗?”另一人不知何时挤到了我和承太郎之间,得寸进尺地捻起了我的袖子,“高中生的零花钱买不起这种裙子吧。”

      “请不要用你贫穷且贫瘠的灵魂擅自揣测我,前辈,”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胳膊,同时挪到承太郎身后,“这条裙子是找酒店租的,我自己的衣服坏掉了。”

      “哟哟——衣服都弄坏了,看来这位大叔也不简单嘛!”他变得异常兴奋,仰起脑袋来打量承太郎(目测承太郎比他高三十厘米),嘴里不时吐出几打畸形的廉价烟圈,“喂,我说这位大叔,能带篠之来这么好的酒店,你应该手头挺宽裕的吧。要知道万一这件事被我们不小心说出去了,篠之搞不好给学校开了也是有可能的。好歹她和你也算有一段露水情缘了,不如干脆再花点钱替她消消灾吧。”

      我陷入了沉默。

      世上有两种人是没法单纯凭靠语言来进行交流的,其一是因为身体残障而在各方面受到限制的人,其二则是没有脑子的人。如果说与前者还能依靠一些特殊手段来进行沟通的话,那么向后者解释清一件事情所需耗费的精力还不如拿去缠橡皮筋球。毕竟无论你再怎么同他们讲道理,他们也会固守己见,但至少成功地缠出一个橡皮筋球还能给人带来些成就感。

      “久等了,我们现在出发吗?”

      姗姗来迟的东方仗助成了在场唯一置身事外的新参者。三位高年级男生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他们的视线先是在我与承太郎之间迂回了数遍,然后又一同默契地落在了仗助身上。最后,为首那名男生以饱含恶意的赞许口吻对我说道:“东方仗助居然也在,看来篠之同学玩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开啊!”

      “诶,前辈你们在说什么啊?”仗助挠了挠脑袋。意识到几人话里的意味时,他忽地就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那个,我是纯情派来着...”

      “现在不是表面恋爱立场的时候!”我掰住仗助的肩膀试图摇醒他,“而且你说这样的话只会听起来更可疑好吧!”

      “喂喂,谁关心你是不是纯情派了,不要岔开话题啊,”那名叼着烟的男生熟练地用手指夹住烟屁股,然后摁在承太郎的袖口上,“大叔,你看我们三个都在这儿陪你耗了这么久了,就算不为篠之的声誉着想,至少也得考虑到我们付出的精力吧。”

      “他们在勒索?”仗助望着承太郎袖子上被烟头灼出的黑洞,忽地恍然大悟。

      “是。”我点了点头。

      “...勒索承太郎先生?”仗助变得惊恐了起来。

      “...是。”我继续沉痛地点了点头。

      “自祈多福吧,前辈们,”仗助和我熟稔地同时双手合十朝他们深鞠一躬,气氛悲怆宛如恭送勇者出征,“你们已经被承太郎先生包围了。”

      五分钟后,我们三三坐上出租车逃离了凶杀现场。

      到了葡萄丘高中后,随着承太郎一声令下,我毫不留情地把仗助一脚踹了下去,紧接着,出租车把我们二人送到了拘留所。

      作为一个虽说与品学兼优沾不上边但至少(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不怎么惹是生非的现役JK,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进拘留所。隔着单面镜,我看见加贺隆一被拘束衣一类的东西牢牢固定在椅子上。他的脸上带着伤,却一点也不显得憔悴,反而冲着我们所在的方位频频露出一些渗人的微笑。

      “他有很严重的自残倾向。我们才一会儿没注意到他,他就用偷偷带进来的刀片在身上划了一堆口子,”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同我们解释道,“所以我们才给他套上了那个。”

      我立刻便明白了加贺隆一这么做的目的。承太郎自然是交代过不许给加贺隆一提供纸笔的,但鉴于他的能力是「让人服从他亲手写下的命令」,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把自己弄出点血来写字倒也不是不可能。

      “得拜托你一个人进去了,”承太郎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放心,我会在外面看着的。”

      我鼓足勇气,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推开了审讯室的门,然后在加贺隆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加贺同学,你说过只要见到我,就会把其他被你杀害的女人们的下落和盘托出,还有那个让你拥有替身能力的家伙的情报。现在我在这儿了,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

      “东方仗助已经把你背上的蝴蝶抹掉了吗?”加贺隆一并没有回答我。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含糊别扭,仿佛喉咙里咽着块布,“照这么看来,那家伙可比我要残忍多了。”

      “如果你对我的话题避而不谈,那我来这儿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站起身来装作打算离开。

      “那些女人被我埋在鹤岗山的森林里。我家以前就住在那附近,没记错的话,我一共在那儿藏了九具尸体。我还在树干上刻了她们的名字。那些树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用来做她们的墓碑再合适不过了,”加贺隆一笑嘻嘻地蠕动着身子,那令我感到一阵反胃,“本来你也可以拥有一座很漂亮的墓碑的,篠之同学。你是我最中意的一只蝴蝶了。”

      “很可惜,加贺隆一,”我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但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会飞的昆虫,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且到处都是缺陷的普通人类。”

      “至于穿学生制服的家伙,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是两个人。”

      “两个人?”

      “被箭射中的那天,我确实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人有两个,可惜我只勉强瞥见了其中一人。他和KOF里的二阶堂红丸模样很像,尤其是发型更是如出一辙。如果你能亲眼见到他本人,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了解了。多谢你愿意分享这些情报给我。”

      很显然,我的这份致谢词并不真诚。

      “以后我应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吧,篠之同学,”他痴痴地说道,“就像蝴蝶一样,你要永远地从我面前飞走了。”

      我的脸被这番中二发言酸得皱成一团。

      “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篠之同学,我要做什么才能挽回你呢?要怎样你才愿意对我继续展露笑颜呢?后来我意识到与其耗费所剩无几的时间在这些问题上,还不如干脆让葵和我一起堕入地狱才好。”

      我的心底隐约腾起一阵不安,却又不明白他在这样被完全束缚的情况下还能做些什么。忽然,加贺隆一张开了嘴。我以为他要冲我吼叫什么,他却突然伸长了舌头:那上面布满了新鲜的划痕。或许是大多从伤口里流出的血都被他咽下去了的缘故,那些划痕出奇地清晰,只沾着几道微弱的血丝。而那些划痕很轻易地便组成了一条短句。

      加贺隆一在自己的舌头上刻下了这么一句话:「掐死我吧」。

      先前的所有不和谐之处突然间就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加贺隆一说话这么含糊不清,为什么他执意要见我,为什么他说要我和他一起堕入地狱——他用刀片在舌头上刻下了这句话,才又故意割伤了自己,为的就是能顺利地被拘束住身体,好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

      至于他选择刻下「掐死我吧」的原因,如果只是单纯地写下「杀了我吧」,那么我大概率会选择用替身了结他。可一旦我看见的文字是前者,那么无论是监控还是站在单面镜外的那些警察,都只会看见我用手去遏住他的脖子。而一旦我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他,不会有任何人相信我是受到了超能力的操控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何况他也明白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自己亲手杀害了一条生命的事实,尽管加贺隆一本人是个劣迹斑斑的家伙。

      他的确是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而他为我做的规划则更加简洁明了:他要我一辈子生活在地狱里。

      尽管我的大脑十分清醒,我也在一刻不间断地提醒自己不要这么做,但我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冲上前去扼住了加贺隆一的脖子。与此同时,汤姆上校也从我背后冒出,并牢牢缠住了审讯室的门把手。

      加贺隆一的脸因为缺氧而逐渐胀成了猪肝色,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与其说是在嘲笑我,那更应该被归类为某种变态的满足感。

      “你不会得逞的...加贺隆一,”我艰难地、却也居高临下地讥讽道,“因为你不了解承太郎先生。”

      不过几秒,审讯室的大门便被整个从墙上撕了下来。紧接着,一股大力把我从加贺隆一身上掰了下来,同时熟练地自后方一把圈住我的两只手肘。我的身体因为加贺隆一的命令仍在不住挣扎,胡乱蹬踢着双脚,试图从禁锢里挣脱。

      “没想到加贺隆一还留了这手,是我疏忽了,”承太郎习惯性地扶了下帽檐,而我也迅速意识到此刻正勒着我双臂的是那位开学第一天便拿了仗助一血的白金之星(我相信任何一个心智健全且能够自由支配身体的人都不会想和白金之星比谁的力气大),“虽然你才刚醒过来没多久,但为了赶紧解决眼前这个麻烦,只能暂时让你再睡会儿了。”

      再次失去意识前,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昨天以前有人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可能会根据提问者的不同而进行各类酌情回答,比方说做一只碌碌无为的米虫,比方说成为整日风驰电掣的假面骑士。但如果有人问我此时此刻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 作者有话要说:  嘴上和基友说着xdm不要买白承股,给白承加起戏来比谁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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