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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寄人篱下 ...

  •   轮到薛樱宁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说。声音轻得像飘出一缕一缕气:“可能你不知道……我们在一个初中里读的书,然后,我爸爸生前在你叔叔的公司里工作过,或者,你爸爸的公司,但是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闭上眼,头深深地埋下去。

      说起过去的那些事,都已经挺无所谓,反正她早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可期盼的地方。而权沉只是依旧很清清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你。”

      薛樱宁表示“知道了”,点头,也不愿再说什么:“谢谢你。”

      她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现在这境况总好过被那些人折磨至死。她紧了紧身前破破烂烂的衣服,刻意往权沉身边挨了挨,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或许是可以落脚的地方,而眼前这环境像是在一所巨大的夜店里,哪怕已没什么体面的样子,她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被任何一个陌生人撞见。

      权沉没有说什么,带她继续走。

      偏偏抵触什么就来什么。一段路并不短,在这座建筑里的幽暗长廊中绕绕转转,仿佛在走迷宫。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通往另一扇更为隐秘的后门,能瞧见外面的天色,本以为就这么出去了,一个醉汉忽然跌跌撞撞地从拐角挨过来。
      薛樱宁整个人几乎躲权沉身后,但还是被那个男人睨着眼瞧见。他手里提着只酒瓶,忽然笑出来,咧开嘴,露出一排泛黄的牙齿:“哟,小权总,你今天还挺有兴致的?”

      薛樱宁看不出权沉的表情,但他似乎笑着跟他点了下头。

      两人继续往前,她挨到权沉另一边,始终利用他帮自己挡着那个人视线。
      到走得远了,再瞥一眼他,发现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她有话想说,但逃过一劫后好像什么力气都没有。

      从那扇隐秘的后门走出,又到了另一座后院,没有人,也没有车。穿过院子进入另一座被铁门和铁栅栏圈起的院落,这整整一片区域都复杂得要命。
      那扇铁门还挂着指纹密码锁,权沉在解锁。一阵风吹来,即使酷夏的风中带点暖,落在没衣料遮盖的皮肤上也让人觉得凉。薛樱宁茫然地环顾四周,这院落里的阁楼后面似乎是一座山,在夜晚黑得彻底,再回头,那家夜店的主建筑也像座山,里面的繁华与这外界的苍凉和荒芜感格格不入。

      她微不可查地叹一口气,门锁在“滴滴”两声后解开。
      她跟权沉走进,听见一声低浑响亮的犬吠。她顿住脚步,权沉拉了她一把,她才在黑暗中看清那是一只没有被拴住的藏獒,而他的行为让她觉得它并非被驯养得很好,并非不会咬人,她于是变得局促。

      被权沉拉进屋,他始终在她之前,也始终不怎么看她,顺手从衣架上拿了件衬衫,向后塞进她怀里。她看着那团柔软的东西,犹豫一下:“麻烦你别回头。”
      而后脱掉,或者说扯掉自己身上已和烂布条没什么区别的连衣裙,套上他衬衫,将扣子一颗颗系好。

      整件衣服罩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她越来越为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感到悲哀,但明显也无能为力。

      “你暂且睡这里,这里只有这一间房。”他上二楼后给她拉开一扇门。

      接着他三两下把被子和床单都扯掉,扔屋外,告诉她:“你自己从柜子里找新的。”

      薛樱宁没什么话讲,照做。

      哪怕她每动一下,浑身各处都疼得要命。她自力更生,颤颤巍巍地从一面衣柜里扯出一床新被单,铺床上,与此同时被丢在床上的还有一只医药箱。权沉站在屋门边儿问:“你自己会不会处理伤口?”

      她沉默一下,摇头。

      他眉眼有点像那种特别厌世感和高级感的模特儿,以至于因为某些事,薛樱宁在初中时很讨厌他这种生来有钱、好像对什么都很不屑一顾的样子。
      就像什么欲望都被金钱给填满了,人就会变得空洞,对一切事物都感到乏味。但他现在居然在这里,而据她所知,他叔叔那家如日中天的公司并没有倒闭。他人也变了,留了长一些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个丸子,面颊两边又垂下来一缕,倒和这里的环境融为一体,有些痞,只是还是那样的神情。

      他在平静了半分钟后上前来打开医药箱。

      说:“坐着。”

      薛樱宁坐在床头。

      对于她曾提到的,她爸生前在他叔公司工作的事,他没有丝毫好奇,也不想问,只是完成任务似地给她处理身上的伤,从额头开始。
      而她是欲言又止,在沉默中忍着药棉碰上伤口的疼痛,接着是膝盖,而其他部位的划痕用创可贴简单处理,淤青也只能等它自己消掉,最后她所有好奇的话也只是变成三个字:“谢谢你。”

      他在那些人面前的样子都是装的。所以她想说谢谢。
      但权沉收起医药箱,冷笑一声,告诉她:“我救你就像救路边的一只流浪狗,所以你不要再用那双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的眼睛看着我,我对你也没什么印象。”

      薛樱宁没再吭声。

      那个夜晚,没有手机,忽然就和过去的一切断绝联系,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难以割舍的,前途未卜。
      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是陌生的清冷味道和床被刚被洗过的香气。她想了很多事,想得头都要炸了,才慢慢被疲惫所带来的沉重感吞噬,沉沉地睡着。

      *

      次日,转醒,没手机看不了时间,放眼一座陌生的房间,没找到钟表。
      适应片刻光线,忍着身上一如昨日的疼痛,将窗帘拉开,看太阳晒得一切都分外晃眼,感觉都要近中午了。薛樱宁下楼,在一层找到一只小座钟,才发现真已经快十一点。

      这座二层的阁楼里没有人,但桌上放着一袋奶,和用玻璃盅盛着的两枚鸡蛋。权沉昨天的话犹在耳畔,且是那种很沉冷的声音:我救你就像救路边的一只流浪狗,所以你不要再用那双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的眼睛看着我,我对你也没什么印象。

      她拿起一枚鸡蛋握了握,轻微地叹出口气。这种看人脸色生活的感觉不怎么好,仿佛这口饭都是被施舍的,而那施舍的方式就如同对一只流浪狗。

      这时候也没必要吃早饭。
      既然权沉没打算饿死她,她干脆大着胆打开他冰箱。里面的东西很多,透出股与他本人截然相反的浓浓的生活气息,昭示出他在这偏远小镇单打独斗的生活状况。但这是为什么?这疑问再次占据她脑海。她明明记得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家境优渥。

      她叼着奶袋,给自己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

      权沉是下午回来的,撞见她无所事事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那种最无聊的采访综艺,吵架扯皮。
      她很无神地看着他,他也很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换一身衣服?”

      她眼神于是变成一问号。

      权沉往屋里走,路过她时,手指顺便点了点她身边。她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一沓纸袋,但要不是权沉示意,她哪敢乱动他屋里的东西——为填饱肚子的除外。所以她早把这东西给自动忽略,只是没想到,这是他专门给她放的衣服。

      她大概翻了翻,那风格算是……还看得过去。
      想起他说他这座夜店里有那种女人,她大概懂了。

      她抱着衣服站到他身边:“能不能借我你手机?”

      权沉看她一眼。

      “我不会就这么回川城,如果回去也会给你带来麻烦,是不是?”她顿一下,“虽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我大概能猜到一些,我想联系一下,我亲哥。”

      “亲哥”这个称呼从她口中吐出来,有些生疏。

      权沉并没有多大反应:“你自己决定。”

      他很自然地将手机从兜里摸出,交给她:“没有密码。”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但那态度仿佛在告诉她,我已经很努力地捞了你一把,你之后是生是死,由你自己决定。好像很同情,可怜,还有点诚恳。

      这样的信号,确实让薛樱宁接过手机后有一秒犹豫。

      但总不能永远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谋生活,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输入徐衙的电话号码。

      她父亲在她出生前五个月去世,所以秋晓耐才会在徐家做保姆。
      但她从小就和秋晓耐苦大仇深一般,没丝毫母女感情。确切来说,秋晓耐似乎从没把她当成过亲生女儿。老话总讲,每个母亲都是爱孩子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她耳朵都要听得起茧,但秋晓耐那样的态度,让她连一点哪怕是极端的爱意都感受不到,她总觉得等自己长大些或许会明白,但只是越长大越清醒罢了,她是在被绑架的前一天才得知,秋晓耐确实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关贯才是。

      所以她从小就没什么可依靠的人。

      初中毕业,搬不动东西,她一个人很茫然地看一名名同学随家长离开,徐岛予也被司机给接走。她站在越来越空荡的走廊上不知所措,最后不得已,在通讯录为数不多的联系人里锁定【徐衙】这名字。

      那时候徐衙才高考结束一个月,在考驾照,很快打了车来接她。
      从前在家里时,两人一直没多少交集,表面算过得去,虽然身份微妙,但薛樱宁从没觉得他讨厌过。大概从他来接她的那刻起,她更加笃定自己心里的直觉,认为他是个好人,虽然两人之间依旧没多少话,只有他很平淡的语句,譬如:我来拿吧。而她只会一个劲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他说:以后你再有什么事,就找我。所以她记下了他电话号码。

      人总该记下一个能在紧急情况时帮到自己的电话号码。在父母的角色都空白时,那个人就是徐衙。
      这会儿确实派上了用场,电话拨通,幸亏徐衙愿接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那边传来他声音:“喂?”

      “喂?哥。”

      一声“哥”,依旧叫得透出股生疏味道。徐衙应该知道是她了,问:“嗯?”

      “家里有没有跟你说我的事?”

      此时距她失踪近24小时,徐衙说:“没有。”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薛樱宁接着说:“那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这次通话,更不要告诉关阿姨,事实上,我被绑架了,如果你下次回川城,能不能来看一下我?然后……”

      她语无伦次,在屋里走了几圈后忍不住落下泪。
      “你其实应该是我亲哥”这句话,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徐衙声音立即变紧张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没什么事,我在一个人家里……”她瞥一眼在窗台边喝咖啡的权沉,他的悠闲姿态与她此时的狼狈截然相反,她泪眼婆娑地对上他嫌弃的目光,她一噎,“反正我现在没什么事,哥,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想让家里其他人知道我状况……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但我现在真的没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还有一些话想跟你说,当面说。”

      她说着说着又噎住,徐衙立即接过她话:“好,我明白了。这个周末我会回家,周一假装回学校,去找你。”

      “……好。”

      “你现在没有手机么?”

      “没有。”

      “那之后我去找你,打这个电话?”

      薛樱宁看权沉一眼,他没再看她,也听不见电话内容。
      她替他决定了,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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