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此深海之物》沙窦shadow

63、摩托和潜水艇

　　【六三】摩托和潜水艇
　　本来以为很可能会被推辞的邀请居然得到了同意，也许是因为日本早上的电车真的是太挤了，Adam同意让Glock骑摩托带他上下学。
　　虽然并不是一时为了高兴而提出这个议案的，但是Glock在工作的时候还是有分神：
　　“上下学”的话，放学后送他回家要怎么办呢？上学的时候，哪怕在海边，他也可以说这是站在什么地方等自己，但要是送回家的话……怎么想都很难避免不去海边了吧，总不能说送人是送到一半不送了。到时候自己如果走得稍微慢一点或者因为什么原因折回来，很容易就能看到他上潜水艇。这样是没关系的吗？
　　但是早上的时候Adam既然没有拒绝，Glock也不好主动开口问什么。他已经和那孩子约好，放学的时候到学校的停车坪那里见面。
　　因为要上课，Adam来得比较晚。Glock在办公室里等到学生下课的时间后才出门，结果还是稍微在停车坪那里等了十来分钟。他从摩托的后备箱里拿出第二只头盔，坐在车上看了会儿手机，过了不久，他听见Adam的脚步踩在停车坪边缘的小石头上，沙沙响。
　　“让您久等了，Glock先生。”
　　“没有等很久，上车吧。”Glock把头盔按在Adam头上，顺手给他系好了拉扣，然后跨上车，靠双脚把车挪出来一点便于启动，这才问出自己趁等待的时候在肚子里来回咕噜了好几遍的那个问题：
　　“我应该把你送到哪儿去？”
　　Adam跨上摩托车后座。
　　“海边。”
　　啊，他真的说了。Glock手底下加了一把油，摩托车驶出去。
　　因为惯性，人会向后仰一下，于是Glock感觉Adam的手从后面抱住了自己的腰。他喘了口气，第一次认识到载人也是一件人把性命寄托给驾驶员的重要的事。
　　于是有点紧张起来，于是更加小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手下不自觉地轻轻多扭了一点，进行了一个速度的加。
　　“Glock先生，速度是不是超过五公里了，我们还在校园里呢。”
　　“啊啊，抱歉抱歉。你知道的，新车嘛，感觉太好了，不自主的就。”Glock哈哈一笑，赶紧带了过去，然后把速度控制在四公里之内，使出校园。
　　上了公路，就不用那么拘谨了。Glock毫不顾忌地加油，让车子开始和周围的空气撕起来，撕出耳边劲道的风。耳边凉的，腰间暖的，没有一个骑手会拒绝这种感觉。
　　“到那个路口就可以了，Glock先生。”
　　忽然从风声里夹杂起Adam的声音来。Glock看了看周围，正好是昨晚的那个路口。在这段区域，公路护栏有一块地方是断开的，Adam之前就是从这个缺口下山坡，然后就能直接跑到海滩上面去。
　　可是……可是这里附近没有一栋房子。
　　呃，一般来说……会问一句“这边没房子，你家在哪啊”之类的吧。自己如果不问，会不会反而比较奇怪。
　　Glock想抓抓头发，却摸到头盔。他停下车，Adam跳下来，也跟着把头盔摘了。
　　“那……我就回去了。”
　　Glock决定还是赶紧离开。早点走，就什么都不用知道了。
　　“要去我家吃个晚饭吗？”
　　Adam话一出口，Glock差点连人带车摔在公路上。
　　“啊……啊？晚饭？”
　　Glock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开始有漩涡，在转圈。晚饭？晚饭是什么？去哪儿？他说什么呢？
　　“我说，Glock先生您送完我，天都黑了，所以要不要索性到我家吃晚饭？”Adam又说了一遍，语气是认真的。Glock简直要忍不住瞥一眼海边，看看潜水艇有没有已经浮起来，但因为Adam正盯着自己的脸，又担心自己的眼神会暴露什么。救命，现在鬓边编成麻花辫的每一根红毛感觉都要直立起来了。
　　“不、不用了，那怎么好意思……送你是顺路啦。”
　　Glock风也似地说完，风也似地一把油门跑掉了，Adam抱着还没来得及还过去的头盔，望了望Glock一骑绝尘的背影。
　　第二天，Glock带着心塞来到这个断口处。Adam真的站在那里，戴好了头盔，背着书包。
　　Glock这次看了看海边。只有日出，没有潜水艇。
　　路上Adam也什么也没问，Glock松了口气。
　　从那天开始，Glock开始和Adam一起上下学。Adam去抓怪盗的日子除外，因为那天他多半不会放学。他骑着摩托车，Adam背着书包坐在后座，扶着他的腰或者肩膀。
　　前几天的时候他们不说什么话，后来Glock打开话头，渐渐开始聊天。从Adam的学习状况，聊到喜欢吃的食物，后来也能针对一个问题各自发表见解。摩托上的风很大，但不用担心会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因为他们离得很近。
　　“Adam，人有的时候，明知道一段关系是不妙的，但还是会不断前行呢。”
　　“是那种‘前方黑暗，也还是一头扎进去’的意思吗？”
　　“嗯……不，前方是光明。所以要说的话，飞蛾扑火更准确一点吧。”
　　“听起来像恋爱了一样。昨天班长就是这么说他女朋友的。”
　　“欸，是吗？真好啊，青春。那么Adam你有女朋友吗？”
　　“我、我没有啦——我还没有想过这种事，我要先把全世界的怪盗抓住才行！”
　　“这哪儿抓得完啊。”
　　“说起来，以前爸爸也总是骑摩托，带着我。在他不上班的时候。”
　　“你很爱你爸爸？”
　　“嗯。他能让我想起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山川，峭壁，远天，草原，沙漠……大海。”
　　大海。
　　他们无数遍经过的，那片反复浸泡着夕阳和日出的大海。太阳就像日子，在这样的波涛里一遍又一遍地涮，涮得亮锃锃，在头顶和脚下走圆圈，荡秋千一样划过。
　　Adam只问过Glock一遍要不要去他家吃晚饭，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类似的事了。Glock也每次在放下Adam之后马上就走，从不久留，忍着不去看他登上潜水艇的样子。
　　除了这天。
　　这天，Glock回家的时候带了一份没写完的报告。放下Adam之后，随着车身的倾斜，文件袋掉在地下。Adam要帮忙捡，Glock摆摆手，让他先走。
　　蹲下身捡起文件袋，直起身，跟Adam摆摆手告别。一转身的功夫。
　　一张卡片插在了摩托车车座里。凭空的。
　　是一张预告函。但不是怪盗的预告函。它像一把刀子，穿入了坐垫，用冷水把Glock全身浇了个透。
　　上面说，会在明天取走怪盗猎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