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此深海之物》沙窦shadow

6、放学归家之路

　　【六】放学归家之路
　　穿过一间间没人的教室，小心推开医务室的门。没想到的是，医务老师不在，倒是负责大数据的Glock老师坐在一张床上。他身边打开着医药箱，正在给自己的左臂包扎，而且虽然是用单手操作，却包的非常完美干净，就连打结也毫不含糊。旁边的盘子里已经扔着好几卷浸血的纱布了，和Adam腿上伤口滴落在地的液体一样鲜红温热。
　　“你这是怎么了？”
　　“老师才是，您这是怎么了？”
　　面面相觑了半秒钟，Adam挪到Glock面前，蹭那个医务室唯一的医药箱。
　　“我搬电脑零件的时候摔了一跤。哎呀，真是倒大霉了……你呢？”
　　“体育课。”
　　Adam想拿酒精，却被Glock抢先一步。大概是出于身为教师的责任感，又或者是身为年长者的执着，就好像明明孩子长大到了可以为家里做饭，习惯了照顾家人的母亲却偏要顿顿饭亲力亲为一样，Glock硬是要帮Adam清理伤口，Adam便只负责把和伤口粘连的那部分黑色裤袜撕开。
　　“老师，我自己可以——”
　　“没关系，我已经弄完了。让我帮你吧。”男教师熟练地只倾斜了一下瓶子，就在棉球上倒出了近乎完美的适量酒精，贴在学生的伤口上。他的动作太利落了，以至于下手并不温柔，Adam从牙缝里吸了口气。
　　“啊，疼了？”
　　“没事，老师。请继续。”
　　“话说，也很稀奇啊，你不是总请假吗，居然上了一节体育课。”
　　糟糕，很直接的就触犯到乖学生的不齿话题了。有点难为情。可是……可是那是不可抗力啊，怪盗又不会看怪盗猎人的课程表。
　　“嗯，这节课测验，我需要体育课成绩……Glock先生怎么知道我总是请假？”
　　“你忘了我来这所学校被要求做什么工作了吗？你老师我呢，可是管大数据的啊，大数据。你们上课请假等等的分数信息，可都要在我的键盘上先过一关。”Glock扬了扬夹子上沾血的酒精棉，然后扯了块绷带，比划比划觉得大材小用，就准备撕一块OK绷。
　　“其实不用贴也可以的，敞开着会好得更快。”Adam说。
　　“是被同学弄伤的吧。”Glock抬眼，“他是不小心的吧。你出去之后，血淋淋的伤口给人家看，人家心里要怎么想。”
　　Adam愣了愣。
　　医务室的窗口开着，一阵微风掀起半透明的窗帘。
　　“你只有包扎好了，才能笑着对人家说‘我没事’。你已经是成年人了，”Glock不打趣儿，而是轻轻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像温和的叹息，“成年人就是，无论面对什么狂风骤雨，展现给别人的都是风和日丽的。如果撕开伤口血淋淋的给别人看，哭着说‘我没事’，那本质只是为了招人可怜而已。”
　　他说着，轻轻把贴上去的OK绷压一压，让它贴好。
　　“既然想让别人安心，那就做到不露声色。行动大于想法，这就是——‘与其道歉，不如给我一个OK绷’。”
　　他笑了笑，说。牙齿很白。
　　Adam点了点头。
　　“是的，Glock先生。”
　　“很好。”
　　走出上樱学园，腿上还贴着老师给的OK绷。Adam坐了电车，一路到海边。
　　电车上还是挤满了下班的人，就算是下方的空间也没有因为身高而仁慈一点。不过还好，到站很快，那片海水没过多久就在车窗外流出来了。
　　这片海滩还没有被建设起来，之前很时兴包海，便是把海滩用堤坝团团围住，游客就不能下海了，然后建起饭店和住宅，搞房地产工作。眼前的这片海滩保留了原始的自然意味，海岸线还是野蛮生长的样子，游客下水时还要小心底下的礁石，雪白的浪花一遍又一遍冲击沙土色的海滩，用身体涂抹咸涩的石子。
　　Adam的鞋子踩在沙滩上，压住了一些卵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海鸟的叫声。
　　怪盗猎人靠近海边的涯角，往海面看了看，向前去一步便跳了下去。
　　如果他回头，就会发现有一个人影在他身后的岩石边默默探出了半个身子。
　　泡沫沉入深海，又打深海而向上漂浮，饱涨八百八十八万烦恼，于水面盛开八百八十八万莲花。所有只存在于古老想象之中的画面，深海里仿佛早已拥有，只是这个世界太大，人的眼睛看不过来，人的心灵也太过复杂，已经无法接受本来就简单而美好、并且因单纯而深沉的东西了。太深的海像一片虚无，太高的天也像一片虚无。
　　浅水区的光在较深的水域停住脚步，在泡沫和空气般的海水之中，一个长橄榄状的东西正从深水区向更深水区移动。
　　大一点的东西，在这么大的海洋里，看起来都是慢腾腾的。其实这台机器已经运行得不慢了。它很快就行驶到无人接近的水域，再缓缓排水、上浮，最后在无人的夜空下浮出水面。
　　潜水艇艇身上的水沿着流线型的钢铁边缘滑下，盖子掀开，露出一个不大的平台，如果能说现在这个半个身子浮出水面的载具是条船的话，它的甲板已经可以用来看星星了。
　　Adam打开厚重的隔水门，端着一杯水来到平台上。
　　这是怪盗猎人的居处。
　　可以穿梭于大洋之中的归所。
　　他早就想在潜艇上头装一发高射炮了，只可惜自己不会安装重武器，而且法律什么的也不允许。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钻法律的空子了，包括但不限于寻找两块地方之间的海域分界线来暂浮——有些事情不能说。完全遵循规则的东西也是不存在的，Adam心底清楚。
　　海鱼也有颜色变异的情况。明明不应该被掠食者看到自己，一群沙土色的扁平鱼里却可能突然有一只长得很鲜艳。而那只鱼不像泯然众人，偏要做自己，沙土藏不住它，最后食肉鱼把它吃了。
　　它死了，可是真的好美。
　　因为刚才好像在云层里瞥见一架悠哉悠哉飘过去的飞艇，上面画着什么标志性的图案，但看不太清楚，天黑，飞艇过了片刻就又被云层给藏住了。
　　沙土和云彩能不能被判包庇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