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日记》元橙子

17、第十六章

　　2033年9月11日多云
　　我想，都结束吧，全都结束吧！
　　别再彼此折磨了，再继续下去，谁都得不到好的结局，与其麻木的活着，不如死掉。
　　死了，就没有人再说闲话了，就没有人再逼迫他们了……
　　他没说话，但我也没走，很久之后，他在用他赤红的眼睛看着我，说：“想——”
　　左棉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回答了我。
　　看吧，并不全是我的错，我只是提出了问题，是他，是他自己回答的，是他内心渴求着的。并不，仅仅是我的错吧？
　　“听说，头孢和酒，不能同吃……”
　　我不敢抬头，下巴戳在胸前，犹犹豫豫，说完我就跑了，奔跑在冬夜里，不敢回头去看。我想知道左棉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是不是惊愕，是不是迷惑？
　　冬夜真的很冷，嘴里呼出的哈气在我面前织成一片迷雾，而我们都是困在迷雾里走不出的人，迷失在人生这场游戏里。
　　一路跑回家，我一直到周天早上才颤抖着手拨打电话。
　　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在自己的儿时好友遭遇危机的时候，在他们面前说丧气的话，让他们堕落，直到现在，我才能真正的直视自己，我不是个正常的人。
　　我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梦想成为英雄或者某个关键人物的普通人，是个白日梦想家。
　　电话没有拨通。
　　我的心脏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发出“咚——”的一声响声。
　　坏了！
　　我心想，抓起外套就往他们家跑去，三步并作两步，一路跑一路祈祷，玉皇大帝观音王母基督耶稣，全都求了个遍，可还是没把孟筱烨和左棉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我敲不开门，我也没有钥匙，我只能报警，门开后是两具双手紧握在一起，相互靠在沙发上的尸体。
　　颜色发黑的尸体，没有了最后的体面。
　　“你是他们的是什么人？”
　　警察问我的时候，楼上楼下的人都围在窄窄的门的外面，我放空的眼神里只能看见他们捂着嘴巴窃窃私语，在他们歧视、轻视的眼睛里，我看见我的嘴巴也张开了。
　　“我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也是怂恿他们自杀的恶人。
　　那盒头孢，是我买药的时候买多了，就顺便送到他们家的，现在静静地躺在玻璃面的茶几上。
　　左棉体格壮，孟筱烨瘦但是免疫力强，几乎不生病，哪里记得买药？为了防止万一，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塑料箱子，盛满了药。
　　瞧瞧，多么讽刺。
　　救命的药变成了催命的毒。
　　贴心的朋友变成了害人的鬼。
　　我无法面对叔叔阿姨们，也无法面对我的父母，我知道这偌大的天地，再也没有了我的容身点，在我前方的只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牢狱。
　　我很自私的想，这不能算是完全都是我的错，所以我还是留在马岚，继续做我那小小的打字员，可是最后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我听见了孟筱烨的声音。
　　“荆楚，你不是个英雄，你救不了别人……”
　　他的声音清亮，很清爽，我对着屏幕发呆的时候，声音忽然在我耳边炸开，是他在叫我！
　　我猛地站起来，“哐当”一声带倒了凳子，周围的同事忙里偷闲的分出一秒的功夫瞟了我一眼，我慌张地环顾四周，对上他们或诧异或漠然的视线，我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走神了，你们继续。”
　　然后他们便转过头去，继续噼里啪啦地打字。
　　可是我却怎么样都回不过神来，他说的没错，我不是个英雄，可我却幻想我是个英雄，在他们离世之后还能装作安然无恙的生活。
　　除了孟筱烨的声音，还夹杂着左棉的声音。左棉的声音跟他健硕的体格相称，是硬的，有种厚土的浑厚。
　　他的声音在我半梦半醒时忽然响起，把我惊醒。睁眼的那一瞬间，我恍惚间看到了他们坐在我的床头，手牵着手，低着头看我，脸上有着紫红色的斑痕。
　　我害怕，身体发冷发抖，可定睛一看，哪里有他们的身影？只有一个玩偶。
　　我不敢再睡了，我不能相信黑夜里的任何东西，也许窗帘后面正藏着他们，那微微动着的窗帘不是风吹的，而是孟筱烨正在拨弄！
　　肯定是他！
　　他从小调皮捣蛋，现在还要吓我！
　　然而在恐惧背后，哪有鬼魂？我无法接受他们离世的现实，更无法承认我是最大的幕后黑手，这一切就像是潮水，把我吸进幽深的海底，不见天日。
　　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也没有办法正常的生活，我只能呆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我倒是希望真的有鬼魂，我希望能在恐惧中逐渐化解我对于他们的愧疚。
　　唯一让我感觉心里好受一点的，是我偷走了他们的骨灰。不是全部的，只有一点点，装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埋在平和市的和香山上。
　　一切都像假的一样，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依然能感受到凉意，偶尔眼神放空，我能感觉到有两只手扼在我的颈间，一只是孟筱烨的，一只是左棉的。
　　最后，我放弃了思考，放弃了一切，我想亲自去给他们赔罪，我发了疯的想，我觉得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多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