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日记》元橙子

16、第十五章

　　2033年9月10日晴
　　这些话把我从英雄的梦里惊醒了，戳破了我幻想的泡泡。
　　“没人愿意自己的孩子是不正常的、畸形的，我们也不例外。他们不正常的关系是所有人都唾弃的！为什么荆楚你不明白？！”
　　“荆楚——让开吧，带我们去找他们，我们已经在联系精神病医院了。”
　　我晃神侧开身子，忽然听见“精神病医院”五个字，又为我编织了一个新的英雄梦，一个新的闪烁光彩的泡泡，我忽然就有了力气，死死地把住门，断然拒绝。
　　“我确实是个外人，但是你们要把他们送进精神病医院，我绝不会答应！你们不承认也没关系，到时候后悔的只能是你们——”
　　当我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我现在能感受到我脸上僵硬的肌肉在发抖，继而是无力与挫败，我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暂且不论我在中间推波助澜，只论这一番扎人的话，那是真的令我心痛。真是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一壶冰冷的水浇灭了我对生活的热情。
　　这也是促使我怂恿孟筱烨和左棉的直接原因。
　　围绕家庭、幸福、未来以及世俗的辩论赛没有最终的胜方，气急败坏的大人们撂下狠话，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求这两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回到正道，做个正常人。
　　可是青年往往都是易于冲动的，以刚克刚，你越是打压，他们就越是反抗。若是打压得越厉害，他们便反抗得越厉害。
　　即便是撂下狠话也没用，孟筱烨和左棉像两棵小草，努力地顶开身上的大石头，我很努力的去帮他们隐瞒地址，然而没有用。
　　这些大人用了非常可耻的办法，他们装作已经回去了，其实半路上偷偷盯梢，确定了孟筱烨和左棉的门牌号，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破门而入。
　　他们用力地拍门，附近住户家的狗也跟着汪汪大叫，吵得楼道里的灯一直亮到早上，于是整栋楼都知道了这里住了两个离经叛道的年轻男人。
　　孟筱烨和左棉是两个很倔强的人，无论叔叔阿姨们轮番上阵，苦口婆心也有、破口大骂也有，他们愣是咬死了不肯回去。无他，大人们只好暂时歇了火，临走前狠狠地瞪了他们好几眼，带着满肚子不甘心走了。
　　我不明白，他们也不明白，怎么这些大人在沉默了两年之后一齐爆发了呢？这两年的时间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真是奇怪的大人，奇怪的想法。
　　满栋楼的人都几乎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甚至还有人添油加醋，将这个本就不美满的故事描述得更加可耻与不堪。
　　“呵，两个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怎么还干这种事儿？”
　　“什么事儿？”
　　“哟，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这俩年轻人，从小就不学好，跟着些人五人六的人净瞎学。看吧，这不是非要闹着在一块儿，还搞什么离家出走那一套！”
　　每当遇到些熟悉的人，他们嘴里必定会谈论些关于他们俩的坏话，甚至连小孩子都会朝他们做鬼脸，天真无邪的嘴里还会骂他们“不要脸”。
　　我远远地望见过，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帽子戴着口罩，甚至是手上带着手套。原因是孟筱烨去买早饭的时候，卖鸡蛋灌饼的那个老阿姨嫌他拿过的钱脏。
　　我明明是想保护他们的，可是我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五，下了班，我直接去了他们家，敲门的时候能闻到浓浓的酒味儿，打开门一看，地上果然散了一地的酒瓶，有没喝完的酒瓶还斜在地上滴答滴答向下滴酒，还有些面包饼干包装袋的垃圾。
　　开门的是左棉，他还有点精神，孟筱烨已经醉得不能再醉了，在沙发上拧成个麻花躺着昏睡。
　　“什么事？”
　　左棉醉醺醺地问，眼睛很奋力地睁开，还是抵不住，昏昏沉沉的。
　　“没，没什么事儿，正好过来……看看你们……怎么喝成这样？”
　　他转身，踢开地上的酒瓶，倚在沙发上，使劲揉了揉脸，自嘲一声：“切，这有什么？还不是因为，因为我俩的事儿么。”
　　“不用管我们，过两天就好了——”
　　“过两天……”
　　他很疲惫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也听不到一点希望。
　　“太累了，累到我不想再撑下去了——”
　　左棉说，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行么，就几天，过完这几天，我们俩就回家。就听你们的话，找个女人结婚，生个孩子留个后，好好过日子。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最终求来了最后的宽容。
　　“你走吧，我们，明天就该收拾回家了。荆楚，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他这样说让我很羞愧，又让我心头冲上一股怒气，最后生出了一个冲动又荒唐的想法。
　　“你想解脱吗？”
　　那一刻，我像是一个长着黑色翅膀的恶魔，诱惑一个可怜的人出卖他的未来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