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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秘辛 ...

  •   听霍碓说的,这个女人是番禺文娇乐坊的坊主,因在家中排行第五,人称莫五娘。

      莫五娘长相不过清秀而已,看起来还很年轻,面貌像二十出头的,但见她手上、颈上肌肤和穿着,年纪应当不下三十了。这样的女子民间不少,并不特殊。不过重笙璐很快就领略到了特异之处,她的声音温柔如夜莺一般婉转,高低错落有致,引人迷思。把持不住的,可能光听声音就给她勾走了魂。

      重笙璐相信褚詹睿不是来听曲子的,却猜不到们来乐坊作何?看样子还不是第一次来了。莫五娘也是熟门熟路地将坊中人都遣散了,亲自奉茶伺候着。

      “五娘,今日如何?”褚詹睿将披风就近扔给重笙璐,兀自坐到上座,一手端着莫五娘呈上的花茶,闻了一下,并不喝,似乎是嫌弃茶水的粗陋。

      重笙璐摸着披风上的材质与纹理,虽然她没穿过,但知道肯定是江南织造厂的贡品,一年只能织两匹三匹那种。花纹不繁复却精美异常,是低调的华丽。

      这位殿下其实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公子接连三日光顾我乐坊,想必不是因为误伤五娘,心有愧疚才来的。”莫五娘站在下首,语气温柔如水,身姿袅袅,听得重笙璐都有些入迷。

      褚詹睿眯了眯眼睛,不说话。

      莫五娘大方地扫了一眼褚詹睿带来的一行人,特别是对重笙璐,表现出了较为明显的兴趣,待重笙璐露出诧异的神情,她却装作没看见一般,将目光转开了。

      “我一介弱女子,能给公子什么呢?”

      “你知道的。”

      “公子,五娘最多不过是与先帝有过一夜之缘,还是沾了先徐贵妃的光。而且关于这一点五娘从未隐瞒,别说番禺,就是整个广州府都知道……”

      “我的耐心有限。”

      褚詹睿与莫五娘打着哑迷,神情淡淡,重笙璐的眼神却瞬间犀利起来。

      先帝?

      褚詹睿在追查先帝的下落。

      虽然朝廷对外声称先帝已死于皇宫大火,并且隆重地下葬了。但传闻大火不过是障眼法,他早在金川门开前通过密道逃亡南方,至今行踪成谜。

      重笙璐一直对小道消息持怀疑态度,今日褚詹睿之举却是证实了传言非虚。她的小心脏瞬间敲起了鼓。她知道了这样隐秘的事,会不会被灭口啊。

      “你是个聪明人。”褚詹睿此刻的眼神还是如往常一般清澈明朗,口气却开始有些骇人了。

      莫五娘低了头,不敢看他:“公子,这与五娘是不是聪明人无关,只在于五娘与先帝有没有缘分。事实证明,我们不过是露水之缘。”

      想必,褚詹睿与莫五娘已周旋多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过了。因此莫五娘言语耿直,一点儿弯都没绕。

      “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三番五次迁就你,不过是看他的面子……”

      “五娘知道,叫公子纡尊降贵是五娘的错。多谢贵人大恩大德。”莫五娘埋头,跪了下去,“但是……”

      褚詹睿凝眉思索一瞬,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将茶盏递给重笙璐,重笙璐顺从接过了。

      莫五娘便沉默了,不再言语。

      霍碓见褚詹睿起身,忙将重笙璐怀抱的披风取了去给褚詹睿披上。褚詹睿却摆摆手拒绝了,慢慢踱着步出门去了,显见心情烦闷不已。

      重笙璐顺手将杯子往莫五娘手中递去,莫五娘慢条斯理地接了,却垂着眼开口道:“小公子这玉不错。”说完便婀娜多姿地转向了屏风后头。

      重笙璐闻言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她为何对她的玉感兴趣?她一头雾水,猜不着也无从问起。褚詹睿脚步快,已经出了乐坊。她急忙追上褚詹睿一行人的步伐。

      “她对你说什么了?”褚詹睿坐在马上,眼神望向长街那头,似乎看到了什么。

      重笙璐却不敢顺着他的眼神去凑热闹,这人简直聪明得可怕,只因她来迟一步,便知道莫五娘与她说话了,她神情滞了滞,答道:“她夸我衣裳不错。”她的玉是她五岁那年老祖母送给她的生辰礼,是她最贵重的一样物件,确实有些招人眼,日常都是收在匣子里的。她此次回广东才戴上的。不过她想到重家与先皇贵妃的关系,不由自主地撒了个谎。

      褚詹睿听她这样说,收回眼神,从头到脚端详她一瞬,似乎没觉得哪里有可夸奖的地方,不言语,一挥马鞭走了。

      眼见他身姿翩然离去,重笙璐呆愣着,脑中却突然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知该讲不该讲,略一思忖,应当是不能说的,便噤声不语,上马追随而去。

      已是午膳时间,褚詹睿叫霍碓挑个安静的酒楼,带着重笙璐进了雅间,其他人便在外轮流用餐值守。他还特地吩咐,今日要喝信阳毛尖。

      “有何想法?”

      他问的是先帝之事。

      传言蓦然被证实,重笙璐是很心慌的,但此刻她却不能慌,亲自伺候了他茶水,低声道:“不知太孙殿下问的是什么。”

      “我看上的人,不能这么笨。”褚詹睿将她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方才在乐坊没喝茶很是口渴。但重笙璐茶艺不精,好茶叶显然没泡出好茶来,喝完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重笙璐也不知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静静地又奉了一杯茶,才说道:“殿下,重笙没有想法。”

      褚詹睿听见她这样说,居然愣了一瞬,轻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重笙璐暗忖着,殿下心海底针,她琢磨不了。

      褚詹睿却兀自说道:“你不过是看起来怕我罢了,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你都知道。”

      “……”

      “说吧,莫五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是不放过她,到底是太聪明了还是太聪明了,竟然忽悠不了。看样子,方才他不过在人前给她面子罢了,重笙璐有些头疼。

      “殿下,莫五娘问我是徐贵妃什么人,可她不等我回答,便走了。”重笙璐总觉得她不能说出玉佩的事,因为她相信莫五娘那样的聪明人不会无缘无故夸她的玉,而她的玉与重家有关,重家与先帝又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绝不能说。

      “你,与先徐贵妃?”褚詹睿盯着她面中,细细打量,缓缓点头。

      “先徐贵妃是我表姑,听闻她与我父亲也颇为相像,因此……”

      “我知道。”褚詹睿出声打断她,对此兴趣缺缺,“方才为何撒谎?”褚詹睿好看的指节敲着桌面,笃笃有声,就像敲在她心头。

      他信了,重笙璐这会儿便一点也不慌了:“我怕这话叫有心人听去,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却敢说真话了?”

      “太孙殿下睿智无双,自然能明了其中曲直,不会误会。”重笙璐见他真没多想,由衷地拍了个马屁。

      褚詹睿终于是笑了,终于笑得像个少年,笑得重笙璐晃了眼,仿佛方才神色严肃语气严厉的人并不是他。他就是愁的事儿太多了。

      重笙璐跟着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褚詹睿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折扇来,敲在她额头,叫她吩咐人上菜,菜上齐了又赐她落座共食。

      此时已过了午膳时间许久,重笙璐早上出门急也没用多少,这会儿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便只推辞了一回就坐下了。

      “吃吧,别拘谨。”褚詹睿瞧她一直只吃她面前一个素菜,将几个肉菜往她那边一推,“吃掉。”

      “能坐在这儿已是天大的恩赐……”

      “你是要我伺候你吗?”

      这话从何而来,重笙璐神色一凛:“重笙不敢……”

      “吃吧,以后有你伺候的时候。”

      重笙璐没应声,因为她穿的是重笙的衣裳,不太合身,袖子有点长,用膳不便,便捋了三寸上去。

      褚詹睿就瞧见了她右手小臂上露出一个小巧的浅绿色印记,面露疑惑。

      重笙璐发觉了,又悄悄地将袖子捋下来。

      “胎记?”

      “是。”

      “看着像绿萼。”

      重笙璐并不知道绿萼是什么模样,有些不确定:“是吧。”

      褚詹睿点头。

      重笙璐想起他早上的话,艰难地咽下一大口饭:“太孙殿下想要我做伴读?”

      “嗯。”

      “……”重笙璐真是想不通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就因为她敢顶撞金盾卫?

      褚詹睿似乎看出她心中疑惑,放下筷子,漱了口。

      重笙璐忙也放下了,正襟危坐。

      “因为我的伴读们一个个都死了。”褚詹睿神色一黯,眼中略有戾气,指尖不可自抑地敲在光洁的桌面上。

      “……”都死了?死了好几个?所以就看上她了?

      重笙璐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霍碓来报:“殿下,莫五娘死了。”

      重笙璐惊得站了起来,甚至带翻了汤水,惹得褚詹睿略有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重笙璐却还处于震惊之中,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活生生的人。

      褚詹睿却似是早料到了,神色平静:“怎么死的?”

      “我们前脚走,金盾卫便到了,是周廷聿带的人。金盾卫一到跟前,她便自尽了。”

      “人在金盾卫面前,还能自尽?”杨笙璐可是听说,人在金盾卫手里,他叫你三更死,绝不叫你过五更,他若不让你死,绝对是生不如死。

      “她口中藏了毒。因乐坊一直平静无波,且她交游正常如常人,从未引起金盾卫重视。此次大概是听到了些风声才赶去,才没设防。”

      褚詹睿颔首,沉吟道:“你们查了她几日,可有眉目了?”

      霍碓犹豫着,看了重笙璐一眼。

      “无妨。”

      “殿下,我……”重笙璐意识到霍碓要说到关键了,虽然她很感兴趣,但她真不该听,便要告退。

      “倒茶。”褚詹睿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重笙璐只能在一旁伺候着,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是个假人,但她的耳朵总不能捂起来,便听霍碓低声禀报。

      “属下派人跟着莫五娘几日,都没发现异常。不过老黑发现她身边有个乐师,行为怪异,便顺着他这条线,摸到了福建漳州。方才漳州那边飞鸽传书到,说那边的点子反应非常机警,我们折了两个人,对方死了三个,跑了一个,那个乐师也死了,线便断了。”

      “他在漳州?”

      “属下不敢断定。”

      “嗯?”

      “属下无能,请殿下治罪。”霍碓跪下请罪。

      “他躲了十几年了,从未露出痕迹,便是皇祖母派出了多少精兵强将都没能捉到蛛丝马迹。此次你们能拔了他们一个点,已是难得了,何罪之有。起来吧。”

      “谢殿下。”

      “不是跑了一个吗?扩大搜索范围,务必将人捉到。”褚詹睿顿了顿,“不可再落入金盾卫之手。”

      “是。”霍碓领命。

      “番禺这边也不能放松。”

      “是。”

      褚詹睿看了看时辰:“回吧。”

      重笙璐对于先帝的消息震惊归震惊,但她心里忧虑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好像上了褚詹睿的贼船,下不来了……

      待重博英知道这事,也来不及了。而重笙,可能会打死她,竟然给他招惹了这么一尊佛。她自己想想,也有点牙疼,还有点,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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