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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惊艳 ...

  •   几人到了龚昌直家中,得到了极其热烈的接待,与重府门口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龚家虽是商户,却也向学,大堂匾额上书“上善若水”,便是花园小亭也是找人题了字的,问起才知原来龚家有三位公子一位姑娘,长子次子不爱文不喜武,已接手家中生意了,倒是三子读书读得起劲儿,比许多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子弟还像模像样些。

      因龚家大少爷二少爷出了远门,重博英二人与夫人并三少爷、四姑娘和五姑娘见了礼,便随人去安置了。

      重笙璐安置后,去寻重博英。

      此时重博英已换过一身新衣,洗去方才的狼狈,望着桌案上一扎扎的麦芽糖桂花糕玫瑰饼,是一阵一阵的叹气,眼下隐见泪痕。

      “父亲?”

      “嗯。”重博英拭去眼角的泪。

      “父亲,不若我去,悄悄将父亲的心意送到祖母手上。”

      “你如何送?”重博英就要打消她的念头。

      “我一身武功又不是白学的。”重笙璐瘪嘴,她不能从大门进难道还不会爬墙!爬墙不成,大不了爬狗洞,总有一处是能成的。

      “你与你祖母从未见过,你是要吓死她?”

      “可是祖母病重,大伯父又不让您见他,万一祖母知道父亲过家门而不入,指不定病情就更重了……”重笙璐说着便呸呸呸几声,“瞧我这嘴巴,父亲……”

      “无妨。”重博英摆手,“你祖母无事。”

      “嗯?父亲如何知晓?”重笙璐小小的眉头一皱呈惊讶状。

      “为父自然有为父的办法,你祖母是年纪大了,想见你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还想着我们兄弟二人重归于好,了去一桩心愿,可惜……”

      “大伯父也忒过分了,满嘴仁义道德,他却……”

      “便叫他出出气吧。”重博英不欲她背后议论长辈,抬手叫她别说。

      “可大伯父这哪是出气,根本是将您当做仇人来看待。仇人还有一笑泯恩仇的,他这,根本就是……”重笙璐不会骂人,说着说着就卡壳了。

      “他,哎……”重博英摇头,欲言又止。

      “父亲想说什么?”

      “没什么。”

      “大伯父口中的妹妹,是怎么回事?”重笙璐欲换个话题聊,兴许能高兴些。此外,她从不知父亲竟还有个妹妹,她一直以为父亲只有两兄弟,而父亲从未告知她,也从不提起。今日听重常英说起,便记在了心里。

      重博英不料她敏锐如斯,思忖着是否该让她知道。

      “父亲,您便说吧,我终有一日会知道的。”

      重博英摩挲着掌心,沉默片刻道:“是,还有个妹妹,实际上是表妹。她是你祖母娘家兄弟的女儿,姓徐名郁婉,幼年时父母双亡,祖辈也无人了。你祖母看她可怜,便将她带回重家抚养。她到我们家时不过五岁,那时大哥十岁,我六岁。因我二人长得十分相像,外人多以为我们是亲生兄妹,不知是表亲。到她十五岁上,你大伯父也该娶亲了,你祖父便想着叫你大伯父娶了她,你大伯父也是肯的。可是……”

      “表姑母不肯吗?”重笙璐想起话本里的那些故事,有些雀跃,却知不该如此,便收了自己的心思端坐着听重博英说话。

      重博英见她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微微摇头:“她一介孤女,依附重家长大,便是不嫁给你大伯父,那时也没有更好的人家了。况且你大伯父对她很好,她心知肚明。恒武二十五年,太祖皇帝巡游至广东,恰巧你祖母带着她出门游玩,叫先皇看见了,便求了去。她本性纯良无害,端庄大方,况且她这样的家世,太祖皇帝是最喜欢的,便允了,纳作太孙良娣。”

      重笙璐回忆起先皇的后妃,惊到:“表姑母是先皇贵妃?”

      “是。”

      “那她…….“

      “死了,死于宫中大火。”重博英长长吸了口气,似是回到了那个时候,眼神涣散无光,神情痛苦,“我没能救她。”

      “父亲,这不是您的错。”是当今圣上篡的位,是先帝放的火,怎么说都与父亲无关啊。

      “是。是我的错,我本可以……”重博英顿了一顿,“所以,你大伯父恨我,是应当的。”

      重博英回乡探亲,本就情绪起伏,这会儿想起往事愈发痛苦,重笙璐不敢再勾起他回忆,便默默坐在一旁等他平复。只是她没想到,重府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凭重家与先皇的关系,重博英还能做到太常寺卿,看来当今皇上也不是传闻中那般小肚鸡肠。不过,重博英与皇上的情分本就与旁人不同,此事倒是各有说法了。

      因为重府门前的闹剧,重博英回乡探亲的消息不多时便在顺德县传遍了,便有许多人闻名前来拜访,有旧友,亦有生人,这便耽误了重博英再次探母,也使得龚府忙活了好几日。

      好在龚昌直并不计较,反而与重博英愈发亲密,倒是将十几年未见的情分都补上了。

      “阿笙弟弟,今日阳光明媚,不若外出骑马?我带你去奎福古寺散散。”龚府三少爷龚宥礼比重笙璐大了四岁,本是不爱与重笙璐这样的半大小孩儿玩的。只因着父亲交待他照顾她,他便事事上心,常来邀她出门玩耍。

      重笙璐唯恐重博英找不着她,便拒了他几次,他倒是不恼,照旧每日问她,比三餐还准。

      “璐儿,为父今日恰有要事,不能去重府,你便与宥礼去玩吧,早些回来便是。”重博英心知她时刻等着去见祖母,不敢跑远,便叫她放心,又叮嘱她在外谨言慎行。

      究竟还是小孩子心性,重笙璐开怀一笑,被龚宥礼扯着骑马去了。

      奎福古寺背靠龟山,临江而建,正门横楣“奎福古寺“四个大字,香客不多。倒是寺旁山腰处的小亭站了不少的人。

      “阿笙弟弟,你可知这奎福古寺的来历吗?”

      “不知。”重笙璐望着面前的寺庙,建在江畔,烟雾朦胧,涛声频传,隐见白帆。门前烟波浩渺,背后山林蓊郁,三分神秘,七分玄妙。至于故事,她不知,便是猜也猜不着啊。

      “这奎福古寺啊是前朝时,一个罗浮山的高僧建的,他云游至此发现此地前有福海,后有群山环抱,确为风水宝地。他便用尽毕生心血与积蓄建了这古寺,年纪可比你我父亲加起来还大了呢。相传那云游僧人游至此地,感觉有佛来,顿悟,因此,奎福古寺还叫来佛寺。当地百姓说这奎福古寺可灵验了,究竟多灵验我是不知,不过呀,借住奎福古寺的学生们,至今已出了七个解元两个会元,并一个状元,算是顶厉害了吧?”

      “厉害。”重笙璐啧啧称奇,忽而手一指寺旁古亭,“为何那里十分热闹的样子。”

      “不知,不若前去一探?”龚宥礼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收住进寺的脚步。

      “正有此意。”

      龚宥礼与她将马交给下人,和她拾级而上。

      走近便见一对青年男女在亭前纠缠不清。

      “裴哥哥,我已向父亲求了将我嫁你为妻,父亲他也同意了,你为何还是不肯,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那女子约莫十六岁,衣着华丽,身后站着三个卫兵。应是位官家小姐。

      “多谢向姑娘好意。”重笙璐并未见那姓裴的公子正脸,只见他一身衣裳半新不旧,显然家庭并不十分富裕,风度倒是翩翩,声音清朗,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你莫不是嫌弃我丑?我知道我不如你表妹美丽动人……”向姑娘说着说着便要委屈地哭出来了,她身后的卫兵看架势,随时准备将人强制住带走,但似乎又有些顾忌。

      “那是裴家公子,名叫裴阔,素有‘留仙公子’美称。他是前任浙江巡抚的孙子,父亲是前任广州府知府,一身武功才学,可是我辈楷模呢。话说老天爷也是真不公平,给了他无上的才华不够,还要给他一副媲美潘安卫阶的神仙容貌。那是现任广州知府向荣佐的女儿,向卓立。”龚宥礼挺爱看这热闹,见重笙璐一头雾水,还在旁解释,“向荣佐自己就是个地霸,养个女儿也是霸道得很……”

      重笙璐点头,看得兴趣盎然。

      裴阔脊背挺得笔直,听着向卓立这话,神情便有些冷漠了:“向姑娘慎言,吕表妹已有良配,切莫逞一时口舌之快,误人姻缘……”

      “那你为何不肯娶我!”

      “家父病故,在下早已在他灵前发誓,不及弟不成家。”

      “可你已错过去年的科考,下一次科考得一年后了……”

      “如此,向姑娘还是另择良配罢。”

      “我不!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向卓立愤愤道,“否则,我便死给你看!我死了,我爹爹一定将你全家你表妹家都抓起来!”

      裴阔见她撒泼,无奈道:“某不知到底哪里好,叫姑娘如此厚爱,我改就是。”

      向卓立听此,羞涩抿嘴一笑:“翩翩公子,哪个姑娘不喜呢。”

      哦,这其实是个爱慕容颜的。重笙璐倒是有些好奇裴阔正面是怎样的风流倜傥了。不知,与那少年比,如何。她脑中忽而冒出这样的念头,倒是叫她真的吓了一跳,晃晃脑袋,将这不好的念想甩出脑袋去。

      裴阔一阵无语,总不能叫他自毁容颜吧。但似乎,有了个好办法……

      下一刻,向卓立便见他手在额头处虚晃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撩起了刘海。

      向卓立见他斜分的刘海下方竟是如此可怖,那扭曲的疤痕就像深山老林里虬结的枯树,附在白净的额头上方,还会蠕动,她啊一声尖叫,下一瞬便瘫软在地,已是厥了过去。

      “小姐!小姐!”身后随侍的丫鬟顿时面如土色,一个猛扑堪堪抱住她头,幸而没有磕到脑袋。

      向卓立带来的护卫见此,立时戒备起来。

      裴阔并未动作,只将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掌心里是不能暴露的秘密。重笙璐却是看到了,一团颜色怪异的泥状物,似乎是蓝师父所说的“易容圣物”。他一个年轻公子竟也有这种玩意儿,还随身携带,真叫人惊奇。

      “你们小姐这是风邪入体的症状,赶紧带她下山去寻大夫吧。”重笙璐一步上前,替他解围,“快些去吧,去晚了可不好。我先前见过一个姑娘,也是这症状,后来呀就傻了,日日在大街上拉着经过的美貌的丑陋的公子要成亲,再后来呀,就生了儿子,可惜了,也是个傻子……”

      几个下人听她言之凿凿,说得吓人,急忙带了向卓立下山就医。

      只剩下三人,山道便空旷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尴尬之气。

      无人开口。

      重笙璐将帕子掏出来,递了过去。

      裴阔也不客气,接了帕子去,先将额上的疤痕擦了,又开始搓手心的脏污。

      重笙璐这才见他正面,难怪那向卓立为他要死要活,非君不嫁。

      一双眼睛清澈澄明,双眉如剑,颜色是恰到好处的黛色,鼻子笔挺若削,口似涂朱。乌发束起,用一根浅碧色玉簪固定。龚宥礼说他是读书人,他却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劲装,墨绿作底色,月白绣布包边,精美的丝线绣出金鲤图案,整个人既灵动又潇洒。行止间不单有读书人的清雅,还有江湖儿郎的恣意,风姿特异自与凡夫俗子不同。

      果真是神仙公子。

      他还在擦着额上的污迹,刘海有些凌乱,却更添了别样的美感,便是半旧的着装也挡不住他一身风采。看得重笙璐禁不住心如鹿撞,暗想这人真的很好看,更难得的是一身正气凛然。

      裴阔一顿猛擦之后,额头上已无骇人的疤痕,只有些微红,似乎刚刚那一幕是幻象。但脏污的帕子不是假的。

      方才他是如何做到的?一瞬间便在额头上弄了一道疤。障眼法?变戏法?

      裴阔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将帕子叠成个四四方方的样子,还她:“多谢。”声音清冷如玉。

      此等音容,她没见过潘安,但她知道,即便是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这厢,重笙璐惊为天人,错愕无言。龚宥礼暗道一声没出息,扯了扯她袖子:“阿笙弟弟,醒醒。”

      “嗯?”重笙璐这才发现她竟看呆了。原来这世上除了自带贵气如那少年,还有神韵超然如眼前儿郎。

      “阿笙弟弟,你若看上裴公子了,不若回去与世叔说,叫世叔将他抢回去。”龚宥礼兀自开玩笑。

      裴阔却不经意地皱了眉,不吭一声,看了一眼龚宥礼。他是认识他的,玉石商人龚昌直的幼子,时常追着他讨教。许是身边有人,今日倒是稳重了些,只开了个小小玩笑,但这玩笑却不好笑,特别是经历了方才那样的闹剧。他身旁的小孩又是一副痴迷模样,着实叫他不快。

      帕子一角露出,一个图案,准确地说,是字。裴阔又看了重笙璐一遍,却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伸出手指抽了帕子过来:“待我洗净,再还你。”说完,不等重笙璐答应,便走了。

      是下山的方向。

      “阿笙弟弟,人都走远了。”龚宥礼两根手指戳她脑袋,“比起他人,你也不遑多让。”

      嘿,这是把她也当那向小姐一般人了。重笙璐虽然愣怔了片刻,可裴阔也没说什么,还用了她的帕子。她可与那花痴不同……

      啊!帕子!

      天呐!

      她的帕子是她亲手绣的第一条帕子,那绣工,不是不能见人,而是神仙都要发笑的!

      天呐,叫裴阔看见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简直无脸见人了!

      她离京时怎么就带了这条帕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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