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阿蒙 ...
-
“瞧七娘家那哑闺女，都七岁了，还不会说话。”
“可不是么？自从她出生以后，村子都遇上两回旱灾了，今年再不下雨，可就是第三回了。”
“可真是个不祥的姑娘！”
“走走走，快去找村长说说，早点把山神祭祀安排了！”
村民们的这些话，七娘已经听了很多年，不仅村民们说，连猎户丈夫也会偶尔提起。她低头看向紧紧揪着她衣角的桑桑，小娃眼里都是害怕。
桑桑已经七岁了，她听得懂那些村民们说的意思。原先她是不懂祭祀是什么意思的，有天被村里的孩子们欺负了，那些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吓唬她。便零零碎碎地把祭祀是什么，告诉了她。
所谓祭祀，便是将她一个人捆在祭祀山神的山洞里，将她献祭给山神，换取山神的庇护。这座山有没有山神，桑桑不知道，可她知道这座山里有很多野兽，把她留在那里，她一定会被野兽咬得面目全非。
只要想到那样的画面，桑桑就由心地害怕。爹爹看她的眼色是越来越嫌弃了，阿娘肚里又有了小娃，今年秋天就要生产了。她就是这个村里最多余的那一个，仿佛只要她死了，那些恶毒的话，那些天灾便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是，凭什么呢？
她只是不会说话，她从小都没有伤害过谁，为什么不会说话就成了原罪，成了她必须死的理由呢？
小小的脑袋肯定想不明白这些事，她只能用她瘦小的手揪住阿娘的衣角，期待阿娘保护她。在她心里，阿娘就是她的天，不论外面风雨有多大，只要到了阿娘身边，她就是安全的。
七娘轻叹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里却难掩疲惫，“桑桑快些说话吧，当救救阿娘，也救救你自己，好不好？”
桑桑下意识想说“好”，可她的嗓子像是被谁狠狠掐着，不论她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那个声来。
七娘颓然再叹，牵住了她的手，“走吧，跟阿娘去掐野菜。”
离开了村庄之后，桑桑整个人舒服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明媚了起来。七娘沿着入村的小路一路寻觅野菜，一边掐，一边将野菜放入小篮子里。
每日这个时候，七娘也顾不得桑桑。桑桑便是这个世上最快活的小姑娘，提着粗布裙角在野外奔跑。即便是不小心摔了，她也只是瘪了瘪嘴，并不哭泣。
是的，她其实是个爱笑的孩子，鲜少哭泣。不是因为她是个哑巴，所以哭不出来，而是因为她就不是个爱哭的娃。
七娘其实动过好几次放弃的念头，可每次瞧见桑桑那张明媚的笑脸，足以让她的整颗心都温暖起来。这样可爱的闺女，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她的生命？也许，桑桑第二日便能开口说话了，隔壁李大爷家的儿子五岁才张口说话，桑桑只是晚了两年，她一定能说话的。
微风吹过，七娘将鬓边的碎发往耳后一顺，转眸望向桑桑。
那孩子还是在田野里愉快地玩耍着，或追追蝴蝶，或趴在地上找小青蛙，那样可爱的笑容，让七娘的心忍不住融化开来。
“啊！”忽然，桑桑闷哼了一声，竟是一跤扑倒在了地上。
七娘慌了神，哪里顾得小篮子，当即扔了篮子跟小刀，就往桑桑那边跑去。
“桑桑！”七娘一把将桑桑抱了起来，第一眼就瞧见桑桑身上的血污，急呼道，“伤了哪里？快指给阿娘看！”
桑桑摇头，这血不是她的，而是她身下那条伤痕累累的小黄狗的。
七娘松了一口气，摸摸桑桑的脑袋，“没事就好。”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黄狗，像是被谁打伤了扔出来的，只怕是活不成了。
桑桑瘪嘴看着小黄狗，眼底很快便聚起了泪花。她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七娘。
七娘摇头道：“阿娘不是大夫，救不了它。”
桑桑失望地蹲了下去，摸了摸小黄狗的脑袋，像是在安抚它。眼泪就这样滴在了小黄狗的脑袋上，虚弱的小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桑桑的掌心，似是在哀求她救命。桑桑再次抬起泪眼看着七娘，就算阿娘不是大夫，也可以把小黄狗送去给村里的郎中看啊。
七娘蹙眉道：“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铜板。”
桑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七娘从未见她这般伤心，心一软，便答道：“桑桑不哭，阿娘抱它回去，我们拿些草药给它敷上，能不能活就看它的造化了，好不好？”
桑桑重重点头。
七娘叹息，也是造孽，这么小的狗子也下得了手。
那一日，七娘与桑桑把小黄狗救回了家。丈夫回来后，念在七娘有身孕的份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当七娘行善积德，老天庇佑，让七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健康的小娃吧。
从那日开始，桑桑一直守着小黄狗，给它换药擦洗。也算是命不该绝，小黄狗竟是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原本桑桑是想说“摸摸”，因为摸摸就不疼了，这是阿娘经常跟她说的话。可她发的声音就是“蒙蒙”一类的，所以一来二去，家里便把这条小黄狗唤作阿蒙。
说也奇怪，阿蒙来到村子以后，很快旱情便没了。村民们嚼不了桑桑的舌头，便安静了好一阵子。桑桑得到了阿蒙这个好朋友，每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到了野外，一人一狗在田野里奔跑，那是桑桑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就连那些平日里总欺负桑桑的小娃，有了阿蒙以后，也不敢再靠近桑桑叫骂推搡，因为阿蒙只要发现危险靠近，便会凶恶地叫个不停，小娃们都害怕它。
阿蒙，有你真好。
这句话桑桑一直想对阿蒙说，可她说不出来，只能每天抱着阿蒙蹭蹭它的脑袋，真诚地对着它笑笑。
阿蒙的尾巴摇得厉害，高兴起来便不断凑上前来舔桑桑的脸蛋。
桑桑笑出声来，阿蒙也会“汪”地叫一声，仿佛在鼓励桑桑发声说话。
七娘站在远处，瞧着女儿努力说话的样子，又心疼又欣慰。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一刻，七娘是有憧憬的，只可惜所有的憧憬很快便被一声叫唤击碎了。
“七娘！七哥出事了！”
“你说什么？！”
七娘转眸的瞬间，身形化作了无数碎片，消失在了眼前。
灵光寂灭。
金盏儿睁开眼来，脑门上就捱了一下轻叩。
“你竟敢打我！”
“再不打你，你要被灵忆吞没了。”
张妙微徐徐说着，眸光波澜不惊，“天亮了，该寻路了。”
金盏儿揉了揉脑门，嘟囔道：“就让人看一半，吊人胃口。”说着，她不甘心地凑近张妙微，“小道姑，你告诉我呗，桑桑她爹怎么了？”
张妙微淡然道：“死了。”
金盏儿瞪大眼睛，“那……那七娘跟桑桑怎么办？”说完，她意识到了什么，桑桑现下可是只小鬼呀，也就是说桑桑死了，七娘那么疼爱桑桑，又遭丧夫之痛，她如何活得下去？
“难道说！这小鬼的执念是找到她的阿娘？”
“还有阿蒙。”张妙微道。
金盏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七娘跟阿蒙应该一直在桑桑身边才对啊，如果桑桑出事了……嘶！到底哪里不对？喂！小道姑！等等我！”她琢磨片刻，发现张妙微已经走出十余步外，便扯着嗓子唤了一声，迈步追了上去。
张妙微身上的冷冽之气大盛，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不悦地扫了她一眼，正色道：“我有名字。”
“那……那……”金盏儿知道应该称呼道长，可一想到道长大多数都是些白胡子糟老头子，她就喊不出口，思来想去，最后她极不情愿地道，“念在……念在你比我妖骨多百年的份上，我暂时喊你两天姐姐。”她想，还是得把这小道姑哄高兴了，不然这小道姑突然变卦，死活也拉她一起，不解生死结了怎么办？
张妙微怔了怔，最后忍了话，也暂时默许了她。
金盏儿深吸一口气，抿唇“笑”了起来，亲昵地挽住了张妙微的胳膊，“好姐姐，我们这么找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啊，不如把附近的土地公公喊出来，一问便知啊。”惊觉张妙微的目光变得冷如寒霜，像是生了利刺一样，金盏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字说错了。
“远些。”张妙微的目光落在她挽住她的手上，似乎脸都气红了。
金盏儿只得缩回手来，嘟嘴道：“姐姐好凶。”
张妙微别过脸去，没有再理她，眼底却浮起一抹疑色来。从昨晚到现在，她的妖丹异动过数次，藤妖种生死结是一次，其他几回她还以为是灵力涌动所致，可最后这一次她清清楚楚，是因为那只小狐狸贴上她，她的妖丹便霎时有如火炙，烧得她脸颊都红了。
难道是生死结的缘故？
张妙微只能想到这个理由，如今只希望早些帮那小鬼完成心愿，快些寻到藤妖，把生死结解了。她悄悄瞥了一眼金盏儿，总觉有些莫名地心慌，这种心慌先前从未有过，于她而言，似乎并不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阿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