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飞洋的蜗牛

1、第一章

　　晚上十点，二中适时传来一阵铃声，在这一片的小吃小店的老板都知道，这是里面的学生下晚自习了。
　　二中是个半封闭管理的高中，升学率不高，但相对于一中的高升学率，这里算得上是包罗万象。
　　相对于全国上下成千上万的城市，七都这个城市只能算得上是个边边角角的小地方，一个州，八个县，整个城里，就这么两所高中学校，其他的都是些职中卫校什么的。
　　往小了说，二中其实是叫县一中，但往大了说，县一中只能叫州二中，一中老师大多都是名牌学校毕业，口碑好，学费自然也高处一截，里面的学生都是全州前五百的。
　　二中占地面积大，管理不如一中严格，半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允许学生带手机上了，想住校想外宿由学生随意选择，学校大门一天开开四回，早上七点八点半开门，中午十一点半一点开门，下午五点到六点半开门，晚上十点到十点半开门。
　　里面的学生仅凭一身校服和校卡，在这个时间就能随意出入。
　　守门的事门卫是一个阿姨和一位大叔，两人是对老夫妻，年轻那会儿在食堂工作，年纪大了就换了岗位，负责看看门记记校服什么的一些琐事。
　　十点是外宿生放学的时间，住校生其实还有一节自习课，十点四十五才正式放学，十一点半熄灯，二中才算正式走完一天的行程。
　　官也也是住校生，一般来说，十点这个时间除了不上厕所，一般他都会选择趴窝在座位上睡觉，但今天，明显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比其他外宿生的动作都还要快。
　　邻桌的王小伟没看明白，拽着他的校服衣摆问。“咦？官也！干什么去？”
　　官也动作飞快的将课本塞到书桌里，背着扁扁的书包就往外走。“出去！”
　　王小伟没拉住人，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卧槽，你这是不回来了啊？”
　　“嗯！不回了。”然后官也头都没回他一个，混在一群外宿生的人堆里，脚步飞快。
　　其实他想吼回他一句傻逼。
　　二中的学生都知道，晚上学校大门其实只开二十分钟，外宿生都走完了，大爷大妈就锁门回宿舍睡觉去了，想回来都回不来，没人开门不说，学校那两米的高墙，在加上上面那近一米的尖刺铁围栏，十点二十左右门一关，除非第二天早上等门开，不然大半夜的想飞都飞不进来。
　　站在校门口，官也看着门口那些宵夜小吃摊愣神，其实还是有很多住校生出来的，外面的小吃什么的都是老板提前打包好的，只要你动作快，买了东西就拎着回去，浪费个十几分钟晚自习的时间也是可以的，反正晚自习都是班长在记名，没有老师来，早点晚点无所谓。
　　官也家是周边小县城的，回一趟家十块钱的车费，期间还得走上两个小时才到家。
　　在班级上学习成绩一直排在倒数，半个月两百块的生活费别说是买什么学习资料，生活费都有些不够，平时倒也不是什么贪嘴的人，平时除了饭堂，学校小卖部买些本子和笔，外面这些诱惑人的小吃摊店，他从来没光顾过。
　　说起来他算是属于乖乖男那一类的人，学习成绩不好只是个例外，他在学校里人缘不算好，也不算差，和谁都是不远不近的关系，和谁也都能保持和平相处的关系，不打架，不抽烟，不逃课，不搞早恋，上课不犯纪律，校服和校牌也都穿得戴得中规中矩。
　　他不知道今天自己这是抽得哪门子疯，说跑出来，就这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
　　去哪里不知道，去干嘛他也不知道，除了学校，外面的那些四通八达的路到底都通往哪里他更不知道，甚至是自己今晚要怎么过怎么住在哪里他还是不知道。
　　犹豫半天，踌躇好久，还是大爷大妈替他做了决定，那道厚重半开的校门一关，现在的他就算是后悔，都没了转圜的余地。
　　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子，揣着兜里仅剩的一百块钱，沿着平时自己来学校的那条路，溜溜达达，终于迈动了步子。
　　七都这个城市他真的不熟，算上以前的十几年，他进城的日子屈指可数，而且都是因为家里的某些亲戚请客吃喜酒才来，吃饭就吃饭，逛都没逛过，说起来也不怕笑话，要不是考上了高中来这里读书，他甚至连公交车怎么坐都不知道。
　　以前在家里镇里上街，通常都是坐村里私家摩托车或者面包车，不然就是走路。
　　家里条件不好，平常上街都是坐面包车，三块钱的车费，七座的五菱面包车里，大大小小能塞进去不多十几个人。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他今天，真的不应该出来的。
　　但是当了十几年的小乖乖，没有放肆过那么一回，总觉得是对自己的亏欠，今天星期二，离星期五回家还有四天，今天是他的生日，十八岁生日，都说过了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算是纪念也好，既然是成年人了也该混蛋那么一回了。
　　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该回学校的也都回学校了，大半夜一个人溜溜达达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浪，说一点都不惧不怕那是假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说说的，七都这个房眼都是少数民族花花绿绿的城市，其实还是挺乱的，好酒的人多，好混的人也多。
　　一言不合就干架是这里的特色，街边店家商家被收保护费也是正常，读了初中就辍学在街上三五成群的打混也都是常见。
　　不说远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就光他见过的都有很多。
　　小学的时候班级转来一个四川的学生，小学毕业就在这座城市里当小混混，上门和别的小混混抢地盘，被人捅了十三刀丢在山上，到现在都没抓到人。
　　初二的时候，班级一群同学过生日，几十个人打群架，有个同学被捅伤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初三的时候听家里亲戚说有个表哥来城里喝酒，大半夜不回家，被人套麻袋又了一顿结果连是谁打的都不知道。
　　高一的时候也是听家里人说，有个自己初中的小学弟，初中毕业就在街上打混，生日的时候约了一群人喝酒被一群人揍，好不容易骑着摩托车逃出来结果临到家门口了还出车祸撞在屋檐上撞死了。
　　又是听家里亲戚说大早上的进城，看到马路边上丢了一个麻袋，拉开一看里面居然装了一个死人。
　　初中体育老师也说过，大半夜的没回家，被七八个以前自己的学生约架单挑。
　　耳濡目染，官也这样一个连和别人闹矛盾都没有过的一个半大小子当然也怕。
　　但是他沿路晃了半天，街边路灯通明，道路两边吃宵夜的人人声鼎沸，莫名的他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人们都说，其实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你不乱自然到哪里都不乱，你乱了，到哪里都是乱的。
　　要打架，要伤人，不外乎都要有个挑起矛盾的理由，在学校里他也从不拉帮结伙，当然也不会有麻烦说掉就掉他头上。
　　路边烧烤摊上买了两串两块钱一串的豆腐吃完，花了四块钱。
　　看着周围烟酒缭绕的成年人，想着既然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那就做点成年人做的事吧！
　　他又花四块钱买了一瓶啤酒，叫店家帮忙打开，提着酒瓶子就走了。
　　八块钱，算起来差不多是他明天的早餐钱和一半的午饭钱了，生日当天，自己高低也算是奢侈了一回，也够了。
　　一口啤酒小心翼翼的入口，那味道上头得官也直皱眉头。
　　真想不明白班上同学说自己一口气能喝个十瓶八瓶是怎么喝的。
　　老人都说啤酒是马尿，也真是够贴切的。
　　又喝了几口，显然是尝的多了，倒也觉得不像第一口那般难以下咽了。
　　酒嘛！对官也来说其实并不陌生，以前的时候他就喝过家里那种自酿的玉米酒，辣嗓子辣肚子，偶尔有个胃胀气，用山胡椒泡药酒也喝过，闭着眼一口闷了也就那样，比起白酒，手里这瓶啤酒，说起来也就那样。
　　又晃了一段路，啤酒下去半瓶多，他站在路灯下，一口气闷完，将就瓶子甩到垃圾桶里，胃里胀得他只想吐。
　　站着休息了一会儿，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也就下去了。
　　走过了一个商店，没两秒钟又晃了回来，又花十块钱买了一包烟。
　　老板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递烟给他的时候问。“打火机要不要？一块钱。”
　　官也摇了摇头，拿了烟就走了。
　　其实他有打火机，在书包里，上个星期从家里来学校的时候带出来的。
　　比起这里，家里街上的打火机其实卖得很便宜，专门有人用个小推车在街上来来回回的晃，打火机一捆一捆的卖，一捆有二十个，十块钱一捆，他奶奶买的就是这种，买一次，差不多能用上大半年。
　　今天的出行，其实他从很久以前就计划好了，也提前做了准备，不然那个打火机自己也不可能藏那么久，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用出去十八块，明天一整天的饭钱，但怎么说呢？
　　心满意足，功德圆满了！
　　仔细想想，虽然自己从来不羡慕别人有多余的钱吃零食，但刚刚那两串烧烤豆腐，其实还真的没必要买，但现在吃都吃了，就算吐出来，钱也回不来了。
　　胃里沉甸甸的难受，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喝啤酒还是因为自己刚刚喝的太急了酒劲上来了，脑子还是清醒的，眼睛虚晃着有着飘忽，腿也跟着晃。
　　莫名的，官也一个人走着走着就笑出了声。
　　拆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出来打算点上，也不知道是晚风太大还是自己手里的打火机是个劣质品，一连点了几次都没点燃。
　　他笑了笑，使劲甩了甩手里的打火机，往前走了一段到没人的地方，路过一条街拐进一个背风的巷子，靠着墙低头“啪”一声按下了打火机，然而火苗蹿得老高，烟没点燃，倒是把他额前的头发给烤焦了一撮，眼睛被烘得难受，想来怕是那几根睫毛也跟着遭了殃，揉了揉眼睛一抬头，他就被眼神的景象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口气还没抽过去，他先是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墙根就呲溜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