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Grey》云晓颜

18、【2-2】

　　【神砥】
　　刚进门的时候，就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空气里残留着一股陌生气息。很淡，很淡——但却毋庸置疑地存在。这让略微还是有点领土意识的我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气息——谁来过了？
　　疑惑地走进屋里，却发现只有哥哥一个人如往常一样倚在沙发里出神，并没有第二个人的踪影。我当然不会因此就怀疑自己的判断，但现在最需要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哥，我回来了，今天有点晚了呢——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哥哥很快地回过神来，对我笑了笑，“欢迎回家。”
　　“嗯。”
　　这样的对白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但每次总是让人很愉快。我拎着大包小包外加一个菜篮进了厨房，开始张罗只有两个人的简单午饭，把心底那一丝莫名涌现的不安暂时地远远抛开。
　　因为知道自己是个敏锐但太容易胡思乱想的人，所以我决定直到那不安变成现实后再考虑应该怎么办，毕竟现在的生活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我不知道它会来得这么快。
　　自我开始把饭菜往桌上端的时候，就觉得哥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神色如常，但眉头却时不时地紧锁，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会儿饭也吃了大半，结果还是没出声。
　　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大致也有了个底。我一边思量着到底什么事能让哥哥这么纠结，一边有些好笑地问道，“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难道是我今天的饭菜有什么问题？”
　　“怎么会？”被我这么一问，哥哥倒是笑了，“神砥的厨艺现下怕是能跟Shirley有得一拼了呢。”
　　“那是，我坚信自己现在的手艺能让死人都爬起来吃啊。”很满意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开始慢慢好转，我往哥哥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呐，我特地赶早市去买来的，新鲜得没话说——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跟上午来的那个人有关吗？”
　　哥哥并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也许本来就没打算要瞒我，“嗯。”
　　顿了顿，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一字一句地说，“神砥，我可能要离开家一段时间。”
　　我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抬头望向他。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样的眼神，一向淡定到几乎波澜不惊的哥哥居然转开了视线，并没有与我对视。
　　“……要去哪里啊？你的脚还没好呢。出去的话有人照顾你么？”穷尽了很大一部分的意志力，这才没让自己问出那句平时很正常却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愚蠢的“为什么”。
　　既然哥哥这样郑重地跟我说了，就表示他有那个觉悟，也并没有要我同行的意思——不然他又干嘛要犹豫这么久——而我并不想让他为接下来那些八点档里常见的例如“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相聚你却又要走”的狗血台词感到内疚。
　　“有一些以前的事情一定要去完结。别担心。等事情结束，我一定会好好回家。”哥哥冲我点点头，眼神倒是很肯定。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吧，你这个伤残人士。”我没好气地回敬，但自知改变不了哥哥已经决定了的事，也只好先尽量让他走得放心点，“其他的事我不管，反正你最后一句话我是记住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回家来。”
　　一定，要好好地回家来……
　　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如海潮般在心里静静地响起来。我知道此刻我们早已不是当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孩童，却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还有再次承受失去的勇气。
　　作为神，我的失败有目共睹，至今都在被史书和世人唾骂；没想到作为一个人类，自己也依然是懦弱得可怜……
　　“神砥？”
　　“……没事。”我努力做出一副并无所谓的样子，耸肩笑道，“既然哥哥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横加阻拦嘛。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大概就这两天吧。”
　　“哦？这么急啊？”我想了想，还是表示理解，“不过那些从前的事，也的确是早点了结了好……”
　　说来，其实自己这边等着被了结的事也算不上少呢。至少在最后一战中杀死了黑狸并偷走他尸体的究竟是什么人，我到现在都不甚明了。派了肆日去调查，整整三年了都没给我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有时候真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知情不报——
　　显然，我对黑狸的重视让这个自神话时代起就专情于我的红发少年很不满，调查也是因为我的命令才不情不愿地展开的，干活不卖力甚至根本没干活的可能性也不低——是时候找他回来谈一次话了。
　　手下能人异士多虽说是好事，管理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看，只不过稍微想了一下马上就觉得头大如斗——心下顿时就起了一阵憋闷，也不知自己是在向谁赌气，端起饭碗只是一个劲儿地吃，并不言语。
　　一边不言语，一边给哥哥夹了一整碗的菜。

　　【神域】
　　事发后的第三天，仿佛是一切早有预谋的，在神砥出门不久后，Iredell就开着闪亮的凯迪拉克豪华版出现在了终年阴沉的城堡门口，当然了，纵然我是以一种几乎胁迫的姿态加入了Iredell的计划，我明白自己还是得有一定的立场。
　　只是，这个人的出现，以及往后所有人的出现，都是我所不能预料到的，残留着的训练营的本能告诉我，这让我惊讶不已的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怎么了，Edward？不认识他了么？”
　　我轻笑，Iredell在留学时就是一个攻于心计的人，果然，他是想用这个人的出现来牵制住我的行动么？
　　“怎么会不认识我的救命恩人呢，对吧？Carl……”
　　眼前这个淡定如往昔的男子，那个不得不勾起我不堪回忆的男子，那是光芒被Stephen所湮没但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宛如星辰的男子，叫我如何忘记……
　　“司令，好久不见了。外面有些凉，有什么话先进车再说吧？”Carl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听从了他的建议，仅仅是出于惯性的信任。
　　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Iredell那种满足的表情。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忙忙碌碌的，Iredell显然觉得“司令”这个身份太过显眼，就在国外伪造了一个“神域”的户口，日后对媒体谎称说我的确从小被拐走，但是因为命好被一个华侨带到了英伦，此次回国不但是为了发展自己的演艺道路，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思乡之情，如此云云。
　　这所有不得不让我再次确信，Iredell是个比我还要假的人。
　　而Carl，不出所料的成为了我的主治医生。
　　“你怎么会答应Iredell的这种请求，司令？”
　　“呐，现在会喊我这个名字的，也只有Carl你了啊。”我随便岔开话题。
　　“你啊，还是那么让人担心呢。”Carl一边宠溺的说着，顺应了我的心意，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我双脚的绷带缠好，这些小护士也能做的事情他也往往要亲力亲为才放心。
　　“司令，我那个时候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我微微愣了愣，转而笑道：“记得。”
　　“呵呵，是吗？你没有忘记就好了，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用得着这句话的。”跪久了的腿有点发麻的他，在站立的瞬间有些不稳，我抬头看向这个十几年不变的温柔如水的男人，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Carl，你曾经说你永远是我最后的一条退路，永远存在。
　　原来你还记得。
　　Carl看出了我内心中悲伤的情绪，便开玩笑的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变成明星的司令也好，神域也好，都是十分让人期待的呢。”
　　我也跟着微微笑，看着窗外英伦特有的阴沉天空，假装若有所思的说：“三年过去了，我都已经21了啊，已经是要被高中女生鄙视的年龄了呢。”
　　“怎么会呢？司令你，永远是那么漂亮的……”话说到这里，Carl还是控制不住的紧紧抱住了我，“真不想让你的美丽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啊……”
　　我低头沉寂了很久，才说出了几年前就对他说过的话——
　　“Carl，你知道吗？你好傻的……”
　　……
　　现在，大街小巷的娱乐新闻都在流传着，那个从英伦归国的贵族少年是如何的迷人模样，他又将在这个他的祖国掀起多大的浪潮，而我穿着十八世纪英伦贵族的服装拍宣传照的时候，只是在想，我亲爱的弟弟看到为兄的这副打扮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着想着，白色的笑容依旧熟悉的绽开，相机停留在那么一刻——
　　“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