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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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砥】
很少见的全员大集合。原本空荡荡的大殿此刻跪满了泉澈教里平日分散各处的成员，所有人单膝点地，恭敬地等待主教的命令。所有人脸上都是淡定从容的，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一战是有去无回。
我和黑狸随侍在主教两侧，站在王座边静静俯视下面跪着的所有教民。我知道，对下面这些人来说，主教就是神，能为他去死是光荣的——所以他们一个不落全都到齐，没有逃兵。
我也知道他们中不少人的命都是主教救下的——但如果他们知道主教正是为了将他们集中在一起然后一举歼灭的话，还会如此奋不顾身吗？
唉，假的，都是假的。
正当我想为此叹息几声时，一股异波动从远方传来——却阴山入口感应网有反应，警察那边的人大概到了。
主教轻启唇角，吐出一个干脆的字，“杀。”
随后所有人如同离弦的箭般一个个消失在大殿。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大殿再次恢复往日的空荡。
“冥翼，黑狸，你们也去吧。”主教挥了挥手，看不见他的表情，“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来。”
黑狸跪地领命，然后拉着我飞快地掠出了大殿。快出大门时我不禁回头一瞥，然后看见主教一个人抚额叹气的样子。
“喂，错觉吗？我觉得老妖怪好像很难过……”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找黑狸确认一下吧。
“才看出来啊？我拜托你，就算主教是早就打算要他们死没错，但那也毕竟是他的同族好不好？”黑狸一脸“我鄙视你”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字字不留情，“他在失去族人的岁月里徘徊了多久？现在他却要亲手把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同族后裔杀掉耶！我才不信他一点没感觉！”
我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悲哀。刚才的那一瞥，我所看见的主教的表情，是那么落寞和绝望——仿佛快要落下泪来。
尽湮，终于是厌倦，也下定决心了吧……
“冥翼，你也要小心。”
“啊？”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啊？
“我怕我不在了之后，你这家伙会步主教的后尘啊。”说完，也不等我开口反驳便足尖发力，向正厅正在厮杀的人群冲了过去，那一袭白袍很快隐没在了敌我不分的战斗中。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我隐约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但并没有因此忘记主教之前的嘱咐——不到万一，绝不露实力。因此我一跃而上攀在一扇高高的窗户上，坐山观虎斗。
整个正厅已经溅满鲜血，也已经有不少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我甚至很恶作剧地想，搞不好这儿很多人都是被踩死的……
不错，的确战得惨烈——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值。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但双方的首领却干脆希望你们最好不要分，一块儿去死算了。
战场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和邪恶，大家做的事都一样。
让我再来看看有什么最新状况哦。嗯，哥哥不晓得来了没有？怎么没见到呢……
当正厅角落里的场景映入眼帘时我顿觉触目惊心到差点从窗户上掉下去——事实上下一秒我的确放开了窗户，然后张开双翼朝那个角落俯冲而去。
黑狸！我居然看到黑狸在被一群人围攻！而且，他怎么好像还处于劣势的样子啊？不可能的事情好不好……
我再闯入包围圈的瞬间便搅动周围的气流，形成巨大的旋风把那些围攻黑狸的人狠狠摔了出去。
“黑狸，黑狸？”我连忙扶着这个似乎已经失血过多的人退到墙角，察看他身上的伤势。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又想冲出去把那些家伙拽出来然后抽死他们——有没有搞错？竟然敢这么对待黑狸？！
“冥翼？你……要当心啊……”黑狸一开口，血就如同泉涌一般从他嘴里流出来，“有人……有别人混进来了……他们……不是……”
“别说话！”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和彻骨的恐惧，但不敢去细想，连忙诵起治愈咒文。
“没用的……”黑狸无力地笑了笑，吃力地抬手化解了我的咒语，“我身上的魔法大多过继给主教了……为了让他在最后关头把形体……给保住啊……”
黑狸身上各处都已经血如泉涌，昔日漂亮的银灰色长发变得散乱不堪，精致的长袍也有好几处破损——如同一只受伤的白鸟，有着一种优雅的残酷。
这就是不久前还站在我旁边对我大声说教的那个黑狸吗？我伸手抚摸他的脸，竟是出奇的冰冷，于是手也跟着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哎，冥翼，我问你……”黑狸似乎挣扎着想起身，我立刻扶他靠在我身上，“你说……会用恨好好地记住我……是不是……”
“我会好好记住你，不过不用恨了，好不好？”不知为何我说话变得轻声轻气起来，生怕吓着怀里这个轻得很是可怕的少年。我总觉得在这个时候答应他任何条件都是应该的。
“呵呵……真的？”黑狸轻轻笑了起来，竟如当年那个笑容一样，散发出明亮的光芒，“那我会更高兴的……”
下一刻，元神溃散，呼吸停止。
“啊……啊啊啊！”我突然发疯一样地大叫，拼命抱紧已经一动不动的黑狸，“不要！黑狸……你不可以走的！所有人都已经不要我了，你不可以再丢下我！”
黑狸死了，黑狸死了……我不能相信地望着怀中黑狸——轻阖双目，宛如睡去一般，只是身子在不断变冷……
过了许久，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我擦去黑狸脸上的血迹，微微收拢双翼，黑色的翅膀将那些不断飞溅的鲜血阻挡在外——这么肮脏的血怎么配溅在黑狸身上……
视线终于从黑狸身上移开，散落在依然很是混乱的战场。很快地，我找到了那几个人——那几个围攻黑狸的人，似乎因为刚才气流的撞击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真是过分，怎么可以杀了黑狸啊……”我没有抬头，只是喃喃自语，“不能让你们再活了……”
话音刚落，汹涌翻腾着的杀气顿时充斥了整个正厅。
【神域】
开始了。
这一场毁灭性的战争，开始了，也是时候让一切都结束了。
Stephen已将一切都安排好，特局总38个分队如数到齐，也包括了干警局的精英，然而他们全都不知道，这与其称之为战争，更不如说是一场殉葬——将一切的肮脏掩埋。
中央已经批准了特局与干警局合二为一的计划书，至于之后的事，就留给Shirley和老卫处理吧，现在我和Stephen的任务，只是把一切结束。
于是，我们在血腥之中横行，我忽然想到了冥翼，我害怕在凌乱的战场上看见他的尸体也卧倒在地上，或许这正是潜意识里人类对亲情的在乎，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唤出这一声“弟弟”？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失误，我险些被一股魔法气流波及，大概是为了抑制我的光明魔法，在泉澈的总教厅处被设有结界，所以我只是逃开。然后我的余光扫到Stephen的身影，他正安静地走向那个王座，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匆匆把身边一个垃圾解决掉，追上了Stephen的步伐。公民基本道德之一，不要在无谓的事上浪费时间。
我是第一次见到泉澈教的主教，也是第一次得知他就是Stephen口中的师父。我跟随他们进入了王座后的一个密室，并且很快被发现了。
“胤空，好像有人来打扰了呢。”主教向我走来，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已将我悬于空中，“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呢？”他回过头去看向Stephen，笑得七分迷离，三分诡异。
“司令，你为什么会跟来？”Stephen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温柔，或许更多的是一种责怪。
“是啊，我打扰你们的师徒团聚了。”
Stephen，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说好战争一结束就远走，现在你的师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你瞒我的还有太多，我都可以不在乎了，可是……不愿意面对过去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小子，你以为你们当初那一场离奇的相遇真的是偶然么？你太天真了，这只是我和胤空的一个赌约罢了，为了一个盛大的完结！”主教突然很狂妄地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我的无知一般。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Edward，你听我说，从今以后只有我才是你的唯一，无论我是否在你身旁。”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语气中有一些紧张，“Stephen你要走了么？你要离开我了么？”
“不是的，”面前这个还未彻底成熟的少年摸了摸我的头，显出几分溺爱的神色，“特局的局长，就是上次在车上施舍给我们面包的那个大叔，他很喜欢我啊，他想让我留在他身边工作，所以给了我特局训练营的报名表。”
“那么，Edward也去吧。”
当初那份共患难的情感也全部都是假的吗？
“司令，你不要再多想了，当初是我们太幼稚，而现在，要逃离这苦海的，是我，而不是我们，”Stephen冷酷的表情让我很陌生，他径直向我走来，沉重地踏过每一步，而我更像是一个死刑犯在等待行刑的到来，又对死亡的恐惧，但也有一丝坦然。“至少，我还是爱你的，Stephen。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杀了我也好，悉听尊便吧。”我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安静地闭上双眼。
我真的认为Stephen会杀了我，因为自从他进入特局工作并成为我的上司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变了，彼此对对方而言就像个玩具，玩着若有若无的游戏。
让一切都结束，果然还是有另一层涵义的吧，Stephen是个喜欢一语双关的人。
然而，我只觉得双脚一阵剧痛，睁开眼是Stephen的残忍，他缓缓吐出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无情的口吻，还有被打成两截的木棍充斥着我的五官，主教很合时宜地解开了魔法，我便顺势跪落在地，心灰意冷。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好像做了很多梦，梦里有姐姐和弟弟，有Carl，也有老卫和Shirley，甚至有Allan，却唯独没有Stephen。当我再次绝望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不远处Stephen与主教对峙的情景。
“胤空，这么说来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师父，事实证明这场赌局是你输了。”
“不，这场赌局没有输赢。”我看见两人的神情都有罕见的平静，在那一霎那，他们互相将古时夫妻用来殉情的鸳鸯双刀刺向了对方，位置偏离心脏，如果他们不避开是绝对不会死的，可是他们都躲开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为Stephen挡下那一刀，这是自己才恍然大悟，Stephen还是爱我的，他了解我，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为他去死，可他，希望我活着。所以他打断了我的双腿，独自一人脱离“苦海”了。
“E、Edward，”Stephen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嘴角不时地溢出鲜血，我的心又再次裂开了，“我无力再去、去解释什么了，”主教在他的身后拉了一把，Stephen就虚弱地摔了下来，我艰难地向前爬行，只是为了再真切地看他最后一眼，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却爱他，所以我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渐渐失去光泽的眼神，“你、你一定要明白啊，Edward，”因为吐血，Stephen的话十分不连贯，“要好好地面对过去和未来，你看我……是肯定，没有办法做到的了……”朝我伸来的手就这么颓然地垂了下去，而我，也悲伤得再无力气前行，就这样吧，让我们在遗憾之中死去。
Stephen，I love you forever, your’s Edward.
【所谓后记】
啊，我睡着了吗？
我揉揉眼睛坐了起来，花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风大得莫名其妙的地方原来是我家屋顶。头顶上无数被晚霞浸染成金色的流云快速地淌过，如同一条金色的河流。
这么说，一天又过去了？记忆中我好像是推着轮椅把已经不能走路的哥哥送到缓坡边，心疼地看着他固执地不要我继续帮忙，一个人吃力地去到那一座墓碑前凭吊那个人的情景——然后好像实在是没我什么事，于是就跑到屋顶打盹，结果一晃一天又过去了。
原本动荡不安的日子就这样如水般平静了下来。
据说外面的生活依然还是很精彩——比方说曾经的特局和干警局合并了，Shirley还成了那个局的局长呢。哦，对了，那个新合并的警局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特什么什么警什么什么的……
我苦思瞑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头放弃——在我记忆中似乎那玩意儿只有三个字，但死活记不全——由此可见，我果然是个会将简单的事物复杂化的人。
抓抓头发，不再去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我转过身子探出头向那座小缓坡张望，然后不出所料地发现哥哥依然在那里。
做了一个下午啊……
我胸口突然涌起一股不明的感情，以至于没有开口去叫哥哥快点回家——那个人，那个叫Stephen的人，竟是如此重要的么……
我不明白那种至死不渝的感情。听说那个家伙和哥哥曾经一起患难过，又为了不让哥哥送死而打断了他的腿。想必哥哥非常爱他吧？所以直到他死了，连尸体也没找到的情况下，哥哥依然是如此想念他……
不过我也知道，就我个人而言，我是非常讨厌他的。这是一个如此放不开的人啊……被过去折磨到只有死才能解脱。哼，如此没出息的一个人才不配留在哥哥身边，哥哥是需要保护的。但这个人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黑狸死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一死了之——若我也死了，谁来为他报仇？凡是伤害过我的人，伤害过我身边的人的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我是一个也不放过的。
而且恐怕正是因为这个人占据了哥哥太多的记忆，所以哥哥才没有办法坦然地承认我——显然，跟他与Stephen在一起的记忆比起来，我的事反倒成了镜花水月的梦境。
我在哥哥心中的位置全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给横手抢去了——我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恨！
原来神砥真的已经没人要了么……一切的一切，都跟那个时候如出一辙。最后的最后，也只能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哭泣……
扑面而来的一阵凉风把握渐渐失控的意识及时拉了回来。嗯？这风真凉呢，看样子太阳是完全落下去了。我眺望遥远的地平线，只望见了一片有一片浓墨般的夜色。
哥哥似乎也意识到天黑了，抬头望了一眼。
我轻笑，然后以一个漂亮的姿势从屋顶上跳下来，一溜小跑绕到了哥哥身后——无论如何，至少哥哥现在还和我在一起，不是吗？就算有一天，我这位为了爱可以奋不顾身的伟大哥哥会再次离开我——
但至少现在他还需要我。
那胸中让人不愉快的感觉似乎淡去了一些，是以我的笑容在夜色中显得迷人又干净。我俯下身子，对哥哥轻轻说：
“哥哥，我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