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陈十年

17、【17】

　　秦郁白刚洗过澡，换了身休闲的居家服，头发半干不干，带了些湿漉漉的潮意。在和月看向他的时候，他亦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

　　梦里的场景跃然而出，和月脸热，偏过头，小声喊：“小叔。”

　　秦郁白慢她一步，走在她身后，一前一后的脚步声错落在空旷的走廊里，飘荡在楼梯的拐弯之间，又荡回和月心间，不知是否荡到楼下客厅。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慢吞吞地从传来：“小醉鬼。”
　　分明是在调侃她，也无端令人陶醉。
　　和月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她轻叹一声，转而思索他这一句因何而来，是她喝醉了之后做了什么事吗？她没喝过酒，并不知道自己喝了酒以后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和月？
　　她又猛然想起那个梦，该不会……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所以才会做那个梦？

　　和月脚步一顿，心提起来，秦郁白的脚步下一秒也停了。黄昏了，走廊里开了灯，灯光像蒙了层雾，罩在他们身上，照出一双细长而曲折的影子。她余光瞥见了，有一瞬间想，未尝不算般配？

　　她再次迈开步子，错落的乐曲重新回荡在楼梯之间。她斟酌着，问：“我喝醉了之后，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秦郁白只低低笑一声，不给她回答，要她坠入无边的猜测与忐忑里。听陶姨说秦郁白的生意做得很好，公司不过几年，早已经大有成就，秦思源一向反对他经商，自然不会提供帮助，亦从江巡口中听说过一些皮毛事……但在这一刻，和月忽然想，这个人真的很会拿捏人心。
　　或许他已经对她手下留情，不过是个小小恶作剧，但在他的生意场上，定是大杀四方，不留情面。
　　她想象着那样的场面，又再次感慨，那样的秦郁白想必也很迷人。

　　她的比喻多么贴切，风。
　　和风，狂风，微风，寒风……

　　“应该没有吧。”她抬起头来，看向秦郁白的眼睛，不大确定的语气。她真很没把握。
　　秦郁白笑意漾开，只挑眉，仍不答。

　　她不敢确定了，追问：“我做了什么？”
　　秦郁白拉开椅子，拖长了声音：“你么——”
　　尾音长长地荡过楼梯的拐弯，甚至荡过空旷的走廊，消失在窗口的春天，只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任由人想象。

　　他们陆陆续续到齐，这一问到此为止，话题很快转向别处，秦思源问秦郁白一些生意场的事，和月听不明白，只低头努力吃饭。
　　看似努力，心思全不在这里。她在想，她到底做过什么？可能做过什么？从秦郁白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太过火的事，否则他怎么如此云淡风轻？还能与她调侃恶作剧？

　　这样一想，突然觉得，答案也没那么重要。只要没做打破这种平衡的事就好了。

　　过了会儿，思绪又回到醉倒之前想过的事上，秦郁白有没有过心动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秦郁白答完了秦思源的问题，看见和月还在发呆，不由好笑，她似乎很想知道。
　　你么——

　　喝醉了之后大体还算乖顺，一路上只趴着睡觉，只到中间红灯的时候忽然睁开眼。秦郁白以为她醒了，顺手把水递给她，下一秒，她温热的手心握住他的指尖，喃喃说：过年了，秦郁白，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秦郁白愣了下，才将她含糊的一句话辨认完全，胆子大了，小叔也不叫了，直呼其名了。不过感觉不差，秦郁白一直觉得和月叫他叔叔把他叫老了。他倒不是秦思源那种老古董，对这些不那么看重。

　　令他动容的是，她会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句话。倒有点啰嗦，大概是跟陶姨学的。
　　秦郁白喉头微动，和月松开了手，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身后的车辆不停按喇叭，秦郁白才意识到红灯不知何时结束的。

　　他往前开，没一会儿，和月皱着眉，嘟囔了什么，原来是安全带的位置让她不舒服。秦郁白找了个能停车的位置，替她调整安全带。靠得很近的时候，听清她齿间呢喃。
　　她说：“你不要低头。”

　　他坐回身，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场父子战争里，你不要低头。

　　别妥协，秦郁白。
　　这也是他在这场父子战争里一直以来的所想。

　　秦郁白忽然有些动容，她这一句话背后隐藏的情绪太过复杂。他想抽烟，但最终忍住了，只是在原地停了几分钟，才继续开。
　　但这些事，没必要告诉她。

　　和月纠结了会儿，就没继续纠结这件事了。江巡给她发消息，说起喝醉时的事。
　　“你喝醉了，秦郁白看他们那眼神，吓得他们赶紧纷纷澄清，可不是他们灌的。”江巡发的语音，后面带了一串哈哈哈哈。
　　和月带了耳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听得皱眉。她问：“你说得他们很害怕秦郁白……为什么？”
　　江巡答：“拜托，妹妹，你要知道秦郁白很记仇的。他会把我们丢到非洲去。”

　　有点好笑，她觉得，又有点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你们的上司？也不是你们的领导……”她觉得秦郁白没那么坏，为他小小地辩解。

　　江巡发来的语音更慷慨激昂，仿佛受害人的陈词：“他不是，但是他会想别的办法。反正我告诉你，他就有这么坏，非洲那什么鬼地方啊，鸟不拉屎的。就几年前，他们有个朋友得罪了秦郁白，秦郁白后来不知道怎么跟他爸说的，硬是让他爸给他调到非洲分公司去了。那哥们到今年还没回来呢。”

　　他越说越激动，和月连忙把声音按低，怕其他人听见。
　　她又问：“那……他到底怎么得罪秦郁白了？”
　　江巡回答：“就很小的一件事，他们开玩笑，说秦郁白这么多年都没喜欢过女人，是不是不行，被秦郁白听见了。”他在不行两个字上放低了些音量。
　　聊到这种话题，和月脸红了红，认真扣字：“可是这种事你们男人不是都接受不了吗？那秦郁白记仇也没错啊。”
　　江巡发了个痛心疾首的表情过来：“你这么早就跟他学坏了，小侄女。他还说跟我说话会变坏，我看你跟着他才是近墨者黑。”

　　和月不知怎么，被江巡这句戳中笑点，低头抿唇笑。
　　秦郁白从另一边过来，正好看见她抱着手机笑，他瞥了眼，只来得及瞥到江巡两个字，和月就紧张地把手机翻转扣上，神色紧张。
　　“小叔。”

　　和月一脸心虚，不知道他到底看见多少。
　　秦郁白在和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跟同学聊天？”
　　和月咬着唇，犹豫几秒，还是说了真话：“跟江巡叔叔聊天。”

　　秦郁白看着和月，等待着她的下文。
　　和月灵机一动，答：“我是想问问江巡叔叔，我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他说他也不知道，又说到我喝醉了之后，小叔护着我，以为是他们谁给我喝的酒，他们赶紧澄清……江叔叔还说，小叔你特别记仇，说之前有个人惹了你，你把他弄到非洲去了……”
　　她低下头，心说，对不起了，江巡叔叔，只能出卖你了。

　　秦郁白闻言点头，似乎信了，“江巡说得没错，我是很记仇的。所以月牙儿，你可记着，别招惹我。对了，少跟他有太多交流，真的会变蠢。你知道他大学哪儿吗？B大职业技术学院。最好把他给删了。”

　　他说完，起身上楼。
　　看着他背影，和月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笑。
　　严肃的外表下，还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和月将秦郁白的话转述给江巡：“江巡叔叔，我小叔说，让我少跟你说话，还说让我给你删了。”
　　江巡：？？？
　　江巡：你不会真把我删了吧？那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他！

　　真幼稚。和月笑着摇头，退出对话框，才看见林佳树也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吐槽程至君，又问她那是不是就是她小叔。

　　林佳树：那是不是你小叔？长得好帅啊卧槽。
　　林佳树：不过他不会误会什么，然后骂你吧？
　　林佳树：人呢？

　　和月：在呢。是我小叔，不会骂我。
　　和月：下午跟他去了酒吧，然后喝了杯酒，我就醉倒了。

　　林佳树回复得很快：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一杯酒倒啊？不过你还没成年吧？你小叔带你酒吧？
　　和月：他让我喝果汁，不小心喝错了。
　　林佳树：哈哈哈哈哈哈让你跟着去酒吧结果让你喝果汁
　　和月也觉得这事儿挺搞笑的，跟着笑起来。
　　林佳树又问：你小叔有女朋友吗？
　　和月：……
　　和月：你不是有你宝宝了吗？你还想当我小婶啊？
　　林佳树：哪能啊，我对我宝宝忠心耿耿，哪怕你小叔这么帅，我把我姐姐介绍给他怎么样？
　　林佳树：你不是说他不喜欢小的？我姐姐跟他年纪应该差不多？

　　和月：别了，我小叔追求者众多，他都不喜欢，拒绝得可狠了，别伤害到你姐姐。
　　林佳树：啊？为什么？
　　和月：不知道，他好像就是不喜欢她们。
　　林佳树：卧槽，你小叔是小说男主配置吧？又帅家世又好，还洁身自好，就为了等女主角出现。

　　可和月觉得自己不是女主角。
　　她刚叹气完，就看见林佳树说：不过你别说，你也挺像校园文小说女主的，长相貌美，成绩优异。你们这一家子。
　　林佳树还不知道她家的情况，她一直没说过。一开始是觉得没那么熟，不知道怎么说，后来是解释起来太麻烦，索性没有解释过。
　　她回了句：哪有。

　　门外的风呼呼吹着，她想到秦郁白，放下手机走出门口，感受着风。三月的天气还不算很暖和，风带着些冷意，把指尖都吹冷。又不似冬日寒风那般凛冽，反而有种舒服。
　　和月追逐着风，走到院子里。
　　“起风了，适合放风筝。改天带你去放风筝吧，月牙儿。”秦郁白推开走廊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