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白头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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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十二寨的日子过得很快，秦默南不用每天上山采药下厨做饭，也落得个清闲，他每日就研读医术练习针法，想着早日为叶添赫解毒。
中秋将至，他突然收到京城秦家来的一封信，是大哥寄来的，说是他及冠之龄已到，家中亲人十分思念，想让他回京给他好好热闹一场。
往年的生辰，他总是要回去的，被父亲待着去宫里的桂花树下站一天，然后默默的回家看家里人兴高采烈给自己庆贺。
读着信件，他眼睛有些发酸，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爱他，关心他，可他又过得那么孤独，他的存在仿佛是一个形式，到了特定的日子被拉出来穿上锦衣华服推到众人面前走上一圈，满足了他们的慈爱，宽容，仁心，剩下的时间便任由他自生自灭。
有人敲门，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他父亲，秦苑身形儒雅，笑容温润，他手上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说：“默南，有时间陪爹爹说两句话么？”
秦默南收起信件，不明所以的看向了他爹。
他总觉得在七十二寨看到的他爹和在京城看到的他爹不一样，在京城他爹是沉默的，忧愁的，在这里，他爹就好像吃了回春丹，眼睛里总是带有不一样的光彩，说话也更温柔。
秦苑说：“再过几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今年……还能跟爹爹回京城么？”
“……”秦默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但是他知道他即将及冠了，他长大了，这一年朝政更迭天翻地覆，很多事都已经被扯下遮羞布公之于众，他也实在不想在花好月圆的日子里再去树下站一整天。
于是他直接开口拒绝了：“爹，今年我想留在这里陪我娘。”
秦苑的脸色瞬间便得落寞，过了片刻才挤出一丝笑容说：“可他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他给了你骨血。”
秦默南说：“我已经让他看了十七年了，如今长大了，也该给我娘看一眼。”
秦苑的神色从落寞变成哀伤，他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妹，也不觉得是自己插足了禹哥跟师妹的感情，他败给的不过是皇权规矩，如果施禹尧是个普通人，他们应该会很幸福的过一辈子。
眼前的默南一点都不想他的禹哥，性格里占了两分，如今也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冲淡了。
他叹了一口气：“爹知道，你长大了……”说着他打开刚刚捧进来的盒子：“这是禹哥给你准备的发冠，他还是喜欢你的，在你还是小小一团的时候他便找了皇宫里最好的工匠给你打出来的，只可惜，他没来得及亲生给你戴上。”
秦默南伸手接过来，这发冠确实精美，是水碧色的美玉，触手生温，颜色又通透，可惜他对这个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完全没有印象，听描述，大概是跟这玉一样温柔的人吧。
秦苑看他拿在手里，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他喃喃的开口道：“现在家中长辈都在，你可以风光及冠，戴过去给你娘看看，她会喜欢的。”
秦默南笑了笑：“谢谢爹。”
他自然不稀罕一个风光的及冠礼，只是这毕竟是那个人给他留下的礼物，他们隔墙相望了十七年，现如今也就只这一个念想了。
单书卉的墓就在七十二寨附近的后山上，今日无风无雨，叶添赫提着篮子跟秦默南走在乡间小道上，现在秋意初现，大山里的温度已经很低，许多树木都已经变得枯黄渐渐走向凋零。
原本外公师傅还有父亲想要陪他们一起过来的，可秦默南说想单独过去，把叶添赫带给娘亲看看就回来，众人觉得亏欠，也就没有强求了。
听外公说娘亲生前最喜欢吃酸汤鱼，用洋柿子熬成汤汁，加上葱姜蒜豆腐熬成的一锅鱼汤，汤鲜味美，酸辣可口。
他特意下厨熬了一罐，又炒了两个菜装上放在篮子里，此时便放在她的墓碑前，墓碑做得简陋，她去世的时候正值天灾刚过，一切百废待兴，单老爷要操持七十二寨大小事务，单传旭带着小外孙去了京城，他为了这一方乡民，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两人给亡者上了香磕了头，秦默南便轻轻的叫了一声：“娘……”
喉头发哽，他十多年的生命里有师傅，有父亲，有嫡母，有兄长，现在又有外公，有挚爱，唯独没有娘亲。
一滴眼泪划过他的眼角，他稳了稳情绪才继续道：“娘，默南来看您了。”
“娘，这是叶添赫，是儿子的……夫君。”
“娘，我会做酸汤鱼，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娘，我的发冠好看吗？听说是他给我做的，您现在看到了，好看吗？”
“娘…………”
他再也说不下去，整个身子歪下去崩溃大哭，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压抑，惊吓，担心，难受，全部都融化在这浓烈的思念里。
叶添赫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走过去把他搂在怀里，默默的陪着他。
他们一直待到天色渐晚，林间吹起了沙沙的风声，秦默南大哭了一场，有些脱力，此时就靠在叶添赫怀里，他对叶添赫说：“赫哥，我已经在我所有亲人面前正式的介绍你了，所以你得长命百岁陪我白头。”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自从叶添赫中毒以后，最紧张的人就是他了，施针熬药从不马虎，也从不在长辈们面前避讳，现在看来这门亲事上达天听下至宗亲，他不得不从了。
天天被他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也是个脸皮厚的，面对家里那一群人自然也觉得没什么，可是刚刚，在亡母坟前，他居然说自己是他的夫君，这份坦荡炙热的情意，让他觉得自己爱他太少了，太少了。
他俯下身在秦默南额头上一吻：“岳母大人在这里看着，我不敢不从。”
两人手牵手回去，夜来凉风习习，万籁俱寂，那些在夏日里无法无法猖狂的虫鸟在寒冷没来之前就乖乖的归了笼缩成一团，不敢再去挑战。
药王谷的地势比七十二寨还要低，从这里俯瞰下去，哪里依然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人类活动的痕迹，看来父亲和师傅都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了。
清溪镇就不一样了，灯火通明，中秋佳节看起来就热闹非凡。
这样的热闹化作一团烟火气轰的在两人胸膛里炸开来，叶添赫问：“欢儿，想不想去镇上逛逛？”
秦默南许久没有回去，今日陪着娘亲说了许多话，他心里高兴，也正有此意。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两人很快便到了街上，周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各色的花灯让人眼花缭乱。
“馄饨，热腾腾的混沌，又大又香的鲜肉混沌~”旁边摊子上的老板在热情叫卖，这样的日子他的生意总是格外的好，老板娘在一旁双手翻飞包混沌忙个不停。
把包好的皮薄馅大的馄饨往锅里一丢，三个沉浮以后便可出锅，佐上辣椒油，花椒油，盐巴，醋，几滴油，浇上一勺旁面熬好的鸡汤，最后撒上几颗翠绿的葱花，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叶添赫拉着秦默南到了摊位前，对着老板问道：“老板？除了馄饨，有面条吗？”
老板一看：“哎，这不是小秦神医嘛，好久没见了，今天想吃什么？饺子面条混沌都有呢！”
叶添赫看着眼前升腾的白雾，他对老板说：“要一碗馄饨，一碗面条加个鸡蛋！”
老板认出他们是周记药房时常出诊的秦大夫和他刚收的小徒儿的叔叔，两位公子生得俊俏，秦大夫心地好医术又高，他很开心，立马开口道：“好呢，我这就做。”
他转头丢了一把面条在锅里，又笑着对两人说：“难得小秦神医好兴致，中秋夜里来赏花灯，我可好久没见着你们了呢。”
老板不提，秦默南差点都忘了自己每个旬日要来周记坐诊的事了，自从叶添赫中毒，后面又一连串的事情，明明才过去一个多月，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馄饨和面条很快上桌，面条上卧着一个煎得金黄酥脆的鸡蛋，很是诱人。
秦默南不挑食，但他更习惯性的把好吃的给叶添赫，所以便伸手去端馄饨，叶添赫却捏住他的收碗不让动。
秦默南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叶添赫说：“混沌是我的，面条是你的。”
秦默南问：“为什么，我也想吃馄饨。”
叶添赫说：“因为你今日说了要与我白头到老，今日是你生辰，本该吃长寿面。”
秦默南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旋即又笑了起来，觉得眼前这个人恐怕是厚脸皮第一人了。
老板的手艺很好，面条入味有嚼劲，煎蛋也吸满了汤汁，他刚吃两口，嘴角边突然多了一个勺子，眼睛向下一撇，瓷白的勺子里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馄饨。
叶添赫说：“给你也尝一个。”
这句话说得比碗里的面条还软，他不由自主的便吃了进去。
吃完刚抬头，发现老板在一旁看着他们偷笑，他瞬间脸色爆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老板被发现了也没说什么，少年人浓情蜜意很正常，自己也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媳妇儿么？
好不容易吃完，脱离了老板暧昧不明的视线，牵手汇入了茫茫人流。
街道两边都是小摊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两人走走看看，想着有合适的给喜儿挑一个回去，那小家伙许久没有上街，肯定会很高兴！
前面就见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一串串的做得又大又红，叶天赫快步向前，买了三根。
他递给秦默南一根说：“欢儿，看赫哥给你买的糖葫芦。”
秦默南：“……”他觉得今晚的叶添赫好幼稚啊。
为了不扫他的兴，还是接下了，只是拿在手里没有吃。
叶添赫却自顾自的吃了一颗进嘴里：“嗯~好吃！”
“你知道吗？我来清溪镇吃的第一种食物就是糖葫芦，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吃糖葫芦，那时候喜儿骑在我肩膀上，口水沾在我头发上凝成一块，害的我差点剪头发！”
秦默南没想到他回想到从前，听到这里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后来，你又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还带我打水漂，采药，摸鱼，烤肉……这些都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他说得认真，山楂裹了糖衣冰凉爽口，他咽下去一颗继续说：“再后来，你给我过生辰，用樱桃给我酿酒，我真的好喜欢啊……”
“从前我纨绔，玩世不恭，觉得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可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这么有趣，山川湖泊都有意义，花草树木都有生命……”
秦默南原本还笑着，可听着听着就眼睛发酸，原来他们一起经历过好多事了。
刚要张口，便又听到：“欢儿，我好像总是爱你少一点点，此后我会更多一点点爱你的，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秦默南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他不懂什么是爱和喜欢，只是想把什么好的都给他，让他开心，让他快乐。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只要这个人天天给他亲一亲，抱一抱，便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突然手腕上一凉，赫然是一条红绳上面坠了一颗红豆。
叶添赫说：“这个是红豆，也叫相思子。我就在你身边，可还是忍不住想你。”
他把面前的人轻轻拥入怀里：“欢儿，刚刚老板娘说红豆是最能表达情意的东西，我看着就很喜欢，想要送给你。你今天说想要跟我白头到老，我不知道该怎么陪伴你，但是你吃了长寿面，就一定会长命百岁。”
他身上的毒还没解，未来会如何他也不知道，此时就只想生生世世跟怀里的人在一起。
秦默南心头一动，知道他在怕什么，便蹭在他颈窝里亲了他一下：“夫君，有我在，我们一定一起到白头。”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白头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