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明月》莫辞公子

13、还愿

　　白陌阴着脸皱着眉头望着她，宽袖下的手收紧了又松。

　　他若无的深呼吸了口气。

　　“……小翠的死，你不用查了，是本座杀的。”

　　最后只平淡的说了这话。

　　她一顿，一脸诧异。

　　半晌。

　　“为什么？，师父怎么会？……”

　　“失手，本座失手杀的。”

　　这话，白陌回答得极轻，似不忍。

　　想来，是他自己也不愿意的吧。

　　淩澌又一愣怔。

　　她没想，白陌竟喜欢出入这种风月场所。

　　你说他，人也挺正的，长得也不错，飘飘仙子圣贤妖，为何就偏偏喜欢来这种地方呢。

　　且，他一般不是都去自己的千品会簪居的么？

　　还有，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失手错杀？

　　她的心尖一紧，有莫名的痛。

　　呆呆的看了白陌半晌。

　　白陌不顾她的目光，若无其事的走到窗边倚了窗，挥开折扇轻摇，目光偏视了屋外斜斜挂天边的明月，安静清淡。

　　刚才的阴沉纠结神情全无，仿若一切似没发生一般。

　　“……师父，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心结？”

　　想到前段时间遇到鬼绝之王绝镜，他的遭遇，面对如此失常的白陌，不甚担心。

　　白陌摇扇的手一顿，后继续轻摇。

　　面上无任何表情，眼眸移动，斜瞟了眼桌边的淩澌。

　　“若遇到什么，你还能见到本座？”

　　这语气，跟平常怼她的白陌无两样，透着对她满满的鄙视与嫌弃。

　　他这样的回答，或许她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就算她认真问，他也不会把真相说给她听吧。

　　而之前所说的闭关，其实都是骗她的。

　　“也是。”

　　她笑着顺着回应了句。

　　对于淩澌这样平静的反应，白陌回眸细看了一眼，后若无其事的瞟了窗外。

　　顷刻。

　　“师父，我可以回去吗？”

　　淩澌沉吟了许，试探性的问。

　　若自己没猜错，白陌心理上，因绝镜受到了伤害吧。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淩不在，半夏也不在，跟他贴切的人，一个都不在他身边。

　　此时，她更应该陪在他边。

　　“不可以！”

　　她话音刚出，白陌就一口打断她。

　　不知道为什么，从没有过的决绝。

　　她一怔，被白陌这果断的回答。

　　可他越是这样反常，她就越不想离开他。

　　“可我想回去。”

　　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她坚持自己的想法。

　　一脸平静，盯着他的目光故带着恳求。

　　白陌一愣，与她对视着。

　　沉吟半晌，躲开她盯着自己的目光。

　　“这段时间本座身体不适，没功夫花心思照顾你。”

　　他望着窗外的明月，低语了句。

　　闻言，她不解的皱眉盯着他。

　　“为什么师父一定要花心思照顾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吃穿用自己都会打点，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需要师父你特别的照顾。”

　　“本座说的不是这个！”

　　白陌回头，一口打断他，话音有些急及沉。

　　为此气氛，两人各自一愣。

　　稍许。

　　淩澌叹了口气。

　　“是师父想太多了，或说，师父是欲故意支走我吧。”

　　怕有人袭击自己，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而已。

　　不管在哪里，若有人真想趁人之危，到哪里，她都是危险的，不是么？

　　“我知道师父受伤了没法保护我，不是还有夜在吗？”

　　她自话的说着，目光紧紧的盯着白陌，希望他能答应。

　　他看着她，话说的诚恳，仿佛真的很想回去。

　　面对这样的她，自己确实有些不忍拒绝。

　　但他偏过头去。

　　“可本座不想看到你！”

　　垂着眸低低的道了句。

　　让听的人，难免心生心疼。

　　她一愣。

　　一时不知道是白陌因自己进了青楼嫌弃，还是因为自己目睹了他被轻薄的画面，所以才不想见到自己。

　　但一瞬，她又顿然明白。

　　他是因为后者。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的拉过他的手握在双手中。

　　“师父，虽然我不明白理解你们站在顶端人心里的思维模式，但我知道，支撑人行动的是思想，左右人行动的也是思想，如果你把一件事看得太重，那你就会失去自我，会折磨自我；与其如此，我反倒更在乎自己的想法，在乎自己怎样过，才舒坦……”

　　突然，她望着诧异盯着自己的白陌尴尬一笑。

　　“不好意思，我不懂得像师父那样说出人生哲理性的诗句，但我想，师父应该能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本沉侵在她那话语的气氛中，被她这样一说，白陌瞬间回了神。

　　他皱了皱眉头，自然的抽回手，目光投了窗外明月。

　　“本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淡然的道了句，说的云淡风轻。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懂。

　　但，他这么聪明，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她又欲要说什么，却被白陌打断。

　　目光未收回，仍是盯着那轮皎洁的明月。

　　“一篮子鸡蛋就把自己给卖了，你就这么值钱？……”

　　他忽然开口的话，说的她一愣，甚是尴尬。

　　“若是淩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做？”

　　这话，他是回眸盯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淩澌说的。

　　突然间，又回到了寻常的白陌，玩味的目光，带着嘲讽。

　　未等她反应过来，他顿了一顿，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继续嘲讽。

　　“哦，估计他会直接撞到这梁柱上，以洗自己的一世雪耻；自己费劲心思保护的东西，竟然只值一篮子鸡蛋的价值，换本座，估计也是此想法。”

　　不动声色的话，说的讽刺意味十足，说着还瞄了眼那面前的房梁柱子。

　　那明明就是他自己的想法，硬是强加在淩的身上。

　　淩澌白他一眼，鄙视的目光盯着他。

　　“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不在场的人身上，这样也没法推脱是你自己的想法，虽然说的好听点。”

　　完全受他的影响，忘记了刚才自己坚持的东西。

　　“呵。”

　　闻言，他轻然一笑，挥开折扇轻摇。

　　“有这思维反应，好像也不笨嘛？怎么就，落了青楼的下场？”

　　看她那神情，就忍不住的损她。

　　仿佛，这样也顺势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因为白陌比自己高，所以说话都要仰着头。

　　“愿意，不代表笨，师父可明白？”

　　她自然不承认。

　　且待这青楼，本来就是自己愿意的，不过暂落足的地方而已。

　　他竟顺势的了然点点头，嘴角勾了莫名的微笑，且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长舒了口气，他目光突然落了她后方的墙角。

　　“……本座等你多时了，可舍得出现了？”

　　这话他对墙角的人说的，不，应该说是鬼。

　　淩澌转过身去，看到小翠就畏畏缩缩的站在墙角里，虽在烛火下清晰的映入眼帘，但她的脚下却没有影子。

　　这分明的提醒了她，她已经死了，只是一个魂魄留在那里。

　　“你，你，我，我，你看得到我？”

　　面对杀死自己的人，小翠竟然没有怨恨的戾气，却是反常的害怕。

　　看着如此的小翠，白陌一把挥拢了折扇，深呼吸了口气，像是叹息。

　　“对不起，是本座的失误，导致你阳寿未尽就死了。”

　　虽平淡的话，却不难听出他的真诚。

　　小翠受惊的连连摇头，挥手。

　　“不，不是您的错，是小翠自己疏忽，不该闯入您的房间，是小翠自己闯的祸……”

　　她这样估计白陌的罪孽感更深重。

　　他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抬手一扬，一劲风带过。

　　忽的，房梁上一东西摔了下来，落在了小翠的旁边。

　　是同小翠一起被杀的猥琐男子，大概三几四十的样子，一身肥膘，同小翠一样，烛火下没有属于他的影子。

　　被摔了个四仰八叉的他猝不及防的爬起来，手舞足蹈的摸拍着自己根本没有疼痛的屁股。

　　白陌冷冷盯着还沉侵在自己思维中的猥琐男。

　　“你跟本座说，可有想让他付出代价？”

　　说后扭头盯着旁边呆愣的小翠。

　　在白陌眼里，他就是害死她的直接原因。

　　小翠一愣，僵硬着，不知道白陌所说的代价是什么。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代价不代价可言的。

　　人死灯灭，这一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小翠呆愣着，估计是知道她不懂自己说的是什么，他又开口说。

　　“如果你想让他飞灰烟灭，不得有来生，本座就如你所愿，可懂？”

　　说着，白陌偏头望着她，眼里满是耐心及温柔。

　　这样的神情，显得他特别温柔迷人，甚至有几分可爱。

　　在淩澌眼里。

　　这样的白陌，看得小翠呆了一呆。

　　这话吓得猥琐男扑通一声跪在了白陌面前。

　　“大，大，大爷，可不能这样啊，纵有千错万错，死者已矣，都是过去了，您，您饶了我吧？……”

　　白陌不理会他，真真嫌弃的瞟了眼，目光落到小翠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小翠被盯得慌乱，扑通一声亦跪在了白陌面前。

　　“谢，谢谢公子好意，小翠并没有此想法，死者已矣，生前种种，都已经过去了，只愿，只愿彼此来世都做一个好人，勿害人害己吧。”

　　她说着忌讳的瞟了一眼旁边的猥琐男，两人还相互对视了一眼。

　　猥琐男不可思议的盯着单纯的小翠，五味杂陈，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顿了许，朝白陌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高人在上，小的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高人帮助，但看在小翠的份上，就让我来世，做个好人吧，不再去祸害他人！”

　　说着，又一个响头磕了下去，没有听到白陌回应，他就一直头磕在地上未动。

　　看白陌半天没有反应，诧异之余，淩澌回头不解的盯着他。

　　亦等着他的回应。

　　半晌。

　　看着他沉深的叹息了口气，低了眸。

　　“因果轮回，生死有命！本座不欠你什么，你自己的阴德因果，你自己去承担吧，至于好人与否，本座会如你所愿！”

　　说罢，抬袖一挥，猥琐男子的魂魄烟雾一散，消失在几人眼前。

　　最终，还是应了小翠的请求。

　　送了猥琐男子魂魄去了阴间后，白陌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小翠。

　　沉吟了许。

　　“你，可还有什么愿望？”

　　极尽耐心，问的柔静。

　　小翠对于眼前神通广大的白陌懵懂，不可思议。

　　她愣愣的望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翠，你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而想完成的吗？”

　　淩澌看她胆涩，便温柔的替白陌又问了句。

　　她诧然抬头。

　　以为只有眼前的白陌能看到自己，没想一直盯着他们的，楼里的澌予姑娘也看得见自己。

　　“澌，澌予姑娘？你，你也看得到我吗？”

　　她诧异的盯着淩澌满脸的不可思议，亦不知为何，至始至终都带着胆涩。

　　淩澌点点头。

　　“嗯；……你，有心愿吗？如果有，就说出来，我们尽力帮你完成；还有，真的对不起，让你……”

　　让她死在了自己师父的手下，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连连摇头，双手亦抬起连连挥着否定。

　　“姑娘不用在意，这或许都是命，不过也好，我也累了，这样的生活，我早就想结束了，只是，因为不舍，不舍那孩子，我才一直坚持着……”

　　说到此，她望着白陌欣然一笑。

　　“这样一来，我倒要谢谢公子了，谢谢他让我解脱了，呼……，不过，如果可以，请，请帮忙照顾下我那可怜的孩子，可以么？……”

　　未等淩澌回应，白陌便点了头。

　　“嗯，只有这个吗？”

　　照顾孩子在他面前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而于她而言，却是一辈子的负担重任。

　　她愣了。

　　半晌，她低头府身，给白陌深深的磕了个头，后直身望着他。

　　“谢谢！……此生遇到公子，莫大荣幸！”

　　说着，泪水溢了她满眼，随即涌泉般的流了出来。

　　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这泪，不知道是感恩，还是是不舍。

　　谁也说不准。

　　或许，都有吧。

　　看着小翠如此，淩澌那不争气的泪水也跟着涌了出来。

　　她擦了把，欲走过去给她一个拥抱。

　　谁知，白陌蓦然抬手一挥，小翠如那猥琐男子一般，蓦然烟雾一散消失了，被他送去了阴间。

　　走到半路的淩澌一顿，回头不解的盯着他。

　　“你干嘛？”

　　埋怨了句。

　　白陌则不以为然的瞟她一眼，转身面向窗外。

　　“她是灵体，你过去了也抱不到。”

　　一句话，道穿了她愚蠢的想法。

　　她愣了一愣，皱了皱眉头。

　　这话虽没有明显的讽刺，却透露着满满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