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八十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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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霍伶即将离去的消息后的一秒钟，张之维心头涌现出一个很坏的想法。
是真的很坏很坏，以至于连他本人还没有意识到，就已被那二十年来形成的道德良知压了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看向面前的女孩，有些迟疑地问道： “能……不走吗？”向来直来直往的张之维第一次露出这样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说到底，不过想留下她又怕
霍伶犹豫了很久，久到张之维以为她就要妥协了的时候，忽然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张之维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抱歉。”霍伶如是说道。
张之维还想挣扎： “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张之维你别这样。”霍伶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胸口蹭了蹭，蹭得张之维心都痒了起来。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没必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也是哦。”张之维挠挠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嘞？”
“……”
这次轮到霍伶沉默了。
这种事情她不好说，几百年前她执意离开冀州，给家族留了一堆烂摊子，这次回去定是要收拾干净的。到底要花上多少时间，她也实在不清楚。所以只能摇摇头，愧疚道： “我不知道。”
张之维看着霍伶这个样子，心说，那这怎么就不算生离死别呢？
他好不容易才觉得自己和霍伶之间的距离稍微近了一些，期待着以后都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她却转头就要丢下他一个人。
那他算什么呢？
张之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霍伶摆明了一副非走不可的样子，他又能怎么挽留她呢？于是就只是沉默、沉默。仿佛只要他不说话，霍伶就不会离开。
然而事实上，小狐狸比他想得还要残忍得多。
“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霍伶说这话的时候，张之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头砸了一下。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哦。”他呆呆地回了一声，胸口处空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至于刚刚才被他压下去的，那个很坏很坏的念头，又一次见缝插针地探出了头。
他偏要霍伶留下来。
霍伶看不下去他这副模样，伸手轻轻抱住了他。 “张之维，你听我说……唔？！”
霍伶突然觉得背上传来一阵剧痛，电流的感觉顺着背部一点皮肉蔓延到四肢，眼前白光闪过。霍伶晕倒前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张之维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都说雷法专克邪祟妖魔精怪之流，不过到底是第一次对人使用，张之维也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好。他双手一托，便将脱力昏倒的霍伶揽入怀中。小狐狸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如此不设防过，一张俏脸柔软无害，全无半点平日里的清冷高傲之气。张之维小心地用指尖轻点霍伶的脸颊，又用指腹轻轻摩挲，心想，若是平日里能是这般模样，该有多好。
——
翌日，张之维刚念完早课，从学堂里出来后立刻被人叫住。他回头一看，脸上露出些许讨好的笑意，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师父，”他叫道， “找弟子有何事啊？”
张静清盯着张之维的脸看了许久，似乎是想从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师父？”张之维见他久久不说话，便又出声唤了一声。张静清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你可知霍伶现在何处？”
张之维挠挠后脑勺，一副无辜的样子： “不知。”
张静清显然是不信的： “你那般粘人的性子，还能叫那狐狸离了你的眼？”
“师父莫要拿弟子开玩笑了。小白昨天跟我说她要走了，许是已经踏上归途了吧。”张之维从容地回答道，末了还拿疑惑的眼神看向张静清， “她没和您说过这事吗？”
张静清眉头微皱，霍伶要走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张之维这个状态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这小子能在霍伶的事上这么豁达？他怎么就有点不信呢？但张之维看起来又没有什么异样，即便张静清心有疑虑，也不好发作。 “算了，没事了，你走吧。”张静清摆摆手，不耐烦地把这不让他省心的孽障赶了去。
张之维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几个师兄弟拦住了去路。个个紧张地看着他，推推搡搡的，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张之维性子直爽，看着他们这般磨磨唧唧的，实在难受，便忍不住先开口道： “几位师兄师弟，你们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咱们都一个山上长大的兄弟，不用这般客气。”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 “就是，刚刚听师父说，霍前辈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张之维心想跟你们说干嘛，我家小白跟你们很熟吗？ “小、霍前辈比较低调，不喜欢太大张旗鼓的，大家也不要介怀了。”张之维说罢，礼貌地行个抱拳礼，转身又走了。
打发走了周围八卦的同门，张之维左右张望了一番，做贼似地溜去了后山。掀开茂密的灌木，隐秘的洞穴口封着一条又一条的写满符咒的黄纸。张之维撩开一道缝隙钻了进去，捡起他昨夜留在洞口的蜡烛，点燃照亮了阴暗的山洞。
他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便到了尽头。一抹苍白的身影跪坐在地，身上七七八八地被金光咒化作的绳索捆得动弹不得。
听到脚步声，霍伶的耳朵稍微抖了抖，抬起头时，俊俏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纯如红宝石的双眼亦无悲无喜，只是有些疲惫。
“你来了。”她说道，声音隐约有些沙哑。
“嗯。”张之维很快来到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洞穴并不深，也不宽敞，张之维甚至需要微微弯腰才不至于撞到头。但对于身材娇小的霍伶而言，还是足够的。
“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张之维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还热乎的馒头，递到霍伶的左边。霍伶盯着张之维的脸看了许久，昏暗的烛火之下，并不能看得太真切。不过她还是能感觉得到，面前这个家伙对于把她囚禁起来这件事，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霍伶轻笑一声， “我早辟谷几百年，往常不过是贪点嘴罢了。”她微微偏过头，眼眸微垂， “拿走吧，我饿不死。”
“这样啊。”张之维闻言，也不生气，只把馒头收回来。想了想，又觉得浪费不好，于是自己吃了起来。
霍伶：……
霍伶： “你觉得你现在吃馒头合适吗？”
张之维边吃边问道： “有何不合适的？”
霍伶：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张之维一拍脑袋恍然道： “今天师父找我了，向我打听你的事，幸好我嘴巴严没有说出去。还有那几个师兄弟也来凑热闹，真不知道又有他们什么事了……”
张之维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杂碎之事，霍伶都一一耐着性子听下来了。但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霍伶瞪着眼睛看向张之维，一脸的不可思议： “……就这些？没了？”
“嗯？我还漏说了什么吗？”
霍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强忍着蹦起来抽张之维两嘴巴子的冲动——好吧，其实是她挣不脱身上的金光，所以只能忍着——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道： “你难道不该跟我解释一下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以为你把我圈在此处能瞒多久？被人发现之后你可有想过自己要如何自处？”
“哦。”张之维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无辜道： “我没想那么多。”
霍伶：？？
霍伶： “没想过你就敢这么干？你他/妈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你啊。”张之维坦然道。
霍伶忍不住笑出声，脑袋一点一点的，后糟牙咬得生疼。 “你有本事你放开我，你看我不把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拧下来！”
“那不行，我一放开你，你就要跑了。”张之维撑着脑袋，笑眯眯地说道。看着小狐狸炸了毛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替她抚顺。边摸边想，幸好霍伶也是个装不过三秒的人。刚来的时候看她那样低沉，像个精致的木偶人，他心中还有些担忧。如今再看，还是这副气鼓鼓的模样更鲜活些。
真可爱。反正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张之维把以前的那些顾忌全都一股脑丢了个干净，正大光明地盯着霍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甚至大着胆子伸手，捏了捏霍伶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气得霍伶扭头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
“嘶！”
张之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满脸的震惊，一下子想起过去那被霍伶追着屁股咬得满手是牙印的日子： “你都这样了咋还咬人捏？？”
霍伶心想要不是我现在只有脑袋能动我还要打人捏！
不过说句实在话，张之维这货虽然看着不着调，但这个金光咒的修炼是真的扎实得很。不仅困住了她的身体，还将她行炁的经脉都给封了，她挣扎了大半宿也未曾有半点挣脱的迹象。门口的黄符更是把她所有的气息都隐了去，叫她连求助的信号都发不出去。
霍伶烦躁得把尾巴摆来摆去一个晚上，愣是想不出一个能让自己脱身的办法。只能寄望于张之维自己醒悟，但又有谁知道张之维这一股痴劲什么时候过去呢？
霍伶烦呐，寻思自己前脚刚从茅山的镇妖塔里逃出来，后脚又栽到龙虎山上一个未出师的小道士手里，怕是这辈子都和这帮修道的混蛋八字不合。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真的不想再跟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人间好可怕，我想回家。小狐狸默默低下了自己的头。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不是霍伶第一次被人监禁，所以霍伶的反应并没有多么激烈。反正张之维一个人类，寿命不过短短百余年，她是天狐血脉，寿命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总能熬到他没力气束着她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八十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