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绝代双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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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素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
是为救大哥胡斐，替他吸毒，以命换命。
她师父在《药王神篇》上说：“碧蚕毒蛊、鹤顶红、孔雀胆混用，剧毒入心，无药可治。”
但其实是有的，她师父不写上去，是因为——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1]
毒药发作做得很快，她死的时候并没有忍受太长的痛苦。她倒在胡斐身边的时候，心中也没有为自己感到太大的悲伤，只是放心不下胡斐——尽管她已将她能做的都做了。
在药王庙，在胡斐身边，双眼不受控制地开始合上，她知道，她要死了，但此刻，心头却万千思绪尽去，连原本的悲伤和遗憾也都消失了，她躺在大哥身边，心中竟一片平静，还夹杂着一丝欢喜——人都要死的，能救治好所爱之人，能死在所爱之人身边，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程灵素模模糊糊似有了些意识，但又混沌一片，像是悬在空中，无法着力，也无法思考。这样迷迷糊糊过了很久——大概是很久的吧，因为她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脑子也不大清楚，实在不知道是多久，但大概是很久的——她感觉到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像是水底的漩涡，把她卷去了。
然后忽然清明起来，她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只是眼睛模模糊糊有些睁不开，看不大清楚。她不是死了吗？她心中惊疑着，同时又生出一片欢喜的期盼，她张嘴喊道：“大哥——大哥——”
她听见婴儿“哇——哇——”的哭声——她住嘴了，然后婴儿的哭声也停了。她又继续喊：“大哥！大哥！”耳边同时又出现了婴儿“哇哇”的哭声。
她顿时明白了，同时也再没了喊叫的力气，脑子又混沌起来，心中忐忑疑惑——她是忘记喝孟婆汤了吗？
“孩子怎么不叫了？”
她感觉有人轻轻抱起了她。这时眼睛渐渐清明了。抱她的是个女人，她的头发全被汗水浸着，乱蓬蓬的，看她的目光担心又慈爱。
——这是她的母亲？
“大概是不喜欢哭，你看她多精神，眼睛多有神，正看着你呢。”
答话的是个男人。他的目光也是温柔又慈爱。
女人看着孩子，点了点头，甜蜜一笑，柔声道：“夫君，你说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好？”
男人半抱住女人和孩子，笑道：“我早想好了，这是我们第九个女儿，《太玄经》上说‘玄生万物，九九归一’，不如就叫‘慕容九’吧。”
五年后。慕容山庄。
“九妹，你看，这是大姐这次给你带的礼物。”慕容依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蓝色的书皮有些褶皱和泛黄，上面写着“灵枢”二字。
九妹接过书一翻，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喜道：“大姐，这是万春流的书么？大姐，你竟然找到了万春流的书！”慕容双和慕容珊珊也被吸引了，都凑过去看。
“当然。”慕容依秀眉一扬，得意道：“这本书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我敢说，二妹三妹的礼物绝对赶不上我！”
慕容双不满道：“大姐，万春流的医书虽然难得，但你不要忘了，他可是躲到了恶人谷。现在可没有人再信他的医术了。”
万春流原有“神医”之称，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医者，可十多年前，他误医死开封城九十八人，然后躲进了恶人谷，至此声名狼藉，人多道他是欺世盗名的庸医。
慕容依道：“爹爹说了，万春流医术精湛，只是为人自负，造成大祸，这本医书可取之处多着呢！不信你问九妹？”三人于是都看向九妹，期待她给出一个答案。
若是别人看了这样的场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她们口中的“九妹”分明是个五六岁的女童，这个年龄的孩子能略微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医药之术深微繁难，就算是多年医者，也还需孜孜不倦，上下求索，一个五六岁的童子能懂得什么呢？再说慕容依三人，她们都是婷婷袅袅的大姑娘，也已经都去江湖游历一番了，难道她们的见识还不及一个长在深闺的女童吗？可看她们的神情分明对这女童的医药见识很信服，这实在不能不算一件奇事。
盖因九妹从小早慧，并且对医药之道兴趣极深，天赋极高，纵年岁小，于医药之道却已登堂入室，她们虽然是她的姐姐，虽然年纪比她大不少，然而“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她们不及九妹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只见九妹一边慢慢翻看那本《灵枢》，一边道：“大姐说得不错，万春流在医术上确实本事不小，只可惜毁在‘躁’和‘傲’两个字上。这本《灵枢》上批注详细，甚至记载了不少他自己的行医医案和心得药方，价值不小。这本书我很喜欢，谢谢大姐！”
慕容依得了肯定，立时高兴起来，下巴微抬，冲着慕容双和慕容珊珊得意一笑。
慕容双和慕容珊珊不满微哼，正要开口和慕容依呛声，却听九妹道：“二姐三姐，这次你们两个是一起出去游历的，可不能把我的礼物忘了。”
慕容双和慕容珊珊立刻道：“九妹，二姐三姐可是最疼你了，我们的礼物肯定比大姐的好！”说着，她们也从包裹中拿出一物，递给九妹，也是一本书，九妹接过一看，看清书名，竟心神震动，半晌不言。
——这也是一本医书，书皮上写着“素问”两个字。
她前世名叫程灵素，“程”是她父亲的姓，而“灵素”二字却是她师父给她起的，正是取自“灵枢”的“灵”和“素问”的“素”。
慕容依三人见九妹捧书发愣，关切道：“九妹，你怎么呢？”
九妹反应过来，收敛心绪，笑道：“只是在想三位姐姐心有灵犀，送的礼物都一样，都是医书。”她翻开手中的书一瞧，惊喜道：“这竟是薛白华手批的！”薛白华可是当世最有名的医者了，他的医术人品无一不被人称道，隐隐有江湖医术第一的传闻。
慕容双和慕容珊珊笑道：“这世上还有我们慕容姐妹办不到的事吗？”
这句话让素来喜欢和二妹三妹斗嘴的慕容依也点头赞同，骄傲一笑。
四人又玩笑一回，慕容依三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九妹却捧起《灵枢》和《素问》，愣愣出神起来。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灵枢》《素问》两本书，是在师父收她为徒的时候，师父说：“从前种种，皆如烟云，以后你便叫灵素，‘灵枢’的‘灵’，‘素问’的‘素’，为我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自此，她叫程灵素，过往皆散，她的人生迎来新生。
《灵枢》和《素问》这两本医书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
今日三位姐姐送她《灵枢》《素问》，她们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两本书于她的特殊，只是冥冥中有了这种巧合，带着某种不可捉摸的隐喻——程灵素已经获得新生。
她想起这五年来，她时常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程灵素，她会想起大哥胡斐，她会担心她死前的布局能否为师父清理门户，她会想大哥有没有和袁姊姊在一起，她会想……她会想很多很多。
只是，纵然她想得再多，她也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切也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因为——程灵素已经死了啊。
她又想起今世，今世父母慈爱，姐妹和睦，她得到了很多关心爱护，这都是前世不曾拥有的，扪心自问，自己难道不开心吗？
她是开心的。
或许这是师父在天之灵在指引她。
她走到书案，将两本医书仔细放好，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偈语：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顿了顿，她又在落款处写下“慕容九”三个字。
她纵使仍有着程灵素的记忆，可她已经重新转世，她有了新的生命，新的开始。她纵使不能完全忘掉过往，也必将成为一个全新的程灵素，而那人就叫——慕容九 。
这是一个全新的江湖，这里没有师父“毒手药王”无嗔大师，也没有结拜大哥胡斐，甚至连王朝皇帝都换了。
这是一个在原来历史上不曾记载过的朝代——或许本就与她原来的世界毫无关系。大概就是佛家所说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当今江湖世家兴而门派衰，而众多世家中又有八家实力名声格外出挑，他们互为姻亲，关系极好，合称“八大世家”。八大世家中实力最强名声最大的是燕北慕容家。
她此生就托胎在慕容家。
江湖中最有名的大侠是燕南天，他为人豪侠仗义，武功其高，被人称做“燕神剑”。只是他已失踪多年了。
江湖上有两处禁地，一处是昆仑山下的恶人谷，为天下恶人汇聚之所；另一处是绣玉谷的移花宫，移花宫全是女子，有着号称天下第一掌法的“移花接玉”，大宫主邀月，二宫主怜星，二人姿容绝世，武功高强，据传邀月的武功只有燕南天才能与之抗衡。移花宫向来神秘，从不与绣玉谷外的人交往，但却声名赫赫，威震武林，就算是有名的武林大派也不敢轻易招惹，江湖中人对移花宫的畏惧甚至高于恶人谷。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绝代双骄（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