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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辣椒炒肉(二) ...

  •   魏询问得太突然,孟桑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

      她摸摸耳朵,羞赧笑了:“如此明显吗?我干活的时候明明很卖力、很有干劲,还以为藏得挺好哩!”

      柱子听不下去了,愤愤道:“孟师傅,这哪是明显,简直就是摆在明面上了。”

      “您刚来的时候,精神奕奕,浑身的干劲儿似是用不尽。可这一日日下来,就看着您眼下渐渐发青,整个人都憔悴好些!”

      阿兰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初见您时,觉着是刚及笄的少女,现在瞧着像是正值花信年华的女郎。”①

      闻言,孟桑忍不住抚脸,惶恐道:“这般严重吗!”

      素日一直气定神闲的掌勺孟师傅,于灶上的事情从未乱过,眼下却因为阿兰的话,难得露出女儿家神色,诧异语气中带着惊慌,引得在座几人纷纷笑起来。

      如此,孟桑自然看得出阿兰是在故意夸大,睨了她一眼,哼道:“阿兰看着稳重,竟不晓得还会打趣人。”

      阿兰抿唇憋笑,连忙告饶。

      徐叔笑呵呵道:“所以,孟师傅究竟是遇着什么烦心事啦?”

      孟桑哀怨地长叹一声,左右也不是什么丢脸糗事,于是缓缓道来。

      多日困倦,皆因没睡好。国子监内提供的都是大通铺,一间屋子里住六个人都是寻常。而孟桑那屋子里,虽然只住四人,但是架不住其中三人都打呼啊!

      偏偏孟桑从小到大,哪怕借宿在姜记食肆也是住的单间,从未睡过大通铺。再者她觉轻,夜里一点动静就能惊醒,来了国子监后夜夜被鼾声吵醒,与窗外皎月相对无言。

      眼前是洁白月光,耳边是高低起伏的三重奏,各有各的调,唯有鼾声震天响,时不时还会说梦话。

      越说越难过,孟桑悲从心来,瘪了瘪嘴:“我拿布头堵过耳朵,也试过饮些酒再入眠,但都没用……”

      柱子疑惑地问:“不能出去住吗?”

      阿兰没好气地瞪他,一边舀茶汤:“孟师傅做的是朝食,寅时四刻就得到食堂准备,而各坊坊门大多卯时才开。”

      “换言之,孟师傅出去只能住在务本坊内,而本坊屋舍的租价有多昂贵,你莫非不晓得?怕是孟师傅每月月钱大半都得搭上去!”

      被阿兰凶了一番,柱子自觉失言,一时讷讷不敢随意开口。

      见状,孟桑笑着缓和气氛:“好了好了,指不定日后习惯了伴着鼾声入眠,一朝没了还不适应呢。”

      就在五人闲聊时,陈师傅等三位掌勺师傅领着杂役,将今日剩下的饭菜拎到院中,逐一倒入潲桶。②

      食堂里的剩菜剩饭绝不留到第二日。

      朝食自从由孟桑接手,几乎没有剩下的,而暮食组却每日都有大量吃食被倒掉。虽然现在白饭可口许多,但作为暮食重点的菜肴不好吃,监生们自然不买账。

      如今又有朝食作对比,监生对暮食的不满情绪越发强烈,反而闹得更凶。

      在杂役处理剩菜时,陈师傅他们走过来与魏询等人说话。

      孟桑混在食堂两尊大佛中间,也未被陈师傅和纪师傅忽略,双方笑着闲聊几句,彼此之间的氛围很是友好。唯有文师傅面无表情,淡淡喊了声“孟师傅”,多一个字也没,便径直离开了。

      对于文师傅的冷淡,孟桑依旧莫名,唯有苦中作乐。

      嗯……好歹这一回文师傅开了尊口,打了一声招呼嘛!好兆头!

      待乌泱泱一大帮人离开,小院中仅剩下孟桑、魏询等五人。

      魏询看了一眼装得满满的三大桶剩菜,忽而叹气:“其实在陈师傅他们刚进国子监做事时,食堂并未落到如今这般尴尬处境,不谈颇受监生喜爱,但每日并不会有这么多剩菜剩饭。”

      在食堂待了十日,孟桑对三位师傅的厨艺基本有数,此时心中隐约了然。

      倒是柱子耐不住性子,好奇询问缘由。

      徐叔抚了抚胡子,笑眯眯道:“是因为皇太后的福泽。”

      “啊?”柱子与阿兰面面相觑,不解是何意,“当今皇太后拿出来的种子,让咱们每个人都能吃上饱饭。近些年流行的新菜式,不也让桌案上的吃食种类丰富了嘛?这……想来都是好事呀。”

      魏询抿了一口茶汤,缓道:“当然不是坏事,但对于许多只会旧技艺的庖厨而言,却是一座座极难翻越的高山。他们年岁越长,便很难再改学新的技艺。对于种种新出现的食材,也无法掌握完全,谈何做出美味佳肴呢?”

      徐叔笑道:“你们魏叔在当年,也是熬了许久,才转了路数做新菜式。”

      “而陈师傅他们,一来没有慧根,二无好师父领进门,一年年就耽误了。如今他们做的吃食只是套了一副新菜式的虚壳,实则不得其中精髓,用的还是老一套,自然不受监生喜爱。”

      庖厨这个行当,都是要靠师父教徒弟,一代代将食方子和技艺传下,肉要怎么切、菜要怎么做都有讲究。

      而皇太后的种子以及推崇的炒菜,来得太快太凶,完全打了旧庖厨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在刀工等硬功夫上挑不出错,但让其转而创新菜式,反倒不如一些心思灵活、善于探索食材妙处的年轻厨子,便被许多人抛弃和遗忘。

      庖厨出了问题,连带着就是食堂越发不受监生待见。

      魏询叹气,轻轻转动手中茶碗,“我刚入国子监时,监内上下千名监生,无一不在食堂用朝食、暮食,何其兴盛!”

      一直默默听着的孟桑,捕捉到魏询言语里的一丝不甘心。

      显然,经历过食堂辉煌时刻的魏大师傅,根本不满足于现状,其内心深处还是想重现当年盛况的。

      孟桑若有所思,下意识联想到后世大学食堂采用的承包制。

      学校提供场地、窗口,通过招标引来承包商租下地方。之后聘请厨子、每个窗口作何用处、定下菜单、管理人员等等皆由承包商来负责,学校只需要时不时检查卫生,最后躺着收钱就行。

      如今的国子监食堂,由国子监这方直接招揽庖厨、杂役等,给监生提供免费吃食,耗费钱财甚巨。劳心劳力许多,不仅是只出不进、年年耗着国库里的银钱,又讨不着监生的好。

      孟桑想得正出神,思绪飘远,忽而被徐叔的声音拉了回来。

      徐叔笑呵呵问:“孟师傅这般认真,莫非在想解决食堂困局的法子?”

      孟桑被问到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将承包制润色一番后,粗略说了。

      本以为能集思广益,打开新的思路,哪成想话音刚落,就被魏询驳了回来。

      魏询板着脸,斥道:“设国子监,一切花销从国库出,这是圣人对天下学子的看重与恩泽,好让监生专心课业,将来入朝为官、为朝效力。”

      “若依你这般,反倒从监生手里赚银子,不是本末倒置吗?让国子监染上商贾铜臭味,更是不成体统!”

      孟桑被责备了也不恼,暗自叹气。

      倒也不怪魏叔这般想,实属背景差异太大。

      商贾在如今是最末流的行当,常被人瞧不起,商贾之子更是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而承包制这种过于新奇法子,无法被理解也实属寻常。

      众人换个话题,又留了一会儿才各自散去。

      孟桑带来国子监的淀粉快见底,先前特意带着阿兰、柱子做了一些,还有一点收尾活没做,便拉了阿兰留下。

      柱子本也要留,但近日由夏转秋,他有些着凉,便被孟桑与阿兰联手赶回斋舍休息。

      魏询与徐叔相伴归家,他们本就住在务本坊内,时常一同来一道走,路上拌嘴吵架、互相埋汰也算热闹。

      随着食堂内外的人逐一离去,后厨小院渐渐安静下来。

      -

      桌案上点起油灯,孟桑和阿兰并肩站在高脚桌案前,一边闲聊,一边干活,两人都很自在。

      做手工淀粉其实不难,先将土豆、玉米、红薯等食材切小块,越小越好,然后添上水,用石磨将之磨成泥,以纱布过滤后,将所得浆.液倒入盆中。

      像是因过滤而留在纱布里的残渣,也可以继续包着在水中揉搓,不断将躲在残渣里的淀粉成分搓到水里,不断重复这一步即可。

      一盆盆浆.液经过时间沉淀,上下层分离,再倒去上层浊水,将底部凝固的白色块状捏碎,摊在阳光下晒干,最后用碾槽或者擀面杖磨成粉,得到的便是做菜常用的淀粉。

      这种手工做的淀粉,虽说没有后世机器做出来的细腻,手边也没有精细工具来过筛,但在当下是足够用了。

      切块、磨细、过滤、沉淀、晒干……这些至昨日就已经做完,今晚孟桑与阿兰需要做的是磨粉。

      就在她们忙活时,忽然食堂门口传来询问声:“食堂可还有吃食?”

      孟桑与阿兰一前一后停下手中活,望向来人。

      是一位身穿常服的老人,长得温和慈祥,很是和气。身上既没有挂国子监的木牌,也没有在腰侧佩戴金银鱼袋,通身儒雅文人味儿十足。

      孟桑忆起最近正值国子监各学月考,有些博士偶尔会留下挑灯改卷子,便下意识以为这位老人也是其中之一。

      老人和气道:“今日没赶上饭点,外头食肆都已打烊,途经食堂发现有亮光,便想来碰一碰运气,不知食堂可还有吃食否?”

      食堂本就是为监生与诸位大人们提供吃食的。虽然现下过了饭点,但人家都找上门来,她们也不好推拒。

      孟桑沉吟片刻,试探地问:“晚间剩下的暮食都已经倒了,倒还有没用完的面粉、鸡蛋留在灶上。这位博士若是不嫌弃,儿去做碗馎饦来?只是要费些工夫。”

      老人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摆手道:“无妨,劳烦女郎。”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我姓沈。”

      孟桑叉手:“沈博士稍等,待做好馎饦给您送来。”

      沈博士很是和善地说了声“不必拘礼”,然后随意找了一张桌案坐下。

      只是一人的分量,和面、揉面并不费事,孟桑准备直接在食堂中央的灶台做,省得还要在后厨另外点油灯。

      阿兰烧火煮水,孟桑自个儿利索地揉好面团。

      醒面时,她环顾四周——除了鸡蛋,便是一些姜葱辅料,实在找不到其他食材当浇头。

      若只端过去一碗清汤馎饦,未免太素了些,还是备一道菜来搭配才好。

      可仅是鸡蛋,能做什么菜式呢?

  • 作者有话要说:  [1] 及笄为15岁,花信年华为24岁,而wuli桑桑现在是17岁。(阿兰是在吐槽孟桑忙到面容憔悴,看着老了,堪称精准暴击)
    [2] 潲桶,即泔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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